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五点在吉川碰头，大家别迟到了。]


    同学聚会的发起人在群聊里提醒大家，钟毓犹豫再三后，跟着回了个收到。


    沉寂已久的人忽然冒头，老同学纷纷感到惊讶。


    毕业她悄无声息地跑了，她妈去学校找过闹过，场面难看，所以前几年大家热衷于打探她的消息。


    钟毓的老底早就被掀了个底朝天，认识她的人背后聊起她都要说一句可惜。


    知道她过得不好，大美人落魄了，都觉得她可怜。


    怕她受刺激不来了，这会儿没人故意拿话刺她，只玩笑般说道：[大美女当了全职太太也别忘了打扮自己，都等着一睹你当初的风采呢。]


    群里的人跟着附和，又号召大家都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话题围绕她刷了几百条，让钟毓有种重回话题中心的感觉，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气氛大好。


    忽然有人冒出一句：[有钱的才是全职太太，没钱的那叫家庭主妇。]


    [大美女也得用钱养着才能维持美貌。]


    对方艾特钟毓：[你每个星期去几次美容院？]


    钟毓被问得无地自容，心中升起的那点得意被彻底戳烂，气急地跑回卫生间照镜子细细看脸上皮肉。


    脸还是那张脸。


    因为丈夫疑似出轨的行为辗转整晚，所以眼下一片青黑。


    群里那人的发言又在耳边响起。


    结婚后她从没去过美容院，再漂亮的脸蛋疏于保养也会松弛，脸上多出的几条干纹提醒钟毓，她早就不是当年青春无敌的女大学生。


    美貌在悄然流逝。


    钟毓贴近镜子，惊恐地想起，当初身边人都觉得她能嫁给有钱人当富太太的。


    -


    节俭省钱，以及交房租一类的念头全都抛到脑后。


    钟毓下楼，打车往本市最高端的商场去。


    昨晚赵钧临时说要出差，钟毓回家的时候正撞上他出门，他脚步匆忙连告别都来不及，不过今早又给她转了两万块钱当做安抚。


    加上之前剩下的，一共六万。


    钟毓揣着这些钱进了奢侈品店。


    她从前买不起大牌包，却在店里对烂大街的基础款挑挑拣拣，指着地区限定的小废包，“我要这个。”


    还剩一万五。


    钟毓在心中默默计算。


    往服装区走的时候，柜姐的笑容热情许多。钟毓趁翻动衣服的间隙偷偷瞄价签，卡着预算挑了件连衣裙。


    没选最便宜的，怕露怯。


    吃着柜姐拿来的水和点心，钟毓觑着方围的富太太都是态度淡淡的刷卡，她也有样学样。


    “不好意思钟小姐，这边支付失败。”


    钟毓：“……？”


    静默之后，想起那些钱不在一张卡上。


    不知道是不是钟毓的错觉，总觉得另一边结账的人在瞟她。


    把钱都转进要刷的那张卡上时，她尴尬得鼻尖冒汗。


    “您把会员号报一下，有商场积分。”


    她摇摇头。


    这时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美女，你要不要用我的，可以给你打九九折，但积分得归我。”


    钟毓猛地扭头，刚结账时一直看她的年轻男人站在斜后方。


    积分贩子还是黄牛？


    钟毓把卡贴到收款机上，当做无声的拒绝。


    对方没有死心，贴到她旁边，压低声音，“美女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叫靳棋，这一片的柜哥柜姐都认识我。”


    “我在这干了这么久，从早到晚都在这帮人买单，你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见，所以想加个联系方式。”


    靳棋主动帮她拎袋子，旁敲侧击问她的情况，“第一次来这边消费？”


    没想到他眼睛这么利，钟毓两片唇抿得死紧，凭他怎么说也不肯开口。


    靳棋并不介意，来来往往的人见多了，知道她这种美女都很傲气要面子。于是拿出手机帮她叫车，“你住哪里？这么热的天就别坐公交了。”


    钟毓一听，踌躇起来。买东西的时候脑袋发热，这会身上只剩十块，回家要倒两次公交……


    她嘴唇微动，“那谢谢你了。”


    等车时靳棋一直在跟她聊天，听说钟毓已经结婚，没忍住啧了声，“可惜了，你这么漂亮。”


    钟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换做以前，至少能反驳一句，她老公人很好。


    这会儿嘛——


    她尴尬得不想说话，靳棋拉开车门把她安置好后，“结婚了也不妨碍咱们俩交个朋友。”


    他把好友码打开让钟毓扫，“哪天缺钱了就联系我，说不定我能帮忙搭桥牵线。”


    确定好友加上了，靳棋才放她走。


    车子开远些了，钟毓点进他朋友圈，除了倒卖奢侈品买卖积分，间或夹杂着几条帮人找工作的。


    要求很细致，身高体重长相都定死了，薪酬不菲。


    看着不太正经。


    到家后，她把这人从脑子里丢开，将刚才试衣服的自拍发给赵钧。


    [好不好看？]


    [你在哪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她跑到房间把新买的裙子换上，却找不到一双能与之相配的鞋。


    其实原来没钱的时候，赵钧也总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好的，几千的裙子，小千的鞋，所以存不住钱。


    从前觉得好的东西，现在嚼之无味，钟毓心情止不住的变坏。


    她忙了一上午，肚子饿得咕咕叫，把脚上的旧鞋子甩开，想点外卖吃却想起自己没钱，只好自己做。


    进了厨房，洗碗池里摆着昨天没洗的砂锅和碗，钟毓瞬间没了胃口。


    抬头望一圈鸽子笼似的房子，又脏又乱。赵钧原先下班回来还会做家务做饭，从不让她湿手。


    这半年，家务落在钟毓肩上不说，他还常常出差不回家。


    她拧身去找手机，赵钧没有回复，她憋着气打了七八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钟毓悲从中来，恨恨的把手机摔到墙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她不想做饭，干脆窝在沙发上睡觉，醒来天已经擦黑。捡起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赵钧还是没回。


    靳棋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你今天试的那条裙子真漂亮，跟你选的包也很配。]


    [就是还差双鞋子，我送你，你看你喜欢哪双。]


    后面跟着一串图片，都是奢侈品牌的鞋子。


    无事献殷勤。


    钟毓忍着心动没搭理他。


    -


    她自暴自弃躺了一宿，第二天去医院复诊。


    钟毓不喜欢人挤人排队，向来是挂的特需门诊，八百块钱一个号。医生是老熟人了，见她进来，寒暄几句就要给她开单，“先给你开三次康复治疗吧。”


    “先等等。”钟毓吞吞吐吐，“方医生，能退号吗？”


    “规定是不能的。”对方说。


    见她一脸为难，方医生握住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我给你退到付款账户上。”


    钟毓忙按住他手，语速快的差点咬到舌头，“能直接转给我吗。”


    方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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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片后一双凤眼微抬，没有多问，让她把付款码打开，用微信扫了八百块钱过去。


    钟毓连连道谢，从椅子起身准备离开，方医生语气温和地叫住她。


    “你的康复治疗不能拖。”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张清俊柔和的脸，看着她的双眼，“如果实在困难，这次的治疗费用我可以先帮你出。”


    钟毓嘴唇微张，看起来有点呆。


    “作为交换，我有些私人问题想请教你。”方医生等她重新坐下，“我记得你跟你丈夫的第二性别也是不匹配的，他是beta，你是omega。”


    “怎么了吗……？”


    方医生微笑，“我的伴侣……他是个alpha，而我是个普通beta。”


    他对钟毓夫妻俩印象非常深刻，只要挂的号是非工作时间，她丈夫一定会陪在左右，帮着提东西拿水，她身体哪里不好也一清二楚，多数时候是做丈夫的和医生交流。


    第一次面诊的时候，看着钟毓丈夫身上洗得发白的短袖，方医生还问过两人要不要换成普通号。


    看康复科，没必要在挂号上花这么大代价。


    钟毓没说话，她丈夫温声婉拒，说她不喜欢等待。


    她看起来娇滴滴的，做治疗的时候既忍不了痛也没什么耐心，方医生后面没再劝说。


    “A和O才是最契合的，但你和你丈夫感情很好。”方医生羡慕她能得到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仗着被喜欢能肆无忌惮的撒娇。


    “也还好吧……”钟毓讪讪。


    方医生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问：“你们是怎么磨合的，情热期怎么度过？最近我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钟毓伤心事被他勾起，捏着治疗单只觉鼻酸，“说不定他也出轨了。”


    她声音很轻，眼角发红。


    方医生惊觉自己说错话，钟毓抢在他反应过来前退出诊室，“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她闷头往外走，用刚刚退的钱把电费交了。昨晚半夜停的电，房间里蒸锅一样，钟毓热得发疯。


    剩下的就够买几天菜的。


    快到医院门口时，有人往她手里塞了张卡片，是招护工的小广告，两百块钱一天，工资日结。


    昨晚热醒后钟毓刷了很久短视频和贴子，找个班上是这类贴子里对所有家庭不幸女人的忠告。


    她咬牙顺着上面的电话拨过去。


    那边让她明天早上六点直接到住院部上班。


    一大早钟毓都没来得及吃，被中介推进病房之后，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难。


    给病人翻身是个力气活，钟毓干了一上午，累的两条手臂抬不起来，中午喂饭的时候手一抖把饭菜撒老太太身上了。


    被病人家属指着鼻子一顿骂。


    正巧方医生路过，帮忙解了围，又将她带到休息室。


    “你先吃，家里阿姨刚送来的，还热着。”方医生把饭盒打开，推到她面前，“筷子都是消过毒的。”


    “昨天的事……对不起。”


    “谢谢，没事。”钟毓始终低着头，挑了几粒米往嘴里送。


    她嚼了两口突然站起来，着急忙慌地往外走。


    “怎么了。”方医生抓住她。


    “我上午的工资还没结。”钟毓神色仓惶，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没憋住。


    她穿着黑色长裙，外面罩了件灰色针织衫，长发披在身后，眼睛红红，一副柔弱可欺的形象，哪像能给人做护工的样子。


    方医生有些心软，低低叹气，“别做这个了，我帮你问问开公司的朋友，看他们那里要不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