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试试！”


    玄真和尚突然跃入场中，大掌抚上蒜头鼻后颈。他的出现及时压住了差点又难以控制的形势。


    墨微辰感激地望了玄真一眼。


    玄真话不多说，全力以赴，众目睽睽之下，果然有东西从蒜头鼻后颈挣扎而出。惊讶之声此起彼伏，不信邪的连声嗤笑，所有人都盯着那细小蛊虫，无人注意到玄真额间豆大汗珠如雨点滚落。


    只见子蛊艰难出得一半，忽然猛烈扭动，玄真脸上猛然变紫，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师叔！”“玄真！”


    少林众僧抢着靠近，却被玄真抬手制止。他涨红了脸坚持再发功，忽然听得雪夫人冷声道：“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蛊虫若断，蛊人便爆体而死…哼，你当自己能和印空相提并论？”


    这话一出，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片羽毛，玄真“噗”地喷出大口鲜血，直挺挺倒下，玄苦出手拦了一拦，又被明澈眼疾手快地托住。


    “师叔！”清悟疾奔而来，推开明澈挤到玄真面前，“您这是何苦？”


    玄真抬起沉重的眼皮，却不看清悟，而是盯着墨微辰道：“薛施主，老衲虽未能拔出冰魄蛊，却也证明了这蛊的主人是...”


    他颤巍巍抬起手指向雪夫人：“清悟所中之毒，与她也脱不开干系，是不是？”


    墨微辰缓缓点头。


    “如此说来，清悟也是受害人，薛施主能不能...”玄真接连咳了好几下血。玄苦连忙上前查看情况，替玄真将体内紊乱的真气捋顺。


    玄苦推拿许久，一搭玄真经脉，讶异之后，面带悲色：“师弟，你这右手，以后怕是再不持禅棍了。”


    “什么？”比起玄真，倒是清悟先喊了出来。


    其实，玄真虽然功夫了得，却因性格暴躁，修为远不如玄苦。他一番蛮力拔蛊，自是有着朴素且直接的愿望。


    “无妨。”玄真扶着清悟勉强站起身，望了眼墨微辰，才提气对雪夫人道：“妖女，你快将所犯恶事承认了去，速速拿出解药，莫要连累我的师侄清悟！”


    短短两句话吐了几口血，玄真强行将话说完，已累得气喘。


    清悟愣住，不曾想玄真这番拼命，竟是为了自己。


    若雪夫人是凶手，清悟便不必背负屠寺之罪；若雪夫人愿给解药，清悟便能恢复如常；若墨微辰揭开真相时放清悟一马，这年轻的和尚便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师叔，我...”清悟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望着玄真，羞愧难当。


    还是玄真反过来安慰他道：“师叔老了，手用不用，不打紧。你还年轻，心正不正，最重要。”


    清悟低下头，一时无话。


    场中有人看出端倪，大声呼喊：“怎么了？说什么悄悄话呢？少林又打算包庇谁了？”


    墨微辰蹙眉道：“胡说什么呢？”


    “施主慎言！”清悟和尚突然主动走到场中，“佛祖面前莫要胡说，否则造了口恶业，自食其果！”


    那人顿时噤声，畏惧地看了眼殿门口四大金刚，却还是嘴硬道：“那你呢？你难道没造过孽？”


    清悟脸上红白一阵，忽然转身冲着玄真跪下：“师叔，是我一时贪心，造下大孽。我龙华寺僧人七十二口人命，尽毁于吾身！”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只见清悟膝行两步，面色惨白地望着玄真道：“龙华寺虽毗邻东都，香火鼎盛，却严格持‘日中一食’之戒，每日伙食份量，也并不许吃饱。我原本便比师兄弟们能吃一些，难免时常饿肚子，可这些年来伙食愈差，我也愈发吃不饱了...”


    “去年开春，寺里香客多议论起东都食粮锐减，屯粮见底，全城人很快都要饿肚子。这叫我夜不能寐，时时听着肚子叫声睡觉...”


    “直到大半年前，寺里来了两个香客，他们与别的香客不同，入殿不求神，白日不诵经，只是在寺里住着。我几次看到他们夜里在碑林和后院反复进出，怕他们是小偷，偷取寺中存粮，便暗中跟随，反而被他们所擒...”


    墨微辰了然。来人必然是岷山派的李庆年和赵老三，到龙华寺查探宝藏所在，被清悟和尚发现。只不过清悟和尚武功稀松平常，便轻易被贼人拿住了。


    清悟继续道：“这两人拉我入伙，我便是从这两人口中，知道天下有种宝物叫做‘九齿金轮’。这宝物能打开天下任何一个粮仓的锁，拥有此物者便有取之不尽的粮食，再也不必担心饿肚子...”


    “他们骗你的！”玄真咽下鲜血，“世上怎会有这种东西！”


    清悟的肚子适时地响了声，全场英雄却无人笑他，只因这缺粮之事，实实在在地影响了每一个人。


    “可我却信了，”清悟低下头，“我同意与他们合作，帮他们找到龙华寺地堡的入口，并替他们创造进入地堡取得宝物的机会，只要他们事成之后，能保证我以后日日有饱饭吃...”


    “我在龙华寺已久，很快摸清楚地堡的入口所在，却花了大半年，才找到打开地堡之门的线索。我本打算做更多的准备，那日却见一个女人从墙后突然走出...我便知道，再不能等了！”


    “我与两个同伙商量，约定在镇龙仪式那天动手。龙华寺每年腊月，要在至寒之夜举行镇龙仪式，全寺僧人除火头僧外都要参加。仪式需要消耗巨大精力，保证众僧能彻夜行法事，因此仪式之前，众僧会破例用一顿药食...”


    清悟神色痛苦起来：“我并非火头僧，原本每年我都最期待这一顿药食，可这一回，我却主动提出帮忙，在那药食之中下了那人给我的毒药...”


    在安静得能听到落雪声的殿前，清悟和尚捂住了脸：“我没想到，那人居然为了夺宝居然屠寺！是我贪念作祟，害众位师兄弟...”


    “原来是你！”人群中有人耐不住了，“恶毒之极！”


    “残害同门，该下地狱！”


    谩骂声中，清悟恍若未闻，抬起的眼睛饱含泪水：“师叔，是您将我捡来养大，我实在不敢让您知道，是我害死了师兄弟们，推卸责任一错再错...我是个罪人，不值得您伤害自己为我脱罪...”


    “玄真师父并非要为你脱罪，”清悟之事既然揭开，墨微辰便少了许多口舌，“李庆年给你的迷药，并非致命原因。”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真正的让寺中僧人束手被杀的，是冰魄蛊与火蟠龙双重夹击之下的生出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