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52章

作品:《混在三国当武将

    夜露低垂,星河浩瀚。


    正值夏秋更替之际,白日朱阳仍送暑气炎炎。


    夜半却陡然转凉,打未眠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尤其对跋涉近整整一月行来、历经艰难险阻的这行人而言,身上皆未着御寒之衣,眼下便感到丝丝寒意。


    况且经过整日奔波,他们无不处于强弩之末,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


    纵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也比用麻木的双手继续推着这鹿车的好。


    但护他们一路前来的赵将军未说安营,极为信服对方的他们,便仍一动不动。


    ——王淑亦然。


    有俨然正直的赵将军庇护,她无需刻意掩盖自己妇人身份,但仍着阿翁留下的破衣。


    原属她的旧裳,则改小了许多,熨帖地裹在了幼子邓艾身上。


    晚风瑟瑟,吹得衣料贴合单薄躯体,她却好似无知无觉。


    王淑就站在赵将军的马后,紧抿着唇,背脊挺得笔直,下颌高抬,双目定定地仰望那低矮城墙。


    同行者,此时心中多少还感到忐忑:不知近来街谈巷说间爱民如子、慷慨开库发放禀给的虞闻喜,是否愿接纳他们这群冀地出身的百姓。


    曾有幸累受虞君恩惠的她,心念则与始终坚定不移的赵将军别无二致。


    即便是平日里众人闲聊,她也容不得有人质疑虞临半分。


    众人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亲眼目睹阿翁为护自己而惨死于胡骑之下后,王淑几乎哭干了泪,若非幼子尚在,恨不得一死了之。


    正当她绝望之时,赵将军却代虞公送信而来。


    她这才知晓,恩公不仅慷慨释难,将那有零有整的五铢钱悉数给予;竟还千里缉凶,替她们报仇雪恨;甚至不忘并将阿翁头颅所在详尽告知……


    她方以衣袖擦干红肿的眼眶,顺信中指示的方位寻去。


    她当真寻着了阿父面目全非的首级,又发现了被随意露于林中、已被鸟兽虫蚁啄食得只有少许血肉残存的胡虏首。


    这便是害了阿父的牲畜!


    王淑泪流满面,先是小心地将阿父放入带来的木匣中,撒入提前备好的花椒籽,随即,便恨恨地将那两颗狰狞的头颅踹到一起。


    “艾儿,这便是害了阿翁的恶贼!”


    稚子生来懵懂,然行走于此乱世之中,绝非一无所知。


    邓艾看着母亲愤恨无比地寻了大石,不顾双手被粗糙的石缘刮出道道血痕,狠狠向那首级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邓艾数着。


    他不知不觉地四下顾盼,很快也找到一块他只能勉强抬起的重石。


    旋即仿效着母亲的作派,一边学舌地咒骂着,一边恨恨砸下。


    ——等那股徘徊胸腔中的怨憎稍淡些许,那两颗虏首已被砸成散发出极为恶臭气息的烂肉碎骨,再不具任何人形。


    王淑抱起同样双手鲜血淋漓的幼子,嚎啕大哭。


    “艾儿切记!”


    她嗓音暗哑,却字字如凿,掷地有声。


    !


    “吾等累受虞公恩义,使黄河如带、泰山如砺,亦不可忘,纵百死也不足为报耶!”


    “喏。”


    邓艾用力擦拭着乱溅于面上的干涸血痕,毫不犹豫地应下。


    母子二人到底不愿让老者孤独长眠于此,将头颅连同尸身一道敛入薄棺后,她便欲寻机回葬颍川郡故里。


    荒年命贱,棺椁却分外昂贵。


    虞临行前所赐的钱币,因此去掉大半。


    至于怀中所藏那枚沾了阿翁殷血的金饼,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动用。


    王淑很快便等到了转机。


    ——那日她偶听街谈巷说,曾与虞公交往密切的赵将军,似要领一些常山郡乡老往闻喜县去。


    “因途经邺城,要购入好些东西哩。”


    邺地人素以本郡为豪,自不可能凑这热闹,只当个趣闻,津津乐道:“为何偏是闻喜县?那可得走上大半个月了。”


    “好似是赵将军有一密交,在那做了县令。他愿作保,又肯护他们一程,那些乡人也愿信他。”


    “闻喜那地穷得很,生人去了怕得吃不少苦头。”


    “我有一做跑商的亲亲倒说,那闻喜早已变了模样了!”


    “喔!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好似那纸筝纸伞,还有近来颇得那些贵人喜爱的折扇也是来自闻喜……”


    王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


    虞公如今乃闻喜县令!


    王淑只怔了片刻,倏然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她满心满眼一念,遂不顾周边人投来的奇怪目光,心急火燎地奔赵将军所在的集市位置去。


    ——“赵将军。”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王淑的思绪。


    她回过头,看向眸光闪烁、开口说话的青年。


    “不过是在外宿上一宿罢了,不若莫去劳烦将士,就待明日再入城?”


    他无疑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方才听了赵云的话语,卫兵神色犹疑,却仍应承了入内通告。


    出于对赵将军的信服,他们便继续等着。


    然而在饥寒交迫、长夜漫漫之中,等待便显得尤其漫长。


    赵云微微凝眉。


    对风餐露宿多日的大多人而言,夜露虽带些许寒意,然并不难忍。


    不过再多席地而眠上一夜,的确并不打紧:闻喜已在眼前,何须急于一时?


    倘若因此被打入闹事一流,惹恼了廷君,才叫他们惶恐不安。


    但此行中有老者,也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其中一员,更是运道不佳,偏从今晨起便发了汹汹热症。


    ——赵云之所以急于进城,不惜冒险惊扰虞临,便是忧心以那患病婴童赢若之躯,恐怕撑不过这一夜。


    即便连婴童父母都麻木地接受了幼子恐将夭折的痛苦,赵云亦不忍坐视不理。


    况且。


    以赵云对友人的了解,他下意识地认定,虞临亦会在乎“区区一幼子”的性命。


    他陷入了沉默。


    !


    就在双方僵持时,原本紧闭的城门,却被人仅凭一己之力,悄无声息地从内打开了。


    怎连丝毫声响也无?


    眼角余光瞥到后,包括赵云在内,一干人只觉愕然,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便有一阵飓风刮过。


    赵云下意识地垂眸看去。


    那道星流霆击的身影昂然峙立,姿仪闲雅如常。


    虞临微微抬首,面容似无波澜,却毫不犹豫地看向了骑于高头大马上的赵云。


    眸若点漆,辰光如凝,因喜悦而熠熠生辉。


    他还不忘切换成早前从对方身上学来的常山郡口音,一面仔细打量着赵云,一面一本正经地问候道:“数月不见,思子甚劳。子龙吾友,可还安好?”


    子至果真丝毫未变。


    赵云心口骤暖。


    他匆匆翻身下马,向虞临拱手一礼。


    面上犹带疲意,眼下青黑,唇角却已不知不觉地带上了温和的弧度,真挚回道:“诸事顺宜,多谢子至关怀。”


    此言非虚。


    自步入河东郡后,这一行人便难以置信地发现,原本坎坷的路途,突在一夕之间变得平安顺遂了。


    无论是熊罴狼虎,又或是贼匪胡虏,都彻底绝迹。


    ……他们怎听闻河东身为兵冲,丧乱弥久,素有兵匪纵横?


    有过类似经历的赵云仍然镇定。


    他派去探查的友骑,很快在周边探得一些原属贼匪的寨子残痕,然无不人去寨空,只留触目惊心的斑斑血痕。


    有人信誓旦旦:“若非遭了同类所噬,便是官兵出来剿匪了!”


    这倒是一看即知。


    见官府这般重视清匪之事,这行举家搬迁之人便心里安定许多。


    赵云较为在意的,则是剿匪者那严谨仔细的程度。


    资财自是彻底搬空,连一些作础的粗大木柱也未放过,皆被勤俭节约地用车挨个运走了。


    最叫旁人捉摸不透的,还是明显原属那匪眷用的小片菜地:连半片菜叶亦未留存,且菜地中心有大片凹陷,应是看重了混入其中的沃土。


    ——这一瞧便是子至的手笔。


    赵云面上不显不说,心里早已忍俊不禁。


    见赵将军同闻喜令相谈无间,很是亲密,众人不禁长舒了口气。


    接下来发生的安排,更是让他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若是叫闻喜人知晓他们这一路跌宕起伏的心境,必要皱着眉头嫌弃不已。


    ——他们的贤君连自行来投的流民都一概收纳,更何况是友人特意带来的这批人?


    虽然看起来呆呆木木、瘦骨嶙峋,但虞临并不嫌弃。


    是多是少,总归都是友人心意。


    他立即着人安顿目光呆滞的众人,尤其未忘叫人请来医工、未婴孩看诊。


    见到王淑邓艾这两张熟悉面孔后,他还很自然地出声招呼了一句:“汝等亦至?甚善甚善。”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上一刻还看着冷静的妇人,下一刻就似被按中了某个开关,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


    虞临迅速错开眼。


    为了掩饰自己不擅哄人的弱点()?),


    他主动伸手?[()]?『来[包头♂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抱起了小声唤着“贤、贤君”的邓艾,仔细掂量了一下小口吃幼崽的份量。


    他蹙了蹙眉。


    实在是太瘦弱了!


    尤其是在见过曹植等人、知晓身体健康的幼崽在此时该是什么状态后,虞临便越重视这些。


    “饭否?”


    邓艾愣愣地摇头:“尚、尚未。”


    赶路艰遥,何来闲暇生火造饭?一日里能抽空吃上一餐就已不错了。


    他将邓艾放回车上,顺手揉了那枯黄的头发一把。


    紧接着,现下并不缺粮的闻喜令,爽快吩咐道:“先着人治餐。稍后再做造册,细算禀给。”


    竟如此宽厚慷慨!


    跪倒在地的众人难以置信,欢天喜地正要谢恩时,却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人高马大的赵将军,竟被那颜如琼瑰、粲若舜华的闻喜令拽得一个趔趄!


    众人陷入沉默。


    还不仅如此。


    赵将军俨然是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巨力生拉硬拽,竟是以足背朝下的狼狈状况,被生生被拖出好几丈远,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们呆呆地转了转眼珠子,将方才那诡奇一幕暂时抛却了脑后。


    亏贤君威惠,也多亏了赵将军!


    赵云的头脑,此刻则有些发昏。


    只觉被好友看似轻松握着的那臂,似被铁匠以那铸铁钳钳住般死紧。


    他试着挣了挣,竟是纹丝不动,只得放松力道,无奈顺从了。


    ……真不知子至这身神力从何而来。


    虞临对此全然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