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王小姐！”


    楼下保镖的声音还在继续。


    门框边上，保镖打扮的年轻男人沉默地看着王珂珂。


    这个人，绝对不是林家保镖。


    王珂珂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一片碎玻璃——那是今早偷偷藏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嘘——”


    男人向楼下方向侧了侧头，突然竖起食指贴近唇边向她示意。


    而后转过头下楼去同正在找人的几个保镖示意找到人了，人还好好待在这呢。


    见人下楼，王珂珂即刻转身在密码柜中翻找她想要的东西，果不其然，有关那个项目的具体信息都在里面。


    可惜没有手机拍下来。


    好在她记性不错，且有之前研究了解过的基础上，王珂珂很快就翻到关键那一页快速浏览。


    刚好看完一遍将所有东西物归原位后，还不等她起身离开，那个年轻男人又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止步于门口，而是越过门槛，径直朝着王珂珂走来。


    不等人靠近，王珂珂站起来连退几步，直到退到窗边这才停下。


    一片沉默间，男人忽地指了指窗外。


    “这里是四楼，你跳下去，腿是要摔断的。”


    “……”王珂珂没理他的话，只抬起下巴直视他：“你是和陈沉沐一伙的？他让你把我带出去？”


    “算是。”男人立在原地，没再靠近。


    日光透过窗户映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是好看的，却没有丝毫表情，像个木头桩子似的。


    “算是——”


    王珂珂品了品这俩字，眉心皱起来，对于和陈沉沐沾边的人都没好印象：“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想办法？”


    “现在不行。”男人看了眼王珂珂，补充一句：“跳楼也不行。”


    王珂珂：“……”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过她要跳楼了？


    陈沉沐又是从哪招来的人？


    她失了耐心，推开木头桩子，“放心我不跳，你去把那几个人引开就行，我自己跑。”


    谁知这时候男人倒是不装木头了，伸手一把拽住转身要跑的王珂珂，力气见鬼的大，“不行。”


    王珂珂抬脚踹他。


    “呃！”黑色保镖衣服上登时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男人没在意，忍痛不肯放手，因为不能还手，只好咬牙道：“你跑了，他不给酬金。”


    王珂珂：“……”


    她顺势拽着他的手往肩上用力一拉，男人反应及时收回手，却不防被她反身对着下三路一踹！


    “！”男人极速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脚。


    还没回过神来，只见王珂珂唰的一下拉开窗户反身钻出去，离开前还不忘对扑上来的他狞笑道：“你拿不到钱关我屁事！”


    说完转身瞅准楼下客房延伸出来的小阳台借力一跃而下——昨晚她便是顺着这条路回的客房。


    现在再来一遍也是一样。


    反正想要的东西拿到了，什么时候离开林家倒是可以重新计划。


    王珂珂一边心中盘算一边摸到自己住的那间房阳台，心神稍定。


    不料下一刻，在打开阳台门时被卡住。


    不知何时被锁死的透明玻璃门后，那个年轻男人正站着与她对视。


    王珂珂气极反笑。


    这真的不是陈沉沐对她怀恨在心，故意派来阻挠她好让她永远困在林家的吗？


    男人不知王珂珂对他的诸多腹诽，见她消停下来便开锁拉开门，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表情：“你想出去，就要听我的。”


    王珂珂累得很，无视他走进房间，一头扎进枕头里，“那你尽快。”


    男人站在原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站起来说话。”


    “……”她摁了摁太阳穴，用看无理取闹的小孩般的眼神看他，“你准备怎么带我走，赶紧的，别废话这么多。”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男人别过脸不看她，“离开林家后，我要带你去找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王珂珂嘴角一抽：“怎么，当面交货才能拿到钱啊？”


    “……”男人认真道：“你先说你答不答应。”


    “应啊，怎么不应。”


    王珂珂从床上直起身来，“你有办法了？”


    男人看她一眼，不说话，只伸手示意让她等着，而后自己走出房间。


    不多时，楼下隐隐传来保镖们的说话声。


    而后是密集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你找到了吗？人怎么会突然消失！”、“是不是跑出去了？”、“监控呢？”……


    有个脚步声停在她房门，似乎想进来找人，却被那个男人拦下。


    “这里我刚刚已经找过几次了，确实没人。而且——”


    王珂珂听到那个男人故意咳了几声，声音有些犹豫：“房间里有一些王小姐个人私物，林少爷可能不希望太多人进去……”


    “真的？”那名保镖明显迟疑了。


    男人故作叹息：“刚刚也是我大意了，王小姐一定要我去楼下给她倒水上来，谁知道转头就不见人了，诶你说我们要不要马上跟林少爷报备？”


    话题被扯开，保镖登时反对：“不行，她肯定跑不远的，现在去找还能找得到，跟少爷说了铁定要扣工资了……”


    后面的对话显然压低了嗓音，王珂珂离得有点远听不大清楚。


    不过一会那些声音就没了，一切仿佛陷入沉寂，耳边只余窗外执着的蝉鸣。


    王珂珂坐在椅子上闭目回想刚才记下的东西加深印象，手指微曲，指节无意识轻轻敲击桌面。


    夏风吹拂鬓间发丝，将她整个人拢在日光中。


    男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脚步稍稍一滞，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未等他出声喊她，闭目养神的女生忽地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


    “走。”王珂珂径直越过他。


    男人跟上去，两人影子短暂重合一瞬，随即分开。


    三分钟后。


    两人借着林荫遮挡身形沿围墙一路往外走，好不容易出了林家，却不巧在半山腰处碰见还在找人的一个保镖大哥。


    好在对方正背对着这边，似乎还在和别的保镖用对讲机联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男人预备小心绕过他，正要侧头同女生示意不要说话，却不防被王珂珂突然发难一脚蹬出去！


    力道之大，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否一早就在为这一踹蓄力。男人痛得要命，第一反应仍是伸手去抓她，然而到底抵不过对方闪避动作太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擦着女生手腕交错而过。


    日光凝在她指尖，将藏在其中的那一片碎瓷映得发光，一抹血色落在锐利边缘。


    ——去你的交货！谁要见姓陈的贱人！


    面对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王珂珂无声呸了下，瞪完人马上转身一头扎进路边林中，托前世对这太过熟悉的福，她飞速找到小路溜了。


    那边身形刚消失，这边的保镖大哥猛地回头：“谁？！”


    然而没人回答他。


    只见那个据说来给某个同事顶班的年轻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这，还捂着侧腰，站也站不直，疼得面色扭曲。


    一副被人狠揍了一顿的模样。


    保镖大哥惊了，赶忙上前：“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男人摇摇头，下意识朝着王珂珂离开的方向看去，刻意捂着腰的那只手稍稍弯曲，手心赫然是一道被锐器划开的、还在渗血的新鲜伤口。


    除此以外，没人注意到他手指上还紧紧勾着一根毫不起眼的黑色皮筋，只稍稍用力一握，皮筋便被血色淹没。


    几条发丝缠在上面，随风轻晃，落到人皮肤上掠起些微痒意。


    *


    与此同时。


    山脚下，一辆车疾驰而来，顺着盘山公路向上高速行驶。身后还有另一辆车紧紧追着不放，甚至数次想要提速越过前者。


    这条路本就坡陡多弯，正常行驶尚且需要多加谨慎。更何况以这种速度飙车，稍不注意说不定连人带车都翻了。


    可此时路面上行驶的两辆车仿佛不知死活似的，一路暗暗较劲，前者希望遥遥领先，后者恨不得别停对方。


    风如刀刮在林海脸上，他沉着脸，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陈沉沐。


    就在刚才，他还在和陈贱人对峙之时。


    家里保镖突然报信说珂珂不见了——也不知道那么多人平时都吃干饭长大的，连个女生都看不住！


    林海瞬间全无其他心思，立刻开车回来。


    谁知陈沉沐也跟上来，声称非要见珂珂一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厚脸皮，张口闭口就是珂珂，真该找时间把他嘴缝了。


    林海越想越气，猛锤一下方向盘，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起刹那，目光忽然捕捉到路边树丛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林海想起保镖口中珂珂的消失，直接不管不顾地踩下刹车。


    身后那辆车应该也是看到了什么，与他几乎同时踩下刹车，这才没直接撞上来。


    不过两辆车速度都不慢，猛然刹车也要好一会才能真正停下，路面上留下长长黑印。


    还没等车停稳，林海就打开车门冲刚才黑影闪过的位置跑去。


    陈沉沐也不甘落后，边跟上去边不忘奚落：“早就说了，小珂根本就是不要你了，你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让她更讨厌你而已。”


    林海不理他，一脚踏进树丛里，试图找到她的踪迹。


    陈沉沐还欲再说，忽地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有什么踩断了枯枝。


    两人呼吸一窒。


    “珂珂！”


    “小珂——”


    两人忍不住喊了声，不约而同冲上去，扒开遮挡的树枝后，却发现那只是一只流浪猫。


    对着猫沉默良久后，陈沉沐突然笑出了声。


    虽然他派去的人最后没有把小珂送到他面前来，但林海这明显也没能留住她。


    这个认知让他挺满意的，甚至还吹了个口哨。


    “看来她真的很讨厌你呢。”


    陈沉沐拍拍自己肩膀上蹭到的落叶，语气嘲讽：“行了，趁早洗洗睡吧，已经毁容的人就别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啦——”


    话音未落，拳头迎面砸下。


    “我说过多少遍了，珂珂是我的，永远都是！”林海挥拳揍人，到底在珂珂所在的那家武馆练了一段时间，招式不说标准，倒也有模有样。


    谁料陈沉沐一招猴子偷桃，林海躬身躲避不及，整个人被反压在地上，侧脸被人摁着狠狠摩擦地面碎石。额上纱布早就掉了，本就有伤的位置被这么在地上一滚，变得愈发血肉模糊。


    陈沉沐偏头吐出沾有血沫的牙，舔舔空了的牙槽：“你个废物，怎么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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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种大话？给小珂提鞋你都不配！”


    “我猜，你们所谓的前世里，是你对不起小珂是吧？啧啧啧，和你有那么一段，小珂现在一定很后悔。”


    “你胡说！”林海挣扎着。


    陈沉沐享受着口中浓郁的血腥味，继续道：“听说，主动背叛主人的狗，就该老老实实滚去垃圾堆里待着，是没有资格再去找主人的哦。”


    林海挣怒吼：“你给我闭嘴！”


    “这么凶呀……”


    陈沉沐故作害怕地抖抖肩，旋即笑出来，话题一转：“怎么，这段时间进公司搞些小手段就飘了是吧？还想压垮我陈家？想得倒挺美……”


    他还要再说，不防被林海猛然一个肘击击中鼻子，酸胀刺激立即充斥大脑，制着人的手一松，形势瞬间倒转——


    林海翻身而起，攥住陈沉沐的下巴，恶狠狠道：“你以为你前世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嗯？”


    “我和她为什么明明结了婚还闹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你和你那永远恶心、永远见不得人的双性恋性向一样，就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扣都扣不出来！！”


    陈沉沐神色一愣：“咳咳，我？是我？”


    林海这才想起这贱人压根没有前世的记忆，之前全都是靠各种猜和诈人拼凑出来的所谓真相。


    他扯扯唇，毫不留情砸拳下去：“是啊，就是你。你张口闭口就是珂珂，你知不知道，在珂珂眼里，你才是那个最恶心、最肮脏的人！”


    “哥？哥——！”


    特意请半天假赶回来的林玉看到路边这一幕直接心凉半截，赶忙喊司机停车，和司机一起拦住状若癫狂的林海。


    “哥你不要这样，再打下去要出事的！”


    她死死抱住他的手臂，“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吗，就非要动手——”


    话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


    林海用力扇了林玉一巴掌，“是你去找他通风报信的吧？我平时也没有亏待你吧，你为什么要帮姓陈的贱人？！”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林玉捂着脸踉跄几步，满眼不可置信。


    林海不语，径自推开挡在身前的司机大哥，也不管地上陈沉沐阴沉的视线，捡起地上散落的车钥匙就走了。


    *


    一周后。


    王珂珂正在拆自己新鲜出炉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沉寂许久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响起来，冒出许多消息提示音。


    ——自从上次从林家跑出来，她就拉黑了林海和陈沉沐，一度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听陈沉露说这俩祸害都住院了，两人被拉黑后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似的都没再打扰她自讨无趣。


    王珂珂乐得悠闲，划开手机一看，发现是陈沉露发来的好消息。


    据说林母上周出差出到一半被自己儿子的事情气得半死，急忙赶回来，生意自然就没谈成。


    陈沉露彼时正在陈家公司跟着她妈妈实习，就尝试争取了下林家没谈成的这桩生意，前面确实不顺利，还总受气，但磨来磨去结果还真给她谈成了。


    自从林母得知陈家小子对自家儿子存过念头，加之后来陈沉沐向林海泼硫酸一事，林陈两家公司就已经各种摩擦不和。


    如今陈家直接抢了林家的生意，无异于把林家的脸面踩在脚下，更是将两家的矛盾和竞争摆到明面上来。


    陈沉露作为主要负责人，职位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冲。


    王珂珂发自内心恭喜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沉露忍不住表露来意，希望她能给她透透林家的底，好让她乘势而上。


    王珂珂将之前按记忆默写出来的项目信息妥帖收好，含笑对电话那头道：“时机到了，你自然就能拿到。”


    挂掉电话，她寻思着林母这会应该也没什么心思找她了，便拎个包跟妈妈报备一声就出门去了武馆训练。


    直至夜幕降临，王珂珂才训练完踏上回家的路。


    按说这条路她走了没有上千次也有几百回了。


    这一回却莫名感觉有哪里不对。


    太静了。


    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王珂珂攥紧书包带子，下意识放轻步伐。


    “砰砰砰——！”


    前方巷子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开关，叫骂声瞬间充斥耳边，用词污秽不堪，还有一种混在各种噪声里的沉闷声音，王珂珂很熟悉。


    ——那是，拳头砸肉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许多人围殴一个人。


    王珂珂屏住呼吸，凭借对周围街道的熟悉绕路到另一边，先是确保自己安全后报了警，而后才朝着声音来源悄然摸过去。


    扒在转角处一看，她首先注意到的，是随意倚靠在墙边的年轻人，身形颀长，墨色碎发松散地搭在额前，让人窥不清眉眼。


    看架势像是打人团伙的头头，不亲自动手，只在边上静静看着，指尖夹着一点火星。


    即使隔了一周的时间，但王珂珂还是通过这身形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冒充林家保镖的那个年轻男人。


    换句话说，那是陈沉沐的人。


    王珂珂心下一沉。


    她急急看向人群中央，却正巧见被困在几个不良少年中间的那人向这边侧头。


    微黄路灯映在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晕染出模糊的色块。


    那是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