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偷偷地，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大家都认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小裴的确是一表人才，不仅吃苦能干，还能说会道。


    就是略有些心术不正，总想爬他们老板的床，靠美色走捷径。


    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人看到过，裴岘禹经常在深夜鬼鬼祟祟地摸进办公室，隔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才离开。


    场院里的人都知道，那办公室里有内楼梯，就连着他们老板的居所。


    半夜进去能偷什么呢？


    不是钱就是人。


    只不过这是老板和小裴的私事，他们身为员工不该多嘴，但是很有正义感的川川认为不妥：“裴哥有老婆还想勾搭我们老板，虽然他人是不错，但这点我真的直接负分了……”


    秋秋抚着下巴，点头附和：“更何况我们冉姐也是已婚，嘶，这就有点背德了啊……”


    唯一参透真相的瑞芝大姐好心引导：“你们谁见过小裴的老婆？”


    蹲在田间地头的众人摇头。


    瑞芝大姐继续问：“老板已婚是众所周知的，但谁见过她的老公？”


    众人愕然，再次摇头。


    大姐投下最后一颗重磅炸弹：“可我见过那位要饭的迈巴赫车主。”


    她将视线投远。


    夕阳下，裴岘禹倚着槐树，嘴里叼根牙签，正同篱笆外路过的拾荒老伯聊得热络。


    察觉到探究的目光，他回头看向茅草亭下的男男女女，潇洒地遥遥致敬，“salute！”


    秋秋笑着回礼，然后徒手掰了个苹果，“要这么说的话，那就通了，以裴哥的能力阅历和财力来讲，比起流落风尘还搞婚外情的鸭，有隐藏身份的Boss似乎更符合他……”


    她随口这么一说，川川听进去了。


    接过秋秋递来的一半苹果，她若有所思地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裴岘禹的名字。


    “我靠……”


    “咋了？”


    网页上有零星几条和他相关的新闻，川川大致浏览一遍，吃惊感叹：“「漾森」旅游的董事，「途优」和「星屿」的控股人，「易鸿」曾经的少东家……”


    “？？？”


    秋秋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思议，“所以你是说，我和一个可能有着巨额身价的年轻总裁在农场里种地施肥？？？”


    “何止呢，我们还背后蛐蛐他为了钱爬老板的床呢……”


    淑慧婶挠挠头，有些不解：“那小裴这是图啥呀？有公司，不差钱儿，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来咱们这做苦力？”


    阅文无数的秋秋开始大胆猜测：“冉姐有老公，裴哥有老婆，人前不熟但是半夜暧昧，明明有身份地位却心甘情愿当卑微的舔狗……怎么看都像是追妻火葬场。”


    淑慧婶又惊又怕：“火葬场？！那咋还干到火葬场去了！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川川在旁接话：“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夫妻？”


    瑞芝姐老谋深算：“试试就知道了。”


    *


    七月中旬的某个周末，冉思沐久违地盛装打扮，和秋秋一起去参加宁江市举办的农业博览会。


    临出发前，正在线上分派园区任务的冉老板突然收到一条微信，是游戏广告的分享，裴岘禹发来的。


    沐雨田园：「你挺闲？」


    他噼里啪啦一通信息轰炸：「对啊对啊。」「闲到长毛了。」「该我做的活我都干完了。」「能不能不带秋秋带我啊，老板，带我吧，我陪你去展会。」「我当你司机，请你吃大餐！」


    沐雨田园：「那正好，正愁找不到人呢。」


    狗：「好嘞，我现在就去梳妆打扮，保证不丢您的脸！」


    沐雨田园：「你去老左家，拉一车牛粪回来。」


    狗：「？」


    冉思沐正在敲字，裴岘禹突然闯进办公室，不可置信地大声问：“拉、拉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回道：“牛粪啊，天然的有机肥料。”


    “拿什么拉？？？”


    “有专用的小三轮，你只要骑过去，左大爷会帮你装满，运回来放到堆肥区，要发酵一下才好用。”


    裴岘禹平复了下情绪，关上办公室的门，黏黏糊糊地凑到冉老板跟前，双手撑在桌沿，汗衫的领口宽敞，他故意弯低身子，约等于半裸。


    “带我去嘛，嗯？”


    见她无动于衷，他绕过桌子来到冉思沐身边，一手撑着她的椅背，一手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衣服里伸，俯身和她咬耳朵，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老板，你摸摸看小的心慌不——”


    “思沐姐！我好了，咱们走——”


    裴岘禹一僵，身形不动，只缓缓转头瞥向楼梯口，恨恨咬牙。


    秋秋接收到隐含“杀意”的眼神，立刻装瞎装聋，她扭身原路返回，仔细研究着墙两边的瓷砖：“哇，这个砖，是真的很好的砖啊！”


    冉思沐唇角勾起，没忍住偷偷笑了，在他胸上用力捏了一把收回手，脸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冷淡，“色诱？再练练吧，手段有点拙劣。”


    裴岘禹垂眼看着她，干脆豁出去了，“我想陪你出门，不想去拉牛粪，我对牛粪过敏。”


    “所以你干不了？”


    说着，冉老板打开记事本和计算器，一声“归0”，开始摁数字，边摁边道：“干不了就滚蛋，我给你算算这个月的工资，偷吃——”


    他终于还是认命地点头，揉着被她捏痛的胸，低吼着走出办公室。


    “干！能干！我可太他妈能干了！”


    当天傍晚，冉思沐和秋秋带着从展会上买的产品和美食回到农场。


    秋秋召集大伙儿来吃，冉思沐回房换上轻便的短衣短裤，院内无花果树下的石桌摆满了吃食，人堆里却不见裴岘禹的身影。


    她再三确认，四下搜寻，他确实不在，冉思沐来到水池边洗手，状似随意地问：“裴岘禹呢？我走前让他拉牛粪，他人呢？”


    淑慧婶刚接小眠放学回来，听见问话指了指房后的园区，“我刚路过，还在那忙活呢。”


    瑞芝姐端着一盆鲜切的西瓜走来，皱眉摆手，“快别提了！这小裴净耽误工夫！他起先把牛粪卸在种生菜的那块地上了，崔子他们忙活一天刚犁好就让他给祸祸了！我让他重新装车再堆肥，应该也快完事了。”


    曹大哥拿起块拉丝披萨，随口道：“到底不是专业的，犯错难免的嘛。”


    此话一出，冉思沐立刻收到无数控诉——


    “看到土干了就浇水，也不会视情况变通，我那茄子苗被泡烂了好多！”


    “嘴闲不住，爱偷吃。”


    “也不能说他好吃懒做，人家确实干活，但就是像算盘珠一样，拨一下转一下……”


    “爱摸鱼，我总见他玩手机，上回就是因为他刷视频，移栽碧桃的时候毁了两棵。”


    “对啊，老板，你得说说他，要实在不行，就给他调个岗，总这样哪成。”


    冉思沐望了圈手底下的员工，点点头，“好，我会批评他，但是……”


    想了想，她还是补充道：“我们是一个集体，要互相帮助互相体谅，裴岘禹是新人，不懂的地方多，你们平时多教教他，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跟我反映就好。”


    川川大大咧咧地喊：“那是当然！我们农人最淳朴！放心吧姐！绝不会拉小团体搞孤立的！我们这么说也是为咱农场好，就事论事而已啦。”


    冉思沐笑笑没说话，倚在水池边看着园区方向，沉思片刻突然开口：“你们吃，我过去看看。”


    走前还顺走两块冰镇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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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漾起得逞的坏笑，只有陪老板出门的秋秋不解，啃着大鸡腿问：“怎么才一个下午就开始口诛笔伐了？我有点没看懂剧情发展呢？”


    主谋瑞芝姐和大伙儿分瓜，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有人心疼了哟。”


    夏天黑得迟，太阳刚落了山，但还是很热。


    她绕过大院内的二层小楼，走碎石路来到临时搭建的茅草亭，冉思沐靠着木桩，望向宽广种植区的角落。


    昔日光鲜亮丽受人尊敬的小裴总正弯着腰，忍着酷热和臭气，一铲一铲地堆牛粪，满头大汗，一身脏污。


    她远远望着出神。


    裴岘禹留下的决心很坚定，无论她怎么为难捉弄将他的自视甚高踩在脚下，他都甘之如饴。


    他在弥补，努力赎本就和他无关的罪，甚至不惜舍弃他的骄傲，扬言不求她还爱他，只想守在她的身边，多么卑微。


    可这不是冉思沐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裴岘禹能勇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明白感情不是软肋而是铠甲，它会让人变得勇敢，可以有底气、不犹豫地说出那句“爱”，没有顾虑，不再退缩。


    他不懂吗？


    一手拿一块瓜，汁液顺着手腕淌下，冰凉凉的。


    冉思沐回神，将东西放在石凳上，转身刚要走，角落里的男人看见了她，“老板！”


    裴岘禹丢开铲子兴奋地跑来，一跃跨过亭边的围栏，下意识想要和她亲近，却又连忙后撤，指指自己身上，小声解释：“有点臭。”


    一条臭臭的小狗。


    可他的眼睛含情，亮晶晶的，笑容明媚诚挚，就算衣着朴素也难挡他的风采气质，她还是会心动。


    冉思沐别开脸看向他刚刚待的地方，轻声问：“肥料堆完了吗？”


    “嗯，快了，一开始放错地方了……”


    “瑞芝姐说你了？”


    裴岘禹愣了愣，下午瑞芝姐热心地带他去堆肥区，还笑着打趣帮忙，很是和善来着……


    见他沉默，冉思沐想起刚刚院内大伙儿对他的埋怨吐槽，再度开口。


    “农场的员工和你们大公司里的不一样，大多数都是檀衍村的村民，彼此比较熟悉，所以讲话没什么弯弯绕绕，心直口快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裴岘禹多聪明啊，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虽然不知道瑞芝姐和川川她们到底跟冉思沐说了什么，但他明白，他的亲亲老婆是以为他被欺负了，特意跑来安慰他呢。


    他盯着身前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勾唇笑得温柔，冉思沐始终望着别处，就是不看他。


    接过瑞芝姐递来的“剧本”，裴岘禹演起了绿茶白莲，他抠抠手指头，“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园区里的活我确实不熟悉，肯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会改，你……你别赶我走，行吗？”


    她深深吸气，收回遥望的视线，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他，“你之后不用在园区帮忙了，转去后厨，或者做做行政工作。”


    他佯装不解，“不碍事，我力气大，体力活没问题的，行政……不是有川川和秋秋她们吗？”


    冉思沐拿起另一块，咬下尖尖，若无其事地回答：“她们是农场助理，帮我协调和运营，你是我的个人助理，听我差遣，而且水平能力在我之上，替我分担些管理工作，应该没问题吧？”


    这哪是助理，这不老板娘吗？


    裴岘禹垂下头，藏起笑，轻声道：“好，我听你的。”


    “嗯，忙完就去休息吧。”


    她交代完没再停留，拎着半块没吃完的瓜转身走了，裴岘禹突然叫住她。


    “思沐。”


    “怎么？”


    “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冉思沐没直接回答，只说：“记得把你身上的臭味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