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欣猛地望向沈初墨，他的眼眸平静，语气平和，继续诉说，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重担压着你，逼得你不得不选择为了生计，为了亲人而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全天无休，没有喘息之机。你被辞退会哭，可你的哭泣也有时间限制，醒来后带着未干的泪痕，继续从事令你痛苦的工作。”


    “所以，你的世界是黑白的，因为你的心灵失去了色彩；而世界的无声，还有你后来的失声，都是因为你在压抑对音乐的热爱。你可能觉得，如果没有热爱，活成机器，或许反而没那么痛苦。”


    “你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所能做的，唯有让自己在这个世上存活，而非生活。”


    “姐姐，这题的答案对吗？”


    “……”


    沈怀欣——此时已重新回归旧有身份、成为杜茗星的她，默认地垂下头，叹了口气。


    所以她的解法就是，靠这个任务赚够奖金，支援亲人、在大城市买房立足、追逐梦想……她需要钱，不是什么韩剧里了不得的原因，性命垂危的母亲或是欠下巨额债款的父亲，仅仅是，出于私欲。或许还有些靠着金钱让母亲正视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她作为一个农村孩子，最大的愿望，矫情、自私，充满铜臭。


    在芸芸众生的苦难面前，这点微不足道的委屈，竟也好意思转化为污染源，他会觉得好笑吧？


    “你优秀聪明，明明可以许愿更多，执念却如此纯粹质朴，”他半是不解，半是遗憾，眸底深处不加掩饰的心疼，“为何深藏于心？要是早点知道，我一定……”


    “是我不好，对不起。”


    杜茗星猛地抬头，喉咙深处挤出一句湿润的气音。之前的困扰、犹疑，在此刻烟消云散。


    沈初墨捏着木偶的手，自顾自道：“但是我很疑惑，为什么你的潜意识与现实处境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关于这些谜团，你可能永远不会回答我了。”


    他起身，唇角牵起微笑。自始至终，他不管面对仿生人还是木偶，面上都是带着淡淡笑意，只是不及眼底，时常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仿佛忽然意识到，那个倾听的人已经不在了。


    “再唱一次歌吧，姐姐，”沈初墨低头笑笑，“你永远会有听众，至少一个。”


    “……”


    杜茗星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脏多了丝起伏。那不是来自本身，而是木偶，就像被注入强心针，原本麻木死寂的地方，猝不及防地复苏。


    “姐姐，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要记得，”他把木偶身体掰正，面朝他，“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倾尽所有。”


    话音未落，木偶藏在胸口的心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世界忽地有了色彩，杜茗星看到，灰白的木偶有颗鲜红的心脏，曾经抛弃过的生机被他拾回拼凑，正在用力鼓动着。


    心结被解开，她甚至能从木偶胸口感到一股无形的解脱，它的玻璃眼珠转动，而后本能地将目光投向她的方向，无神却又像是在诉说。


    说着“做你自己”。


    “在看星星吗。”沈初墨顺着它的目光望去，见星河浩渺，满目的繁星，却无端地感觉少了些什么。


    杜茗星与他视线相对，牵起一丝酸涩的笑，喉咙发痒，不自觉哼唱起从未出现在两个世界的曲调，关于爱与梦想，离别与祝福。即兴的曲调断断续续，并不完整，却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登上山坡坡顶哼唱时，最纯真的快乐。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所作所为，尽管是出于任务，但还是有所回报。他没有按书中描写的那样黑化，也足够坚强善良，能够独自走完前路。


    木偶张嘴，发出一些木料摩擦的声响，稚嫩、本真。沈初墨倾听着木偶不成调的歌，不执一词。


    她无需他人评价。只愿她顺从本心，找回本我。


    所剩无几的稀薄迷雾瞬间消散，幻境随之破裂。沈初墨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身处原先的地铁站，不曾移动。


    周身萦绕的污染在渐渐消失，沈初墨抚向左胸口袋珍藏的污染核，它似乎感受到自己即将超脱，正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还有执念？”沈初墨凝神思索，不知道自己遗漏了哪些。


    照理说，遗憾圆满后，污染核不应该是这种反应，抗拒又畏缩着，显得十分不安。


    这是否代表着，沈怀欣想要留下，陪在他身边？这个念头一经浮出，便不可抑制地让他雀跃起来。


    沈初墨喉结滚动一下，指尖触上污染核，输入能量时，它颤动更剧，毫无抵触便吸收起来。


    随着沈初墨不断输入能量，核变得愈发乌黑，随着地铁站昏暗的光线一闪一闪，污染核活跃起来，重构起污染源，让杜茗星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杜茗星：这核……不是原主吗？她抗拒死亡？】


    【系统：你说呢？】


    【杜茗星：持续输入能量会发生什么？】


    【系统：会变强。】


    沈初墨将污染核捂在胸口：“是我会错意了，你想变强是不是？”


    “只要你想。”


    他喃喃自语，目光痴怔，浑身的污染因子暴动，毫不吝惜地支撑那枚核所需的全部能量。无数黑质颗粒聚集在周围，涌动着汇聚到核中央，给予养分，促它成长。


    【杜茗星：现在污染等级是？】


    【系统：A级，即将突破S。】


    杜茗星连忙到他面前挥手，想阻止他犯傻：“初墨！停下！那不是我！”


    然而，来自灵魂的呼喊没有生人能够听见。源源不断的污染在沈宅散发，花鸟异变，数十个小污染源纷纷在极高浓度的污染下催生，将他团团围住，而异化最强烈的，则是沈初墨藏于胸口的核。


    它外壳尖锐的刺扎向他胸口，沁出血迹，血液在表面迅速洇下，而后消失无踪。


    【杜茗星急得团团转：法王，阻止他！】


    【系统：正在重新评估女配下线剧情……结论：有概率修正偏差，进行协助。】


    【杜茗星一惊：什么意思？】


    【系统：宿主，你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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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愿获得千万奖金。】


    杜茗星呼吸一滞，意识到系统在说什么后，心下猛地一沉，指甲嵌进掌心。


    她顺利回家，获得奖金，实现心愿，代价是什么呢？


    是沈初墨对她掏心掏肺后，被至亲捅刀，是他的眼中不再抱有对亲情的期待，是她为了金钱，抛弃自己仅存的良知。


    【杜茗星：我……不要了。】


    然而无人应答。


    污染核的体积不断增大，表面像镀上了一层黑漆，隐隐有流动的色泽，如梦似幻，高贵与诡谲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系统：准备对沈怀欣灵魂进行刺激，三、二、一……】


    【系统：尝试唤醒沈怀欣一次，失败。】


    【系统：二次，失败。】


    ……


    【系统：六次，成功。污染源已达S级。】


    污染核缓缓浮到空中，表面收缩膨胀，发出类似于骨骼摩擦的声响，小型的乌云状漩涡呼啸着在污染核上空盘旋，黑云压境、电闪雷鸣，形态不大却威势凝聚，令人胆寒。沈初墨挥手，乌云立即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杜茗星目瞪口呆，还指望着这雷劫劈死原主，看来也不能了。


    核不断变幻形态，最终隐隐幻化出一个虚幻的人形，细细看去，似乎是沈怀欣的样貌身姿。


    杜茗星大惊，用身体挡在沈初墨面前，张开双手，试图阻挡双方的目光。或许是同为灵魂，她能感觉到对方已非人类，既不是沈怀欣本尊，又未完全脱离，感觉更接近于提纯了她内心之恶，所铸成的形态。


    “弟弟，我好害怕啊，”模糊的人形尚未稳固，柔柔弱弱地向沈初墨伸出手，穿过杜茗星的身体，勉强拽住他衣服边角，一抬脸便是梨花带雨，哽咽道，“我想出去……”


    “……”


    沈初墨屏住呼吸，望着她。


    是奇迹？


    他的诚心得到上苍眷顾，才会放手，让天使回到他身边？可他这种怪物，何德何能？


    “弟弟……是我啊……”


    人形的状态虚实交加，呈现半透明状，触感并不实质，更像是一场为沈初墨精心编织的梦境。娇俏的脸砸下一串串饱满的泪花，弱柳扶风，能激发人内心深处的保护欲。


    杜茗星重复着“别相信她”，却只能眼睁睁看沈初墨任由“沈怀欣”抚上脸庞。


    他终于红着眼开口，嗓音沙哑，一字一字往外蹦：“你还在，对不对？”


    “我知道你没走，你一直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到。”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怕你离开后，再也不回来。”


    杜茗星一时怔忡，仿佛被什么击中。


    此刻，他不是什么未来反派，只是她朝夕相处的弟弟，喜欢吃甜点、学不会语文的少年，那个她曾视为书中角色、却长出血肉的沈初墨就站在她面前，挽留她，温热的吐息近得她鼻尖都微微发湿，而后酸涩不期而至。


    甜软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引诱，


    “好啊，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