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王珂珂再没见过陈家人。


    只是忙碌间隙，某天听她委托的律师说，陈氏突然换了个掌权人，年轻女人联合董事会其他股东将自己送上那个位子，原本的陈董被强制送出国美其名曰颐养天年。


    而待审判的陈沉沐，被自己的亲姐姐大义灭亲，一举送进监狱。


    后续的事王珂珂没听了。


    也再没必要。


    她很忙很忙，眼看着项目就要成功了，结果卡在最后关头，有个难题迟迟解决不了，整个小组的同学都为此掉了不少头发。


    老师见状生怕人抑郁，干脆给组里放了假。


    王珂珂突然没了事做，便习惯每天傍晚自己一个人去操场慢慢绕圈思考问题。直到开学后的某天晚上，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莫名聚集的喧闹人群吸引，听路过的人说好像是有人表白。


    她恍惚一阵，并不打算去看。


    谁想正要走，前方人群中的女生突然用很大的音量念出熟悉的人的名字。


    “许源，我喜欢你！”


    表白的女生长得很漂亮，耳后扎着两条彩色辫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显得整个人精致又可爱。她声线也很好听，声音虽大，但并不难听出藏在其中的一丝羞涩与忐忑。


    在她对面，还背着吉他的熟悉男生涨红了脸：“谢谢你的喜欢，可是我——”


    话没说完，男生眼角余光捕捉到熟悉身影，霎时转过头来，眼睛一亮：“学姐？你怎么在这？”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随之转过来。


    所有起哄、看热闹的嘈杂声在看到这场告白的第三位主角后微妙地停顿一秒，而后刻意压低变成窃窃私语。


    王珂珂刚要抬起的脚步就这么被钉在原地。


    和满脸惊喜的男生无声对视好几秒后，王珂珂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许源了。


    自从她越发忽视他发来的消息后，对方像是猜到了什么，也默默减少了消息往来，短短一个暑期过去，再见时王珂珂竟对他生出了股陌生感。


    男生越过人群，径直朝她走来。


    漂亮女生眼神一黯，想追上来却又在犹豫后放弃，视线追着许源的背影来到王珂珂脸上。


    王珂珂与女生的视线相接刹那，对方微抬下巴明显地哼了声，见她没反应还挺别扭地别开视线。


    “学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许源很快在她面前站定，饱满的额头覆上一层亮晶晶的薄汗。


    王珂珂摇头：“不是，来随便散散步。”


    闻言，男生眼底闪过显而易见的失落，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正常，手指搭在胸前挂着的吉他上，对周边投来的八卦目光恍若不觉，笑容依旧：


    “那学姐来的很巧，我今晚又要唱歌啦，要不要留下来听听？”


    王珂珂不喜欢被人围观，干脆将人拉走，确定没人盯着后这才拒绝他：“不了，我准备去社团练习。”


    许源笑容微敛，第一反应是去脱身上吉他，张口道：“那我也——”


    “我已经找别人陪我练了。”


    王珂珂静静地看着他，其实相较于散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许源更喜欢唱歌。


    她突然想起，之前林海说过的一句话——


    “你根本不是喜欢那个学弟，你不过是看到他想起了以前的你，所以才没拒绝他。珂珂，你这样和以前的我有什么区别？！”


    以前的她，和许源何其相像。


    而现在的她……


    在这段不算明晰的关系中，王珂珂始终冷静，始终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将对方的情绪变化看得分明。


    因为不够在意，所以情绪稳定，抽身自如。


    她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林海。


    王珂珂不愿这样。


    连续遭遇两次拒绝，许源再想装傻都不行了。他收起笑意，忍不住红了眼：“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你都没试过怎么能说不合适？”


    男生下意识上前半步：“是不是假期你留校又有人来找你——”


    “许源。”


    王珂珂开口打断他，面上神色不变。


    “……”男生回过神来，自知失语抿住唇。


    王珂珂看着眼前暗自懊恼的人，以及不远处投来的自以为足够隐晦的窥探视线，默默叹了口气。


    “许源，你回去吧，有人还在等你。”


    她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明白。


    那样不体面，也不好看。


    既然双方对彼此都有介意的点，就不必继续勉强下去了。王珂珂淡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作别，又同对面默立良久的女生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对于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暧昧相处，她心中并无难过遗憾。


    除却隐隐失落外，更多的竟是轻松。


    王珂珂脚步愈发松快，许是受心情影响，原本盘桓在脑中一连好多天都没有头绪的难题突然有了点想法，生怕灵感消失，她来不及想别的，赶忙调转方向回了实验室。


    这一忙，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


    好不容易在老师的帮助下完成后，竞赛如期开始，王珂珂作为项目负责人还得上台介绍讲解该项目成果，就这么一路从校赛到省赛再到国赛，其中耗费多少心力自不必多说。


    等她终于拿着国奖回校那天，小组几个同学都快激动疯了，见天围着证书打转。素来情绪不显的宋向晚甚至还抱住王珂珂猝不及防地亲了她一口。


    老师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大手一挥，直接在外面一个死贵死贵的餐厅包了个包厢请大家吃饭。


    大家自然连声应下。


    包厢里王珂珂作为功臣荣获首位点单权利，她按着大家平时的口味大概点了几样后，刚要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却在抬眼那刻对上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的眼睛。


    只短短一瞬间。


    一身服务员打扮的人慌乱垂下眼，接过菜单便急急往外走。


    然而很快又被王珂珂喊住。


    男人背影明显僵了僵，愣在那好几秒才慢吞吞转过身来，却没有抬眼看任何一个人，只默默盯着自己员工制服上刺眼的油污出神，等待吩咐。


    王珂珂平静地收回视线，只说菜还没点完，让他把菜单拿给其他同学。


    全程两人再没有视线接触。


    就好像，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饭桌那头的老师刚才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恰好和出去的服务员擦肩而过。


    咔哒一声，门轻轻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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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看了眼门口，却没见人影，口中嘀咕：“刚刚那人怎么有点眼熟？”


    宋向晚闻声眨了眨眼，眼观鼻不做声。


    王珂珂恍若不觉，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老师认错人了吧。”


    小插曲很快翻篇，没留下一点痕迹。


    老师把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抛诸脑后，自顾自说起隔壁包厢也是同校学生，在给一个即将出国读博的研究生饯行。


    王珂珂起初没放在心上。


    吃饭间隙，小组同学边聊天边轮流给老师敬茶，个别性子活泼的同学聊天间还时不时蹦出几个笑话，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气氛一时热闹得很。


    王珂珂一时不觉，喝多了茶。


    起身出去上厕所回来时，正好碰上隔壁包厢被人从里面打开。


    和徐年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王珂珂脑中莫名想到——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认识的人都凑一块了。


    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的王珂珂率先打破尴尬，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徐年应该是喝了酒，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面上红扑扑的，反应也迟钝，她的话音落下好几秒后他才颔首，默默关了身后包厢的门。


    一时间，走廊只有二人面对面站着。


    他又不说话只盯着她，王珂珂有点尴尬，将头往边上稍微一歪朝他示意：“我们去那边聊？”


    “嗯。”男人终于挤出一丝声音，声调低沉。


    确保两边包厢都听不到这里动静后，王珂珂才站定，扶着栏杆俯视楼下进出的人。


    身侧落下一片人影。


    王珂珂侧头看他，神色认真：“之前我被陈沉沐带走那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她听妈妈说过，知道是徐年提供的地点。


    况且在她快要支撑不住坠楼之际，向她伸出手的人，有他一份。


    王珂珂是真心想谢他。


    只可惜在那之后他整个人几乎销声匿迹，天天埋头实验室，辗转找到他联系方式却没得到回复。


    徐年定定地看着她，只说：“不用谢。”


    “你帮了我很多，一直没什么机会报答你。你要是有空，改天我请你吃个饭吧，或许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她的话没说完，被男人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我明天就要出国了。”


    王珂珂轻轻一怔。


    原来老师口中要出国读博的人，是他。


    到嘴边的话统统咽了回去，她弯唇一笑，朝他伸出手真诚道：“那恭喜你。”


    徐年喉结滚动几下，到底没伸手。


    滞在空中的手有点尴尬，王珂珂见他没有握手的意思便想要收回。


    不想下一秒，手突然被人一拉。


    直到被带着淡淡酒香的体温包裹时，王珂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对方怀中。


    也是这时，王珂珂才发现这个人的臂膀有多宽，宽到能完全把她塞进怀里也还能显出几分余裕。


    明明是力气颇大的人，怀抱却很轻很轻。


    轻到她几乎感受不到。


    “让我再抱一会。”


    徐年压着声线，可能是酒意作祟，向来板着脸装木头让人摸不清情绪的人，如今话中泄出几分挡不住的失意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