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作品:《混在三国当武将》 第101章
眼见误会已然平息,荀攸如释重负。
他不动声色地微偏过脸,看向从父,静静以目光相询。
待得荀彧轻轻颔首、作为示意后,他当即看向同样心领神会的荀谌。
“攸与奉孝,仍有话未说完,”荀攸温和地看向虞临,语调柔缓:“还请子至见谅,捎待片刻,攸再携友若复寻子至。”
还未聊完么?
郭嘉面露错愕,虞临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刚做出答复,二人便很是默契地起身,娴熟地各拽还想赖着不走的郭嘉一臂,一路生拉硬拽、虽略损风度,但仍是顺利地将人带出了帐外。
虞临不禁侧过头来,好奇地看向三人离去的身影,末了微微摇头。
抓区区一只轻飘飘的潦草人,怎也需如此费力?
他收敛目光,重新看向荀彧时,却为之一怔。
即便是荀彧身处许都之远,为官渡久持所致之良乏役重、而深感苦恼时,虞临也从未见过素来风轻云淡的尚书令,露出过如此冷肃的神情。
不等虞临出口问询,荀彧已默然垂眸,忽执起虞临一手。
他并未用力,仅是轻轻捧握着,指腹掌心亲密相处间,却足够洞悉每一丝细微的颤动。
正因如此,无论是虞临本能蹙起的眉宇,或是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一掠而过的抵触,以及指节微微蜷起、到底未作任何回撤的极力克制……都令他清晰无比地捕捉到了。
虞临不解地看向突然仿效曹操举动的荀彧:“文若?”
荀彧却破天荒地在他面前,显得很是心不在焉,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只顾直视那白皙手背上泛着的淡淡粉迹:其或细或粗,或长或短,纵横遍布,并无规律,若虎纹斑斓,又譬玉璧垂荆。
——确实已大好了。
荀彧定定地凝视着那颜色要稍深一些,亦是最长,自指尖一路顺延至腕根的轻痕,直到受宽大袍袖所掩。
昨夜仅凭烛火,他甚至未曾捕捉到这些浅痕,自也无从得知,它们曾呈现深可见骨、致皮肉翻卷、血流不止的可怖模样。
“文若?”
荀彧沉默抬眼,缓缓看向那对清扬漆目。
——若非得华佗亲口所述,仅见子至此时从容闲雅之仪,他又岂会知晓,对方于半月之前曾遍体鳞伤,周身由血浸染,盔甲破碎,几无完肤?
那般疲惫,那般伤重,甚至连剔肉去毒时所生绞心之痛,亦无法唤醒。
当听华佗以冷静话语阐述昔日伤情时,荀彧数次怔怔出神,竟有额沉神昏之感。
即便此时与虞临对坐,他亦觉话似哽于喉间,一时难以成句。
虞临此时已全然不去在意被握住那手,只一心观察着荀彧逐渐变化的细微表情,逐渐担心起来了。
正当他心生迟疑,准备再次开口问询时,荀彧忽由握转为轻扣。
数指不轻不重地环住手腕处,朝上微微抬起,宽袖随之滑落。
于是清晰现出纵横交错、密若渔网,尚未完全褪去的疮疤伤痕。
!
荀彧闭了闭眼。
待他重新睁开双目时,口吻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君乃瑚琏,为万民之系,社稷所倚,绝非百里之才、一夫之勇而已!古有言,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盖因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
他深吸口气,稍收敛一番翻涌思绪,沉声斥道:“而子至素民生,恩信淳著,为民之所爱,愿同心共胆,与齐进退。奈何子至轻己疏殆,宁以只身犯险,而不任忠诚、恃智谋。若君身陷危亡,民又岂能安归?此举何其傲也,又何其莽哉!”
虞临自是不知,先前郭嘉所挨得叱骂,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
且他轻易听出其中关切,因此心绪短暂空白之余,倒未生出任何怒意……倒不如说,见向来温文尔雅的荀彧忽换了副神情,他在感到莫名其妙之余,倒是稀奇有趣居多。
只是即便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晓不宜于此时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来。
文若竟然生气了么?
虞临完美地遮掩了神情变化,问道:“官渡大捷,文若应喜,何因琐事而怒耶?”
荀彧本已劝服自己,听此轻描淡写的说辞,仍被生生气笑了一声。
他隐忍片刻,徐然颔首道:“子至只身突入万军之陈、出时疮甚,血流不止,更数历濒死之境,亦可被称作‘琐事’乎?”
虞临默然片刻。
——他终于意识到,华佗先前会被召到这里的缘由了。
看着明显正克制怒意的荀彧,虞临思忖片刻,试图辩解道:“华君因仁医之心,偶有夸大其实之嫌,然临自有分寸,疮昔于旁人见来略重,实则不然。且此举看似凶险,临确有把握——”
“血肉分裂、剜肉去毒之痛,于堂堂虞君而言,亦是不值一提。”
荀彧轻笑一声,笑意却丝毫未透到眼底。
平日温文的颍川语调,如今听似赞叹,实则沁凉:“如此可见,虞君所谓‘分寸’,恐于芸芸有异。”
听到“虞君”这个久违的称呼后,虞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明智决定先不说话了。
他默默退让,荀彧却仍目色沉沉,追问道:“且闻子至此言,他日还将继续犯此奇险乎?”
闻言,虞临并未立即回答,而是郑重地思索了一下,才认真回道:“应已无必要。”
现存势力中,除非袁绍二子忽冰释前嫌,于一夜之间亲密联合,否则天下诸侯,应已无曹操对手。
且此类斩敌军首脑的行动,也只有在对方极具个人威望或能力、同阵营中一时间无人可以替代的情形下,才可能发挥出效用。
说完,虞临飞快地瞥了荀彧一眼,却见对方面容更为冷凝,丝毫未因他的承诺露出满意神色来。
且不知何时,更将他的袖口整个拉了下去,正专心检查手臂上那些在他看来、早已算是痊愈的伤痕。
其指腹因常年执笔弄墨,而生出些许笔茧来。
轻轻摩挲时,便让触觉分外敏感的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虞临下意识地想收回手臂。
或因他习惯了对柔弱!
文人小心翼翼、试探性施出的力道过于微弱,又或因荀彧早有防备——非但未能得逞,反让对方眼疾手快地一下擒住手腕,当场僵持下来。
最后还是虞临在短暂犹豫后,先卸了那份力气,宛若毫不在意地任由荀彧打量了。
“虞将军可在帐中?”
——当心神不宁地择满万人的赵云终于来寻时,虞临如蒙大赦,转瞬便自认合情合理地挣开了荀彧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虞临原以为,曹操至多在此停留十天半月,就将一鼓作气地继续北上。
殊料曹操一直按兵不动,似在静候时机,又似有先行归许之心。
随荀彧亲至劳军,二人不知私下里商议了什么,曹操的归心也愈发明显。
虞临也未去问。
大多缘由,他也能按常理推算出来:或是曹操念及眼下已至十月,北地即将入冬,届时天寒地冻,兵卒易遭冻病,于远出作战极其不利;又或是曹营兵卒久离故土,思慕家人,战意日益低落;也可能是粮草只因战胜收缴而有了短期充盈,并未真正意义上解决长期远征带来的供应困难;也因贸然纳入八万虏兵,需戒其生乱;甚至可能是以上皆有。
虞临公允地认同,时机的确尚未成熟。
赵云本因被突然丢了近万人需统领,而颇感焦头烂额,这几天里都黑着张脸。
见虞临显露出颇为明显的困惑神情、却又始终沉默,不愿发问……本故意视而不见的赵云亦未料到,反倒是自己更受折磨。
他倒是隐约清楚,虞临宁可自存疑虑、也不肯询问谋士友人的缘由。
那日对主公计划一无所知的他,刚被糊弄着选完万员兵卒,四处寻乱跑的主公复命时,见到的便是态度怪异的主公。
虞临薄唇紧抿,目不斜视,携一身令君余香,风风火火地出了军帐。
——从那道背影里,赵云莫名品出一份在自家主君身上几乎从未见过的怒气冲冲来。
他彼时只当是自己错觉,心生困惑,后来才从一脸不可思议的虎卫口中听来答案。
不光出主意的郭祭酒被骂得灰头土脸,宝贝的酒全被收了,面上也涂得乱七八糟的——连他那向来固执己见的主公,也好似遭了来自荀令君的一顿严厉训斥。
得知此事后,赵云面上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亲耳所闻。
他家主公,可是连那凶名赫赫的林中恶虎,也惧得俯首称臣……荀令君看似翩翩士人,竟有如此胆略?!
然观主公这几日似有心神不宁的的做派,他便逐渐信了。
主受呵斥,臣下本当共其辱……奈何赵云心中却抑制不住地大呼痛快,更憾未能亲眼目睹。
主君行事,总偏好剑走偏锋,且我行我素,已有前迹斑斑。
爱民若子,怜贫悯弱,愿苦人之苦,扶众生于水火。
却丝毫不顾自身安危,仗绝伦武勇而莽撞行事,所负疮至深重,亦不以为意。
长久下去,岂还得了?
——正需克制!
自那日二人好似不欢而散后,荀彧每得些许闲暇,便要来帐!
中几次,欲寻主公。
光赵云所知,短短三日里,便有不下十回。
只是虞临感官之敏锐,远非常人能抵。
因此总能提前些许察觉荀彧的到来,并悄无声息地避开,只留赵云一人局促面对来客。
不过那位荀令君的脾性,倒是极其温和:即便每回都扑了个空,也从未气恼。
尤其在看见那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被精心晒干摊平的石榴果皮后,更是不禁莞尔。
除最初的那二回未做准备后,之后荀彧每当扑空,都会留下事前备好的字条,请他代为转交。
……能叫性情如此宽宏柔缓、颇具长者翩然之风者怒至训斥主公的地步,实在稀罕。
思及此处,赵云犹豫再三,面虽还冷着,仍是主动代为解惑:“若曹公此时出兵,反易促成袁绍二子被逼联合,届时反倒不美。”
虞临漫不经心地颔首。
是了,还有那争夺嗣位的汹涌暗潮,也需时日酝酿。
无论是北上还是西归,他们都不会于官渡久留便是了。
虽与自己最初盼望的结果相去甚远,但一想到能容双方辖下百姓稍作修生养息,虞临自不可能因此失望。
考虑到他们一军或将暂时返许,他这日忽临时决定,先去做点别的。
这日赵云正忙于操练冀州兵士。
当他陡然察觉,身前这一张张原本麻木的面孔忽露出明显的怔楞之情,又不约而同地朝他身后一处投去目光后……
纵使还未回头,他也能轻易猜出,可致死气沉沉的冀兵们显出如此情状者,必是自家主君了。
果不其然,此念甫一浮现,右侧余光便悄无声息地浮现一道熟悉轮廓。
紧随而出的,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冷然声音:“子龙。”
赵云堪堪咽下那险些脱口而出的“主公”二字,若无其事地侧身一礼。
虞临的目光,先漫不经心地在场中神色发怔、且衣衫残破得只比昔日闻喜民要好一些的小兵们身上掠过,很快又重新定格在了赵云的身上:“我需借用五百人手,可乎?”
又一本正经道:“我已征得主公许可。”
赵云嘴角微抽。
借用?
这昔日骗他亲自挑选出来、又一股脑地丢他头上的一万良兵,本身便该是主公亲自统领的!
看着主君理直气壮的模样,赵云缓缓地吸了口气。
为防止主公下一刻便顺理成章地重提赶走自己的旧话,他到底未将心里话道出,很快便恢复了心平气静:“此本为子至兵,云不过暂为代掌,岂有不允之理?”
又问:“主公当真只需五百人而已乎?”
虞临不假思索道:“已然绰绰有余。”
赵云固然有些好奇,主君忽然要这五百人的目的是什么……但吸取过往教训后,他认为自己还是少发问为妙。
虞临虽不挑剔,赵云仍精挑细选了五百员他至为看好的兵卒出来,甚至按照自家主君愿记每人名字的一贯作风,亲手准备了名单。
“子龙果真具大才!”
!
虞临毫不吝啬夸赞之辞。
接过竹简后,他将那重复率颇高的五百个名字、年龄与籍贯扫了一眼,当即顺手还给了冷面赵云,只随口问了一句:“他们之中,有几人认得字?”
对主公这各式各样的突然袭击,赵云已然被迫习以为常。
这回眼也不抬,便已循那破风声的由来稳稳接住,同时回答道:“恐需百中取一。”
沦落至投身军旅为一小兵者,大多为朝不保夕、为口饭自卖性命的流贫之民。
连过往有些许田地可耕种、世道太平时日子还算勉强过得去的平民,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读上几本书,更何况是军汉?
虞临微微颔首。
于外人看来,他始终面无波澜,难辨喜怒,更透着难以言表的高深莫测。
二人间这轻松里透着亲昵的交互,又让心思忐忑的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那被挑选出来,自知前途未卜、极为焦躁的五百壮士,更是禁不住彼此交换眼色。
距他们有幸受选,入这位赵子龙将军麾下,已有数日了。
赵云年纪轻轻,长壮而有姿貌,瞧着又是个脾气好的,操练起来虽甚是严厉,却愿与他们同出同食。
这般外冷内热的做派,倒有些叫他们想起了张将军。
且赵将军虽过往曾效力于公孙瓒麾下、却也一早及时脱身,并未真正与袁营的他们结下多深的仇怨:最叫他们紧绷心绪稍缓,当属赵将军那颇为耳熟的口音,一听便是不折不扣的冀州常山真定人士。
仅这万人中,便有小半是常山郡人,更有好些是出自真定县,早前还同赵将军打过些许交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