饭菜是裴岘禹亲自下厨做的，都是冉思沐爱吃的。


    一盘盘端来办公室，二人分坐在矮几两边，各自沉默。


    裴岘禹洗过澡了，头发半干，空气中隐隐有股劣质柠檬香的沐浴露味道。


    他面前摆着餐具却不动筷，只坐在小马扎上，静静看着冉思沐吃。


    她泰然自若地品评：“厨艺见长啊。”


    他下意识蹭蹭鼻尖，好像有些紧张，见思沐吃得香，也跟着开心起来，“没事的时候就跟视频学，想着以后——”


    做给你吃。


    但他没说出口。


    裴岘禹岔开了话题，“爸妈还在旅游？”


    冉思沐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闷闷“嗯”了声。


    “思焓呢？”


    “在林逸那边工作定居，俩人准备结婚了。”


    又是一阵沉默，裴岘禹帮她开了罐汽水，放在她手边，“你……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冉思沐头都没抬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


    她喝了口饮料，点点头不置可否，裴岘禹心知她也许不想跟自己讲话，于是自顾自地碎碎念——


    “去年，奶奶在国外做了心脏支架手术，恢复的还不错。”


    “褚梨在枰良开了分店，周宥宁在那里重逢了他的初恋。”


    “渡岩岛开发得很成功，已经成了南氿最热门的网红景点，还带火了云家小院。”


    他絮絮叨叨地讲旁人的事，甚至包括澜世湾的保姆吴姐，冉思沐盯着面前那盘番茄炒蛋，突然打断，“那你呢？”


    裴岘禹愣了愣，轻飘飘地回道：“当初蓄意污染灌溉渠和客车坠桥事故的凶手都抓起来了，谢容判了死缓。”


    冉思沐放下碗筷，直直看向他，“我问的是你。”


    他终于回望，扯扯唇角，“我？我这两年就为这事活着，伤害你的人，我必须要他们付出代价，不然我没脸见你和爸妈。”


    他的两年，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


    “你过得好吗？”


    裴岘禹垂眼看着桌面，像是陷在了回忆里，指尖轻轻拨弄筷子，很久都说不出话。


    而冉思沐定定看着他，喉头发紧，不再等他的回答，别开眼低声吩咐：“我吃饱了，你把这收拾了就回去休息吧。”


    她起身走向楼梯口，裴岘禹喊住她，“思沐，你这里能养马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奥利奥接来……”


    “我不会种大麦草，农场也没有专门的马舍，如果要接来，你得自己照顾它。”


    说完便径直上了楼。


    裴岘禹独自呆坐了会儿，将她剩下的那半瓶饮料喝光，弯身熟练地收拾起来。


    只是冉思沐并没有回房间，她就站在没有光的楼梯转角，默默望向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顶灯下，无袖白T的衣摆被卷起了些，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后腰，和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怔怔地看着，在他的短裤下沿，也依稀发现了暗红色的陈旧瘢痕。


    裴岘禹的身体冉思沐早都看遍了，她可以确定，这些疤痕从前是绝对没有的。


    而今重逢，冉思沐对他的关注大不如前，她曾瞥见到裴岘禹小腿上的疤，只是当时她以为是做农活不小心划伤的，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盯着那些可怖的痕迹，紧皱眉头，努力回想他们自温泉酒店再遇后的相处细节。


    他总是长衣长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算穿短衫短裤，就算天气再热，他也鲜少撩起衣服将后背示人。


    在床上缠绵时，裴岘禹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开灯了，他的控制欲似乎也更强了，从来都是用力钳住她的胳膊和手，不许她乱摸……


    冉思沐忍住疑惑和冲动，躲在暗处看他来回进出。


    全部收拾干净后他自觉地关灯锁门离开办公室，而她则倚着扶手围栏，掏出手机跟庄星培发消息，问得很直接。


    「老庄，裴岘禹身上的疤是怎么搞的？」


    /


    天气越来越热，农场迎来了暑期旺季。


    去年的夏天，刚建成不久的沐雨田园甚至都还没有正式的名字，那会儿冉思沐接待了一批来自市区的民俗考察团，结识了一个名叫池宛棠的年轻女孩。


    一年过去，冉思沐再没听到她和她男友何先生的半点消息，但是就在暑期工招聘发出不久，小棠突然又出现在了檀衍村。


    已经晋升为冉老板个人助理的裴岘禹陪她在会客室接待，俩人看起来很熟悉，他便只默默地端茶倒水不插嘴。


    冉思沐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那个眉宇间满是愁绪的女孩，低垂着头，用力绞缠手指，指背上有一道道浅红色的掐痕，和去年在农场时的“孩子王”简直判若两人。


    她不知道池宛棠发生了什么事，女孩的状态看起来很差。


    冉思沐语气轻柔地同她交谈，“毕业了吧？”


    小棠摇摇头，“休学了，我……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需要休养一下，但我想不到我能去哪里，所以……”


    似乎这片农场成了她唯一可选的栖身之地。


    将现摘的瓜果推到池宛棠跟前，冉思沐没追问许多，只是想起她那个事无巨细又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有些好奇，“那你跟何先生？”


    池宛棠鼻头红红的，“分手了，斯复哥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和他在一起，只会是他的拖累。”


    冉思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嘴里叼着插在水果上的牙签，一下下轻晃，目光投向端着西瓜汁走近的男人，悠悠道：“所以，你还是做了胆小鬼。”


    裴岘禹心里一咯噔，表情讪讪地把饮品放在女孩手边，贴心地问：“需要吸管吗？”


    “不用了，谢谢。”


    小棠捧着杯啜了口，甜滋滋的，她下意识看向站在冉姐姐身边的男人，优越的外形条件和存在感极强的气场很难不让人侧目。


    池宛棠暗自琢磨一番，冷不丁地小声问：“思沐姐，你那个买小钻戒的懦夫老公回来找你了吗？”


    此话一出，一坐一站的两人表情都很精彩。


    坐着的冉思沐强忍着笑，什么都没说。


    站着的裴岘禹面色尴尬，他看看那个好像不明所以的懵懂女孩，又看看深沉老练默不作声的老板，嘟囔了句：“是懦夫，但绝不抠门。”


    池宛棠看向他，真诚提问：“您是新招的助理吗？不好意思哦，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你们聊。”


    说罢裴岘禹离开了会客室，然后往大门口一蹲，掏出手机开始研究最新流行的珠宝款式。


    屋内小棠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扬唇笑了，“他来啦。”


    冉思沐轻叹一声没接话，只对她道：“没地方去，那你就安心留下，你也知道园区的工作很杂，马上要到旺季了，正好给我当帮手，还是住先前的房间吧。”


    “好，谢谢思沐姐。”


    *


    两个月过去，农场隔壁改建的民宿已见雏形。


    正是酷暑时节，冉思沐趁午休，和秋秋小棠一起拖来冰镇西瓜和雪糕分给工人们降温解渴，还拜托曹勇哥腾出后厨的一个小冰柜拉到民宿门口。


    工地大多是男人，青年们都不拘小节惯了，大热天儿的个个都裸着精壮黝黑的上身。


    冉思沐这些年来常和工人们打交道，人群里有不少都混了个脸熟，起初她看到这些光膀子的男人还会脸红不好意思，现在就算面对他们没谱不着调的调侃也能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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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老狗了。


    她挨个递冰棍，陈大最先起哄：“哎呀！美女送的就是甜啊！”


    冉思沐早习惯了，笑笑没说话，知道他们也都没有恶意，无非就是打趣逗闷儿。


    一旁抱着瓜啃的冯哥紧跟着接茬：“那可不，咱们冉姐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她送的冰棍能不甜吗？哈哈！”


    李六子又开始白日做梦：“哎，我要是能讨个这样的老婆，我天天抱着她啃，累死我都愿意！”


    投湿了毛巾正擦汗的朱老二逗他，“我看你是想抱着冉老板啃吧？哈哈！”


    “那咋了，想还不能想了？那句话咋说了？爱美之心怎么来着？”


    “毛儿都没长齐呢你还啃！晚上回宿舍开飞机去吧！”


    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中，冉思沐将最后一根冰棍丢给李六子，“飞机还是少开的好，保存体力，别误了我的工期。”


    笑声更大了，还夹杂着惹小姑娘脸红的荤话，年轻的秋秋和小棠送完瓜就麻利儿跑回农场了，只余冉思沐在门口擦冰柜。


    她穿着轻便紧身的短衣裤，完美的身材曲线一览无遗，就这么站在男人堆里，背对着群糙汉子，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裴岘禹拉着矿泉水和啤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让他相当火大的场景。


    男人最了解男人，那群愣头青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咣”的一声，三轮车撞开了工地的铁门，裴岘禹一个加速，把车停在冉思沐身后，挡去那些视线。


    他下了车，在冉思沐不解的注视下来到她身边，背倚着冰柜，气哼哼地扫视这些吃冰棍啃西瓜的半裸男人。


    嘶，该说不说，是都有点货在身上的。


    “你吃枪药了？”


    裴岘禹瞥她一眼，心里那点火是万万不敢冲老婆撒的。


    现在这年代，穿什么那是她的自由，好身材本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他倒不是在意这个。


    他气的是自己窝囊，没个正儿八经被承认的名分来堵住这帮老爷们的眼和嘴。


    想着想着，他突然撩起衣服擦汗，倚着冰柜弓身，腰间不见一丝赘肉，腹部暗中用力。


    他是薄肌，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款的，标准的八块一块不少，该有的线条也一根不缺。


    冉思沐大大方方地转眼扫量，从上到下，从他胸前的两点樱红细细鉴赏到隐没进裤腰的人鱼线。


    裴岘禹知道她在看，汗擦得更慢了，扶着冰柜的手也在悄悄使劲，确保他身上每一处她喜欢的肌肉线条都是最佳状态。


    “孔雀跑这开屏来了？”


    “嗯？”


    冉思沐收回视线，指指车斗里的酒水，“全部放进冰柜里。”


    他不情不愿地松开衣摆，但还是不死心地将其夹在腋下，希望老婆能再多看两眼。


    哪知冉思沐直接上手，揪住他的衣服，“要不就干脆点，直接脱了，你方便，我也方便。”


    裴岘禹这才慌忙拽下，整理好腰后的衣服，乖乖搬起矿泉水，嘴里嘟嘟囔囔的。


    “凭什么他们能吃大西瓜和小布丁，凭什么我没有，明明我也干活了啊……”


    冉思沐斜靠在一旁，看着他满脸的吃味，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慢慢站直，用身体挡住她不老实的手。


    从下摆探进裴岘禹的衣间，他的身体火热滚烫。


    冉思沐轻抚着他硬挺的腰腹，低声耳语：“那些东西糖分高，你身材这么好，得保持啊，这样，你一会儿来找我，我给你吃点好的。”


    裴岘禹心里痒痒的，也顾不上管那挑起邪火的小手，直勾勾盯着她的红唇，哑声追问：“吃什么？”


    她撤身离开，莞尔一笑：“蛋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