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院首如同无头苍蝇，浑浑噩噩的往太医院走去。


    一队仪仗迎面而来，太医院院首眼睛放空着，脑子里全是延寿丸丹方的配量，直到被侍卫横刀拦下，才恍然回过神志，连忙行礼避让。


    “可是俆院首？”


    仪仗过去，华盖下，歩辇上的人突然开口。


    太医院院首微抬眼，这才发现是近年来风头隐隐盖过东宫的十六皇女，连忙作揖，回话，“臣见过十六殿下。”


    祁宥鸢扬起笑，抬了下手，“俆院首不必多礼，本殿只是见俆院首魂不守舍，忍不住唤一声俆院首，不知俆院首这是要去作甚？怎么好似大难临头一般，连本殿的仪仗都没瞧见？”


    太医院院首勉强笑笑，揖手回，“十六殿下好眼力，臣可不就是要大难临头了么。”


    祁宥鸢哦了一声，目露不解，“难得见俆院首如此丧气，不若与本殿言说一二，或许，本殿能帮得上俆院首。”


    太医院院首正值慌神之际，听见十六皇女这般言道，免不得感激涕零，一揖到底。


    “多谢十六殿下！臣……臣真是……”


    祁宥鸢含笑，抬手示意歩辇落地，从歩辇上下来，扶起太医院院首，“本殿知道俆院首语无伦次，定是遇到了极大的难事，不必紧张。”


    说着，祁宥鸢看向跟随的宫侍侍卫，“你们退远些。”


    “是”，宫侍侍卫齐齐行礼，退步而去。


    祁宥鸢回过脸，看着俆院首，“俆院首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本殿能帮则帮。”


    “多谢十六殿下”，太医院院首再次揖礼，已是受宠若惊，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奉承。


    祁宥鸢负手，低眼看着弯下腰身的太医院院首，眸间划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抬手虚扶一把。


    “俆院首要谢到何时？本殿还不知能不能帮得上俆院首呢，怎能再三受谢？还是说俆院首这是在婉拒本殿相助？”


    “不，不，十六殿下仗义仁善，臣是真心谢您”，太医院院首连忙直起身，垂眼回道，“其实臣是为延寿丸丹方为难，陛下给的时限太短，臣实在无法按期复命，此事干系臣之三族，臣，臣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医院院首一脸愁容，顷刻间好像又老了十岁。


    祁宥鸢轻抬了下眉，“延寿丸丹方？”


    “正是，方才在思过殿，陛下金口玉言，可是臣手中这残方缺的几味都是要紧的药材药量，制丸药倒是容易，就是这试药，陛下非同一般百姓，怎敢轻率？这几日的功夫，万万是不成的。”


    太医院院首掏出袖中几十张写满药名药量的纸，唉声叹气，又无可奈何。


    祁宥鸢抬手接过，略翻了翻，而后递回，“俆院首行事谨慎，效忠母皇之心，真是天地可鉴，只可惜本殿不精医药之学，于延寿丸丹方，本殿还真是束手无策。”


    太医院院首接过，连连道，“臣怎敢让十六殿下接手臣的差事，十六殿下愿意屈尊过问一二，臣就已经十分感怀，臣告退。”


    祁宥鸢颔首，看着太医院院首远去，露出了一抹笑。


    “殿下”，侍卫走近揖礼。


    祁宥鸢回身上了歩辇，“去思过殿。”


    仪仗转道，往思过殿行去。


    太医院院首耸眉搭眼的回到太医院，一众同僚围上来。


    “院首大人，方才有使官前来下御令，说是限期三日，要太医院拿出延寿丸丹方，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对啊，院首大人，这陛下怎的突然问咱们太医院要延寿丸丹方？这短短的三日，咱们如何交的出来？”


    参与过平王府一行的御医皆不说话，蒙在鼓里的御医各个如临大敌，一头雾水的看着太医院院首。


    太医院院首掏出厚厚的丹方甩在案上，卸了力气一般的倒在座椅上，仰头闭眼，按着额。


    同僚们纷纷伸手，传递着，一张张看过去。


    突然惊呼声起，“这，这几味的药材药量不是不明么？怎的写在上头？”


    一众御医顿时齐齐看过去，聚拢着围过来，看清后，也跟着议论纷纷，高高低低的惊呼。


    “这，这还真是……”


    “是不是拿错了？将试药的方子混进去了？”


    “不会，我记得清清楚楚，试药的方子可与这都不一样。”


    “那怎么回事？院首大人，院首大人，你快看看，方子有了，有了。”


    参与过平王府一行的几个御医纷纷喊着院首大人，而不知道此事的同僚，其中一个挤进脑袋，看了眼她们抓着的方子，左右看看，一脸不明白的样子，在同僚们的激动声里，张口问。


    “你们在说什么？为何我越听越糊涂？”


    太医院院首猛然睁开眼，坐直身，一把伸手，“给我看看！”


    几个御医抓着方子，一同递出。


    太医院院首一张接着一张接过，一张比一张看的更仔细，手渐渐颤抖起来。


    “方子……方子有了？”


    “院首大人，咱们齐心将丸药快些做出来，比对比对，就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完整的延寿丸丹方。”


    看到太医院院首亦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当即有人提议按此方制丸药。


    一众御医纷纷点头，太医院院首拍案而起。


    “立刻准备药材，炼药！”


    太医院顿时忙乱成一团，药柜翻的乱七八糟。


    拣药，称药，一个个按顺序放好。


    兽环丹炉也点了起来。


    太医院院首看着每个御医脸上兴奋之色，垂眼看着手里的一张纸，指骨绷紧。


    “院首大人？”


    太医院副院首吩咐完一个御医，走过来，看着太医院院首突然又暗沉下来的神色，不禁开口唤了一声。


    太医院院首沉默的将手里的纸递给她。


    太医院副院首奇怪接过，定睛一看，明白过来，“院首大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圣命难违啊，这孩童脑髓，毕竟是药引之一，缺一不可，院首大人若不忍心，便由我去找刑司去办，不脏了自己的手就成。”


    太医院院首手攥成拳，咯吱作响，在太医院副院首直视而来的问询目光里，终是徐徐点了下头。


    太医院副院首露出笑，揖礼，转身往外走。


    那厢，得到宫里来信，平王得知太医院有意外之喜，问了送信的煎药宫女几句话，给了赏赐，打发宫女回了太医院。


    “殿下，如此一来，桑岑便无用了，中宫那里是不是该送个口信去？”


    平王君从屏风后出来，走到平王身旁，按揉她的肩。


    平王阖上眼，手按在书案沿，“再等等，等太医院有了准信再说。”


    平王君应了声是，轻轻的说起晌午的事，“御林军突然来平王府搜查，闹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可太女府却到如今都没派人来平王府问一问……殿下，侍身有些担心。”


    平王闭着眼，抬手拍拍平王君按在肩上的手。


    “这是迟早的事，不必忧心这些，本王心里有数。”


    平王君轻嗯一声，“殿下有数，侍身就放心了，不过侍身还有一件事，就是那周侧君如此得太女恩宠，时日久了，难免生二心，侍身以为还是要谨慎为上。”


    平王睁开眼，指轻叩案。


    平王君观平王动作，继续道，“就如死士，出行前要服毒，除非差事办好回转，不然唯有死路一条，绝无有背叛之可能。”


    平王眸底划过丝思量，颔了下首。


    平王君收回手，行礼，“侍身这就吩咐人去办。”


    “等等。”


    平王沉声。


    平王君回过身，“殿下。”


    平王望着平王君，“平王府今日风波尚未平息，待过几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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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儿生辰宴，再办不迟。”


    “殿下思虑周详，侍身会按殿下吩咐办妥此事”，平王君行礼，退了出去。


    皇宫，明极殿灯火通明。


    疼痛又袭上脑袋，祁皇砸了酒杯，满殿歌舞俱停，宫侍乐师舞伎伏跪在地，战战兢兢的瑟缩肩膀。


    大殿掌侍捧着匣子，匆匆呈上。


    祁皇取了药瓶，倒出两丸药，和着酒，咽下喉咙。


    “停下做什么，还不继续跳！”


    祁皇扯开衣襟，环视满殿的人，拍案大喝。


    顿时，乐声又起，舞伎舞姿翩翩，腰肢玲珑，轻纱飞舞，如云似雾，灿若朝霞。


    祁皇支着额，眼神虚浮，捏着长颈玉壶，仰头往嘴里灌酒。


    第二日罢了早朝，群臣有序退出金銮殿，并不交头接耳。


    第三日又罢早朝，群臣眼神交接，三三两两出宫。


    第四日太医院呈上延寿丸，祁皇龙心大悦，赐太医院院首百金，太医院上下上好锦缎各十匹。


    上朝时，祁皇更是称赞太女，平王孝心甚笃，献延寿丸丹方有功，增食邑万户，赐黄金万两，以作嘉勉。


    而十六皇女不费一兵一卒，收拢北陵十三军兵权，乃大功一件，赐封王女，封号即为国号，是为雍王，居所有王女之首。


    一时间，朝野轰动，道贺的群臣行礼时，看雍王的眼神都透着某一种别样的意味。


    十六皇女，而今的雍王行礼谢恩，祁皇宣布散朝。


    金銮殿内，阵营鲜明，其余王女皇女站在平王，太女一侧，虽不靠拢，但敌意架势俱是冲着雍王，隐隐有联手之势。


    雍王笑着揖手，“往后，本王就请诸位臣工多多指教了。”


    群臣有的避开，有的揖礼，有的缩在后头冷眼旁观，皆称，“不敢。”


    太女怒容拂袖，平王紧随，雍王摆手称免礼，追上太女，平王。


    “太女姐姐，平王姐，可曾想过有今日？”


    太女路被拦阻，怒气更盛，正欲斥骂，被平王先一步上前，打断欲出口的话。


    “雍王妹，风头正盛，张扬得意也是人之常情，然雍王妹亦需知登高跌重，小心乐极生悲才是。”


    “是吗？”


    雍王笑了一声，揖手，“这话，本王原封不动送给二位，告辞。”


    “你！”


    太女抬指，气的脸都青了。


    平王微眯了下眼，看着雍王大步离去，微微咬紧牙关。


    于是，因着此事，太女，平王暂时又开始姐友妹恭。


    平王府，小王女生辰宴，太女偕同正君，周侧君出席，吴相国亦亲自登门道贺。


    两府姻亲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两派幕僚更是热络至极。


    值此时机，周青借着更衣由头，出了席宴，在花园且行且停，冷不丁就被一个莽撞的宫侍给冲撞了。


    宫侍连忙跪地叩首。


    周青并不发怒，目光不动声色的划过宫侍手边的食盒，理理衣袖，轻笑。


    “本君听说平王府有一位特殊的娇客，你，带本君去瞧瞧，不然……”


    周青音调微冷。


    宫侍正给桑岑送完膳，急匆匆要回去席宴忙活，毕竟擅离职守，若被查到，是要吃板子的，当即应是，手一指后头。


    “周侧君，往那处小径走，大概五十步就能看见一处院子，从正门往右边走三十步，拨开花丛，就能望见一个角门，那里没有上锁，且无人看管，进去后沿着墙走，第三扇窗就是那位娇客的住处……奴侍，奴侍原是给那里送膳的，今日是为了多讨些赏赐，花了银钱，才得了这个差事，若不赶快回去，叫人发现，奴侍两罪罚起来，不是发卖，就是打死，求周侧君高抬贵手，让奴侍回席宴上吧。”


    宫侍说罢，又是一阵叩首。


    周青凝视宫侍几息，径直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