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作品:《混在三国当武将

    每当遇上像王事这样勤却笨的人,或是其他掾属那样既懒又笨时,虞临都会忍不住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结果当然是。


    他又不由得反省,做出“是自己太过严苛”的结论。


    虞临心知,在转换时空之前,他与同类相处的经验可谓少得可怜。


    而与他曾短暂相处的那些人中,则是得以存活至废土四期的凤毛麟角:无不经过数不胜数的基因优化、以及自然和非自然手段的筛选。


    数千年前的同类与其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况且,并非所有人都笨得令他心烦意乱——既有博学洽闻,求知旺盛的好友孔明;又有文武兼备,爽直豁达的友人徐庶;还有出身豪族,交友却只求情趣苟同,独行特立的崔州平;更有弘通博济,尤擅哄人的荀令君。


    喔,他还险些漏了那位叫他自叹弗如,从此自绝文官志向的幼崽曹植。


    虞临释然了。


    他想,并非是世人皆笨。


    而是他运气不佳,恰好遇上了一群身体孱弱、心地也不善良的笨人扎堆,还刚好都做了他的部下罢了。


    在旁人眼里,这位新廷君行事可谓迅若雷霆,唯独在写这封信时,首回显现出尤其慎重的态度。


    不仅眉头微蹙,面带犹豫,时不时还停笔凭几,抿唇思索一番。


    这让底下掾属们心中猜测万千。


    ……究竟是何等人物,可令容止俨然,可谓怒不变容、喜不失节的虞闻喜,露出这番慎之又慎的神色?


    虞临并未在意他们的莫测神情。


    等他专心这封信写完,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核心思想自是“孔明速来助我”,一句话便足以概括。


    但简明扼要显然不符合此时的风向:既要添加符合此时文人通信习惯的互相吹捧,如“昔伯牙绝弦于钟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皆可谓知音难觅,同志者罕求”;又要保留他个人习惯,带上详尽资料进行注释、做一份包含短期长期目标在内的建设计划书。


    当然,也只可能写个梗概:要真写全的话,篇幅过巨,光是相关注释,就足够占满四页纸了。


    等完稿后,虞临略舒了口气。


    正当他准备召信使来时,目光忽落在那毛糙厚重的纸缘上。


    ——他忽改了主意。


    不如加急造出第一批好纸,将信上内容誊写一遍,再令人送信。


    虞临虽与诸葛亮相识不算长久,然一个多月以来的朝夕相处,仍是令他对其多了几分了解:孔明好奇心颇重。


    那这诱饵之选,需得上佳。


    见廷君神情凝重地将墨痕初干的纸收好,众人更是心念繁杂。


    究竟是上峰写给何人的信?


    不过,这份浓重的求知欲,很快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寡淡。


    在燃灯续昼的漫漫长夜所带来的煎熬下,更是显得不值一提。


    在埋首案卷的间隙里,掾属们不知第几次麻木抬眼,看向始终不发一言,仅游刃有余地不住批阅公文的虞临。


    !


    那有待处理的一座座小山,已在短短三日内,被削去触目惊心的大半。


    他们只发木地想,光是廷君精力之充沛,就足以叫全闻喜震竦。


    再看廷君。


    玉颜温润,皓如隋侯之珠。


    具陨霜之渊清,荆璞之雍美,岿静如他山。


    一如昨日,一如往常。


    奇了怪哉。


    分明光丽若初,为何此时此刻,却只显得份外可憎?!


    那份欣赏华美容仪的闲情逸致,早已随着连着四日的摧残而荡然无存。


    他们顶着难以掩饰的沧桑疲态,心下只余苍茫。


    天光大亮,先前一直心无旁骛的虞临,终于在有人的身形开始变得摇摇晃晃时,注意到了凄苦的属吏们。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神色憔悴的人们,视线又淡淡掠过并未动多少的公文,并未犹豫。


    当即大发慈悲道:“都去歇息吧。”


    反正有无他们,区别不大。


    ——对虞临心中所想一无所知,众人如听天籁,大喜过望。


    或许是多少体会到了这位廷君直来直去、不喜迂词试探的脾性;或是疲惫不堪,着实顾不上太多;又或是他们直觉如若装模作样,对方将漫不经心地说出令他们无地自容的话来……


    众掾属蒙此赦令后,竟破天荒地很是默契,非但不曾虚词谢拒,而是片刻都不敢迟疑。


    他们隐隐带了几分争先恐后地行礼致谢,鱼贯而出。


    唯有被虞临昨夜忽地看中,拔擢为县尉的毌丘兴心下不宁,迟疑着前来询道:“卑下狂暗,不达大义,亦望斗胆谏言。”


    有过惨烈对比后,虞临对这唯一还算顺眼的部下,态度很是宽容。


    况且,旧案卷宗也快彻底审完了。


    他的视线毫不留恋地从那最后一册案卷上移开,静然无澜地落在毌丘兴身上:“请讲。”


    尽管遭同僚背后饥馋,毌丘兴对这位雷厉风行的新长官,却是的的确确地心存好感。


    因而此刻建言,态度很是恳切:“依卑下管疏陋见,廷君至闻喜不过短短数日,却已讨暴安良,劝农抚民,可谓威惠并具,已济历任廷君数载未达之功。”


    虞临静静剔除掉他的繁缛词语,耐心等待正文。


    毌丘兴略有所感,因而果断放弃了更多冗词,直截了当道:“卑下虽鄙,知‘善人在患,饥不及餐’,亦生叹畏。然此到底非一日、一月、一载可抵之劳。”


    他深行一礼,壮着胆子道:“自至衙署以来,卑下竟从不曾见廷君食憩。廷君为一县之长,万民所倚,还望珍重自身。”


    虞临垂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能明显感觉出,与其他人的虚情假意不同,毌丘兴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他的身体。


    不过,即使毌丘兴不这么说,他也的确该稍作休息了。


    于是,在毌丘兴忐忑的注视下,这位瞳仁被日晖点曜、竟粲若南垠之金的新上峰只静静盯着他看了片刻,便从善如流地颔首:“毌丘君所言在理。”


    毌丘兴顿觉一阵恍惚。


    !


    他的建议……竟真被听取了?


    非但如此,虞临适才稍作考虑后,还决定仿效友人们一回。


    他微微歪头,定定地凝视着毌丘兴,冷不防地提议道:“毌丘君可愿与我同食同寝?”


    据他观察,但凡是自己遇见的友人们,都极为热情好客,欲领他留宿。


    不仅同餐而食,还要同塌而眠,秉烛夜谈。


    虞临理所当然地想,既有这种快速增进感情的成功惯例,他入乡随俗,也应从之。


    毌丘兴:“……”


    猝不及防地受到邀请,他面上的茫然和失措猛然间悉数暴露出来,根本无法掩饰。


    他,受廷君之邀?


    莫不是廷君神通广大,已知晓他同主公曾为旧识,颇有几分交情,方对他另眼看待?


    这念头弗一出现,便叫他自己否定了。


    不知为何,他隐约感觉出,莫说自己不过一寻常旧识,哪怕是主公亲至,廷君恐怕也将耿直不易。


    可……他区区毌丘兴,究竟何德何能啊!


    见这部下神情呆滞,欲言又止,虞临不禁凝眉。


    他到底是首回主动邀请人,也是初次疑似受挫。


    不过他心性一向强大,于并非友人者的拒绝,自然称不上受到打击。


    只因纯粹感到困惑,才客客气气地再问了一道:“汝可是不愿?”


    若真不愿意,那他就不勉强了。


    ——待毌丘兴惊慌失措地回过神来,自然不可能拒绝。


    于是毌丘兴便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与食不言的上峰一同进了顿简单的餐食。


    因用膳时,虞临一直不发一语,他便不知不觉地比平日多用了许多。


    廷君究竟准备何时考校他?


    怀揣着紧张心境,毌丘俭沐浴时亦心不在焉,后又战战兢兢,与虞临一道躺于床上。


    “歇罢。”


    说完,虞临严格遵照被视为圣贤的孔子所倡导的“寝不语”,迫使自己忽略掉身侧的障碍物,沉默阖眼,转瞬便入睡了。


    ——他理所当然地想,既然同食同寝的基本程序已经被严格执行,那他同这位唯一可用的部下的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拉近了一些。


    毌丘兴:“……”


    他浑身僵硬地躺在一旁,在再三确认过身畔的虞临的确已然入睡后,便望着承尘发怔。


    ……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朦朦胧胧地想着。


    他本以为自己将辗转反侧,空熬许久,殊料在浓重的疲惫驱使下,倒是很快真睡着了。


    当他醒来,竟是已近日昳,身侧也早已没了虞临的身影。


    他竟在廷君床上无耻酣睡!


    毌丘兴既是羞愧,又是慌乱。


    等他循着仆役的话,更衣驱马出城。


    虞临于蒸庶间,就如白玉映沙,他不费吹灰之力,仅靠一眼,便遥遥望见更换了一身短衣,晏然驱使耕牛驾铁犁的上官。


    其从容自在地受农夫簇拥,就如皓月安然受群星拱卫。


    毌!


    丘兴的视线不禁下移到了那身与其格格不入的短衣上。


    短衣虽新,但因着其者扎扎实实地干了半日农活,上已泥浆点点,深褐斑驳。


    譬秽染琨玉、霭笼秋霜。


    毌丘兴看得一阵恍惚。


    虞临虽一早就注意到了动静颇大的毌丘县尉,但浅浅瞥了一眼后,便直接忽略了对方,继续指导身边跟着的田父们。


    在缺少得力助手的情况下,他实在很是忙碌。


    既惦记着要尽快造出第一批好纸来吸引孔明前来,又颇为在意刚开始进入深松工序的田地。


    虞临指挥着细心的妇人将晒够二日的豆种散热降温,在天黑前妥善收入布袋;再是确定焙墙的补完,正式启动第一批以秸秆为原料的纸张制作工序;接着又前来监督农人如何驱动经他改良的铁犁。


    有适合力气较小的人用的,也有需驱动耕牛用的。


    前者适合精耕细作,查漏补缺,后者才是最适合做深作的主要工具。


    见田父动作生疏,对此早有预料的虞临,并无一丝一毫的不耐。


    讲解数次,成效仍旧不佳的情况下,他索性亲自更衣下田。


    一手拽那蛮牛,一手直接套犁,手把手地为对方示范。


    因知晓农人的文化程度有限,虞临一边思索着对向田父为主的农书该如何书写,一边有意将动作放得极慢,并有条不紊地简单讲解背后原理。


    这对他而言,无疑亦算是极为重要的读者普查——总要确定他们能看懂什么程度的文字和图画,才好确定如何科普。


    田父起初语无伦次,战战兢兢,浑身都在打颤。


    在虞临冷淡地催促第二次时,他们才唯唯诺诺地靠近,围看对方举动。


    实在太怪了,他们想。


    这位有恩惠于他们的新廷君,分明容仪气貌无不透着金贵,盛如朱阳,粲若春山。


    却又力大得堪称诡谲。


    当虞廷君于众目睽睽下,非但徒手肩扛二头脾气暴烈的硕牛,暴虎冯河间,还健步如飞时……他们都以为自己置身梦中。


    但无论他们心绪如何转变,虞廷君对他们的态度,却始终如一。


    沐浴在那冷淡中又透着股奇异温和的语调中,听着那敦敦教导,不知不觉间,他们就渐渐冷静下来了。


    事实正如虞临所想。


    农人固然欠缺知识,却有着充足的经验。


    于田务一道不说转瞬就能融会贯通,悟性也绝对比仅是纸上谈兵的一些士大夫只高不低。


    当观察到原本神色惊慌又茫然的农人,逐渐在他的言语和亲身示范下敞开心扉,露出恍然大悟和跃跃欲试的神色后,虞临便退后一步。


    他将驱牛之鞭递给眸光最亮的那名老者,又将犁从牛身上取下,示意对方从头照做一遍。


    当这老者受宠若惊地接过长鞭,沉默缓慢、却又步步正确地将铁犁重新套好,然后小心翼翼地以鞭,指引这头耕牛。


    在他全不费力的情况下,深陷入田地中的犁,已完美地耕出半臂深的沟壑。


    众人看呆的时候,耳!


    畔忽传来一声清脆的掌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