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万世殿，祁皇口吐血沫，昏迷不醒。


    太医院一众御医焦灼诊治，却也只是让祁皇睁开眼睛，没法应声，眼神都无法与人交汇。


    雍王居所有王女之首，事发时，正候在殿外，等待宣召，听闻噩耗，率先主持大局，又有太医院院首紧随其后招供，佐证平王，太女意图弑帝篡位之恶行，因而朝凤殿之人皆不被允入万世殿，连探问消息都被御林军斥退。


    如今派去平王府捉拿一众党羽的御林军回宫复命。


    万世殿外，跪满了皇亲国戚，为首的便是太女与平王，俱被五花大绑，堵实了嘴。


    吴相国是为太女岳母，跪在太女身后位置，正低垂眼，思索破局之法，不想这时从旁走来一个宫侍，低声请她走一趟，说是雍王有请。


    吴相国抬起眼，迟疑片刻，起身，跟上宫侍。


    雍王此时正在万世殿偏殿，望着哭嚎失态的一众皇亲国戚，并不看跪在身侧的太医院院首。


    “俆院首真是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死你一人，保九族平安，保太医院其他同僚一命，可比外头这帮向着平王，太女，不知变通为何物的皇亲国戚要识相许多。”


    太医院院首许久终于得到雍王准话，红着眼，强忍悲壮，伏身叩首。


    “臣谢雍王殿下恩典。”


    雍王侧身，低眼，微微露出笑。


    “本王有自知之明，给的从来不是什么恩典，而是选择，是俆院首权衡利弊，站好了阵营，本王自然不会对政敌以外的人，赶尽杀绝。”


    雍王抬手一挥。


    即刻便有御林军上前，将太医院院首押了下去。


    吴相国在宫侍的引路下，进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与之擦肩而过。


    吴相国不由顿步，目光落在垂着头，被御林军架起拖行出去的太医院院首身上，几息之后，收回目光，迈入偏殿。


    “臣见过雍王殿下。”


    吴相国揖手行礼，不等祁宥鸢喊起，就直起了身。


    肃着脸，眼睛低垂，浓烈的戒备之态。


    祁宥鸢扬了下眉，并不在意她的冒犯，而是笑着抬手，“相国大人，本王烹了茶，特请相国大人品鉴一二，还请入座。”


    吴相国看向长案上冒着热气的茶壶，揖了下礼，抬步就坐了下来。


    祁宥鸢依旧不露恼意，掀袍坐下，亲手倒茶。


    “太女之势已去，又一向待相国大人并不亲厚，更不愿听相国大人谏言，相国大人，却还如此相帮太女，可是因为岳母的身份，无法撤身？”


    吴相国目光微变，紧凝雍王眼睛，“雍王殿下何意？”


    祁宥鸢放下茶壶，将茶盏推过去，弯唇轻笑，“本王不是太女，自不敢轻视吴相国，今日之邀，是想以礼相请吴相国，辅佐本王，治理大雍，不知吴相国意下如何？”


    吴相国看了眼推过来的茶，眼底划过一丝亮光，抬首对视上雍王含笑目光，“雍王殿下不计前嫌，臣怎敢拂了您的好意，只是我儿。”


    “吴相国不必担心，母皇会下旨赐太女正君还家，于家祠，为国祈福，一年之后，太女正君会被封为郡君，可再行婚嫁，无人会再提起废太女曾与相国府的过往。”


    祁宥鸢如是道。


    吴相国面色和缓，没再犹豫的起身，向雍王一揖到底。


    “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祁宥鸢抬手，“相国大人不必多礼，之后就有劳相国大人，替本王扫清平王，太女余孽，本王必以国士之礼以待相国。”


    “臣领旨。”


    吴相国应道，起身退出偏殿。


    祁宥鸢指闲适的叩了叩案，“太女府周侧君是不是也被押进了宫？”


    “回殿下，是。”


    候立的宫侍躬身回禀。


    祁宥鸢拨了下茶盖，“去叫他过来。”


    “是”，宫侍退了出去。


    周青此时被押在一处殿宇，与太女府，平王府一众大小君侍一起被关在此处，等着处置下来。


    周遭一片哭泣声，早已顾不得争风吃醋，周青独坐在窗前，不哭不闹，丝毫没有为前途展现一丝畏惧之态。


    这时，殿门吱嘎一声打开，御林军进来，高喊，“谁是周青？”


    哭声一静，所有君侍泪眼纷纷看向窗子。


    周青起身，“本君便是周青。”


    御林军上下打量，挥手，“出来。”


    周青抬步，迎着所有人隐隐的，各样的目光，走出了殿宇。


    “大人有何吩咐？”


    周青在僻静角落止步，并不再向前。


    御林军转身，看了周青一眼，递出了一包药粉。


    “此为何物？”


    周青抬手接过，问道。


    御林军板着脸，并不多言，“我是定州知州三房之女，因春闱取消，蒙上官大小姐不弃，借上官家的助力，在皇宫有了官职，此乃投桃报李，你拿着便是，至于是何物，你会知道的。”


    周青看着药包，有了些模糊猜测。


    而一串脚步声接近，御林军挡住了他，面对来人，“何事？”


    “奴侍是奉……”，宫侍匆匆行了一礼，说明来意。


    周青即时将药粉塞入袖中。


    宫侍还在客套，“大人，可否通融，殿下还等着见这位周侧君呢。”


    御林军仔细观宫侍神情，退了开来。


    “他便是。”


    宫侍看了眼周青，低下头，行礼，“雍王殿下有请，周侧君请随奴侍来吧。”


    周青须臾明白了药粉的用途，余光划过御林军的脸，越过她，跟上宫侍步子。


    万世殿，偏殿。


    经宫侍通禀后，周青进入偏殿。


    祁宥鸢抬眼，笑了一声。


    “周侧君，今日险些被平王君喂了毒，是本王疏忽。”


    周青跪下，“侍身侥幸，也是托殿下之福。”


    祁宥鸢轻挑了下眉，“也罢，周侧君无事便好，一会儿刑部，大理寺那儿，周侧君可想好了如何出首太女？”


    周青始终轻垂眼帘，“侍身手中已搜集太女结朋党，贪污受贿之证，一应账册皆准备妥当，殿下只管派人去取。”


    祁宥鸢颔首，“周侧君果然聪慧，本王没挑错人。”


    周青微微抬眼，往长案上看了一眼，“殿下，是在烹茶？”


    祁宥鸢嗯了一声，摆弄了下茶具。


    “只可惜本王不擅附庸风雅，这茶远不如周侧君的手艺。”


    周青抿出一丝笑，“殿下，侍身可为殿下烹茶，以谢殿下安排侍身大仇得报之恩。”


    祁宥鸢心情极好，摆手，“大胜之日，是该品一盏好茶，周侧君，请。”


    周青起身，上前，动作行云流水，顷刻茶色出来，茶香四溢。


    祁宥鸢嗅了嗅，端起，微抿一口。


    “好茶。”


    说着，饮下半杯。


    周青膝跪着后退，叩首，“多谢殿下谬赞，侍身告退。”


    祁宥鸢微微颔首。


    周青起身，走出了偏殿。


    刑部，大理寺才着手审理延寿丸丹方一案，便收到太女正君，周侧君两份指证口供，又在太女府搜得行贿账册，可谓全无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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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便坐实了太女罪名。


    至于平王，属臣幕僚大部分倒戈，亦是罪证确凿。


    奏章送入万世殿，等候陛下决断。


    然而能够出入万世殿内殿的御医，宫侍，投向雍王的大臣皆知平王，太女绝无转圜之机，如今平王，太女，两府党羽生死，俱在雍王一念之间。


    朝凤殿也在这个档口，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索性屠刀还未举向翟家，翟凤君的命令送到府里时，翟家卫队尽数出动。


    桑岑早在平王府大乱之时，乔装出府，翟家卫队带上了猎犬，自平王府开始，往外层层筛查。


    因着京城戒严，所以普通百姓行动受限，客栈，酒肆等等商铺俱关张谢客。


    这也就方便了翟家卫队行事。


    桑岑预料到了这一点，并没有急于横跨半个京城，费力跑去聚源钱庄，而是找了一处院子栖身。


    那是卖烧饼老妇夫租赁的一个破落小院，看桑岑只身一人，起了怜悯，留他住下。


    桑岑管老妇夫喊祖母，祖父，会帮着捶背，做些家务事，还有缝补衣裳。


    老妇夫觉得窝心，便也很疼爱他，得知桑岑有身孕，甚至在如此不便的时候，托隔壁背行货的脚妇帮着搜罗些补身子的荤食，做出来单独给桑岑吃。


    桑岑捧着并不是那么可口的热鸡汤，眼睛热了热。


    “快吃吧，孩子，老婆子老头子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平时就不怎么爱吃荤的，你吃了正好，老婆子老头子喝些汤尝个味就成了。”


    老妇夫笑着示意桑岑快用，转身就去厨房忙活了。


    桑岑含着泪喝下，像是回到了外祖母父身边，感到了安心与温暖。


    只是短短的半日，只能是半日，当夜幕降临，桑岑便偷偷留下些不起眼的饰物，用木炭在一块木板上画了个小人走出门的画，放在木桌上，就趁夜色关好门，离开。


    京城的巷子极多，桑岑初来京城，只是让宫侍给他拿过京城的舆图看过，大致知道个方向，却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终究走的还是有些吃力。


    翟家卫队带着的猎犬扬起脑袋，鼻子嗅嗅，四只爪子开始往一个方向跑。


    桑岑被四五头猎犬堵死在巷子里，月光下，微白脸色，退无可退。


    翟家卫队为首几个拔出了刀，刀光渗透寒意，步步近前。


    桑岑忽然笑起来，昳丽的容颜，惑人心神，“翟凤君，没有想给我留个全尸，去陪他那个见不得光的女儿吗？”


    翟家卫队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挥刀砍来。


    桑岑眼睛映着刀身的寒光，想到嘱托茯苓最后要将妻主亲自画下的两幅画，交给妻主，笑着落下了泪。


    “我不会和妻主分开的，永远不会。”


    血线洒落，挥刀的侍卫睁着眼，倒了下去。


    箭矢插在她们背上。


    院墙上，疾奔而来的身影，弯弓搭箭，月光洒在她的肩上，出众的气质眉眼，胜于月色。


    桑岑唇瓣开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妻主身后还有许多身影跟随，箭矢落在他的周围，翟家卫队一个个的倒下。


    桑岑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妻主落在身前，扑进她的怀里，从小声抽泣，到声嘶力竭。


    上官芸将人拥住，低眸，抬起他的脸，凝视着那双眼睛，缓缓俯下身，口勿住了他。


    桑岑攀上妻主颈项，眼泪涟涟不断，亲昵安抚了他的恐惧，安抚了他急促混乱的心。


    他的妻主就在眼前，依旧如同从前那样，没有人可以将他与妻主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