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坎赛从欧菲妮亚宫殿中缓缓走出，手中的信封放在内衬里，边角偶尔会在他的内衣上印出极浅的凹痕。


    亚拿这般大的领域里，每个角落里都布置着属于蒙特维尔的眼线。


    吸血鬼走到哪，他们就会跟到哪。


    无形无影。


    这千万年来，蒙特维尔家族的眼线已经将亚拿这座王城细细密密的包裹了起来，人类领地有句老话叫人在做，天在看。


    而在亚拿这儿，对着这句话翻译过来便是。


    对蒙特维尔家族有心怀不轨之人，即便会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被蒙特维尔暗中盯上。


    哪怕是有着一定战斗能力和对血族有着一定威慑力的维兰蒂斯家族，在对蒙特维尔家族动手脚时，也要稍微的谨慎几分。


    普通的平民，就更肖想以卵击石，试图用自身的能力，来撼动这深深扎根在血族领地上千万年的古老家族。


    斯坎赛慢悠悠地在月色下走，旁边的石墙阴影会笼罩到他的身上，下一瞬又会被即将到来的灯光所驱散。


    非黑即白。


    这种事在他的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过路的侍卫们见到远处有人影，提起兵器就朝人影方向走，但瞥及斯坎赛的样貌，又堪堪停了下来。


    斯坎赛慢条斯理将手中代表着女王党派的证物收回衣中，朝侍卫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对方朝斯卡赛行了一礼，又退到了原本看守的位置。


    在各处都当着眼线的鬼，又或是混迹在人群中，似是游迹于圈外的看客。


    无论蒙特维尔家族的眼线在亚拿里扎根有多深，斯坎赛亦如能光明正大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就是女王所给的信任。


    有时候，被人容易当成过街老鼠的不见光身份，似乎比预想中的还要容易收买人心。


    —


    信封在一处无人的角落里被拆开，里边的花体字映入了斯坎赛的眼帘。


    “将放在教会的那名纯血血脉，带到我的跟前来。”


    很简短的一句话。


    斯坎赛蓝色的眼眸映出了白纸黑字，微微扩张的瞳孔随即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不知道，这回的黄雀，是否是世俗所认定的黄雀了。


    —


    静谧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房屋外就有脚步声传来。


    那步伐在拐弯处稍作迟疑，又接着一步步地朝斯坎赛所在的方向走。


    斯坎赛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信封放入衣内，眨眼间，又换了另一副样貌出现在了走廊上。


    同方才下属的同僚见到伪装后的斯坎赛，连忙小跑了过来。


    “诶，方才在外边没见到你人影，原来你直接到出发点等着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同僚唉声叹气的抱怨了好一会儿这次任务的繁重，即便又将话题扯到了他最关心的地方上。


    “话说回来，女王不是吩咐我们要去找那个纯血血脉吗，这名字我只在前辈那儿听到过，只不过没想到前辈在上次的任务中出了意外，女王直接把这件事交予我来做了……”


    他挠了挠脸，试探地看向斯坎赛：“你知道纯血血脉此刻在哪里吗？会不会被人类看得严实，不好被我们带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去人类领地行动，对于这项是由女王直接发配下来的行动，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怕自己没有处理好，被女王责罚。


    毕竟桃娅的心情阴晴不定，很难以想出若是任务没有办成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还是在桃娅规定的时间内，尽力把任务完成吧。


    属下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到斯坎赛的面庞上，观察片刻后，开了口。


    “不过，先前是前辈与你一起同行吧，这次的任务还请你多多指教了。”


    斯坎赛最喜欢听到的就是这种话。


    对方若对他不熟悉的话，那么他也就不用装的那么还原了。


    毕竟他对桃娅这次安排的人也不算熟悉，难免会有露馅的地方。


    有了对方这句话，在露馅的时候，只要微微笑着回一句“恐怕你并没有如你所想的那么了解我”就好了。


    反正前搭档已经出现意外，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地站出来，纠正他所出现的问题。


    多么的简单快捷。


    —


    幻境


    蕾娜还在这四面都是墙的地方摸索。


    经过了几十分钟，又或是一两个小时的探寻——在幻境里，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是分外迟钝的。


    若是没有参照物的话，很难知晓自己在这个地方到底待了多久。


    鉴定于第一个幻境里那“只要天黑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出现”的规则，蕾娜在第二个幻境里并未有遇到，但这并不能代表这个规则失效了。


    那就只能说，在这个幻境里，可能会别出心裁的把这个规则反过来。


    一来到这儿的时候即便是全黑的，若是这个房间开始慢慢的有光线了，很可能说明有什么东西要到来了。


    事关生命安全就到此推理完毕，那么另外个一个问题来了。


    如何在全黑的环境中，看清记录本上的字？


    常规的幻境破解方法即便是找到线索，出幻境。


    可眼下这个幻境提供不了通过看书来找到线索，那么这个思路也就该pass掉。


    蕾娜合上手中的记录本，抬头对着发黑的房间四处望了望。


    既然记录本上的东西看不到就看不到吧，这个幻境对她分配的破解办法不一定是一定要在这间房间里得知什么。


    说不定，找到这个房间里的关键之物，也可能是破解这个幻境的方法。


    届时，这些关键之物还可能跟随着她，去下一个幻境也说不定呢。


    反正人命关天，要是一直困在这个房间里，那么别说找到什么线索，又或是看清记录本上到底写了什么字，能不能确保自己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


    蕾娜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被关在一个出不去的房间，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她走过的这几个幻境，都是基于相信幻境主人不会伤害她。


    可现在这看起来不透风，还逼仄人的空间，对蕾娜来说，与其他幻境相比，实在称不上是‘善意’。


    这个幻境是方才所见到的那名少女的吗？


    又或是其他人的？


    比方说，维萨利斯。


    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但是蕾娜想不起来在哪里有听过了。


    感觉她的脑袋转得很慢，像是被什么东西桎梏住了。


    蕾娜闭了闭眼，开始抬手在面前的书柜上探索。


    除去方才所找到的记录本，其他的书本都很空。


    摸上去所感到的重量很轻，就像是一具具空壳。


    能单只手提起来，也能很轻巧地放回去。


    手中的记录本被她夹在胳膊下方，她抬头观察着书柜上的摆放，试图找到一件可以破开这个幻境的书籍。


    但是不知是她的思路走错了，还是这个幻境有其他并未被她知晓的破解方法在，蕾娜将整个书柜都翻了个遍，也没见得这个幻境直接消失。


    而除去这个书柜，房间内也就只剩下一张有些腐朽发霉的破烂桌椅。


    唉。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也不给她一个提示。


    蕾娜挠了挠头，转身坐到了桌椅上，随心将手中的记录本翻开。


    下一瞬，面前一道白光即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刺目地让她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


    阵阵风声掠过了她的耳旁，吹起了她的鬓发。


    蕾娜抬手用手臂遮挡住了双目，任由自己的长发被吹得掀起。


    什么情况？


    难道这幻境的破解方法其实是只要拿着记录本坐在桌前，摆出看书的姿势就好了吗？


    她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这全是高墙的灰暗房间里，亮出了一道光。


    蕾娜猝然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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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眼，赶忙将自己俯身缩进了这房间内的唯一一处没有被光芒直接照射的地方——


    腐朽的桌子底下。


    来者的步伐很轻，蕾娜一面低头将露在外边的裙摆飞快地扯到桌子底下，一边将视线小心地挪到上方那个来者所来的方向上。


    “咔嚓”，一声极其轻的关门声紧接着声音同时传入了蕾娜的耳朵里。


    “这里本该是要装饰成我的书房，但是母后说这个房间着实是太小了，现在也就变成一个空置报废的房间了。”


    “我知道。”


    熟悉的少年少女声音再度响起。


    只不过比起之前在雪山的木屋里所听到的那两人声音，现在他们的声音明显成熟很多。


    蕾娜透过简陋的桌子外，看到了维萨利斯极其长的一束黑发。


    他站在这间房间的门口，环顾了片刻。


    “这里确实小，为何要设计出如此之小的房间？”


    蕾娜不敢探头去看他们，因为怕被他们发现——当然，如果他们能见到蕾娜的话，那么现在已经能轻轻而易举的瞧见蕾娜所在之处了。


    毕竟这简陋的椅子，着实不能将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完完全全地遮挡住。


    所以，蕾娜总感觉自己在掩耳盗铃。


    不过她的心理活动归心理活动，另一旁的交谈不会因蕾娜的短暂吐糟而停顿。


    “嗯，我想想哦。”


    少女歪了歪头，伸出手向旁边的墙壁比划了起来。


    “其实我本来打算的是在这个房间里布置一个书柜，然后在书柜上放上我经常需要看到的书籍。”


    “因为你知道的嘛，我很容易在记录事情的时候走神。


    这个写作的思路总会从记录本上的事件飘到其他地方去。


    因此我要设立一个让自己不那么走神的房间来控制我飘来飘去的思路，让我认真地在记录本上记录一件事儿。”


    “但是，母后觉得这个房间若是真的被我用了，那对我而言就是惩罚，她不想让我在这么逼仄人的房间里书写我所兴趣之事。”


    “——因此，你看，现在这个房间就被空置出来了。”


    维萨利斯沉默着，他朝房间里走了几步，环顾了四周，伸出手敲了敲墙壁。


    空心的。


    见到维萨利斯直接上手敲墙壁了，少女连忙走到了他的身旁，对着维萨利斯再度比划道：


    “其实不止是这面墙，其他墙壁也是如此。”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工匠们很听她的话，她想要让自己房间的四面都没有窗户，工匠便直接省去了凿开墙壁做窗户，在这房间的四面都架起了高高的石灰墙。


    若是不装修的话，只要把身后的房门一关，那么这房间即便会形成一个密闭的密室，没有人会来这里打扰到她。


    而她也不会被其他人所打扰，她的思绪也就不会因为窗外、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直接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为何这些墙是空心的？”


    维萨利斯开口了。


    少女平静地伸出手，抚摸上墙壁。


    “因为艾瑟希同我说，未来某一天，若是这个大陆上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她需要有一个空间来存放记录着一切有关于这个大陆的重要事件。”


    “这个房间必须是密闭的，是无人知晓的，同理，也是能隐瞒过众人的。”


    蕾娜静静地听着少女对这件“为何密闭房间”的解释，随即微微侧过身，让自己听得更加仔细一些。


    “所以……其实这也是我执着于要建立一个密闭房间的心思。”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还带着些有些悲伤的笑意。


    “我既然是纯血血脉，或许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是为艾瑟希所用，因为有了她，才有我，我才能借着这昂贵、世间独一无二的身份来达成我想做的任何事。”


    “而现在，是我要报答艾瑟希的时候了。”


    “维萨利斯，你会帮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