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善感到无奈，明明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至于要将他们追进这种地方吗，估计这就是近神种的魅力吧。


    她越来越觉得近神种像固执刻板的猫，有时候很机敏，有时候大概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即使特里德不如她聪明（当然特里德不会这么觉得），看到他们凭空消失后，也会意识到异空间的存在和恩狄突然消失的原因。


    如果队伍里有空间系法师的存在，三十多号人，她觉得肯定会有，找到恩狄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最好是赶在他们之前。


    鉴于那段红线找了她三次，柯善决定让安德烈往前探探。


    安德烈乖顺地答应了，没有闹着要回去，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总之他收起了翅膀，在冷雾中摆动尾巴缓缓浮游。


    四下里充满了雾，头顶却是一副高深辽远的黑色夜幕，零星碎钻点缀其上，更显得寂寥空洞，两人仿佛置身在缥缈冷酷的仙境中。


    柯善一直觉得冷热交替，光元素在血脉里碰撞颤抖，她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因为来到另一个地方得到改变。但安德烈似乎渐渐放松下来，他原先一直隆起得像两块坚硬石头的肩胛骨放平了下去，紧绷曲起的四肢也任由心情垂落，只靠魔法漂浮着，像个精灵一样享受这一切。


    柯善感受到他放松的心情，笑了笑问道：“你喜欢这里？”


    他点了点头，但是又很快摇头。


    “不是？”


    这时，前方的雾气中忽然出现了大片的亮光，烟尘迷蒙，纷乱扰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裹藏在其中。


    安德烈并未纠结柯善的问题，他微微加快了速度，像游鱼一样往前滑动，在穿过那一阵光雾后，他们径直来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四面八方充斥着亮光，脚下无端冒出数根金色丝线，不断交织出各种毫无规律却又具有美感的纹路，有的则汇聚成河流形状在一旁缓缓流淌，头顶像望不到天花板的巨大宴厅。


    一株黑树突兀地矗立在前方。


    柯善警戒地眯起眼睛，同时抽出武器，宛如插画中的龙骑士那样挺直腰，对巨龙发出命令：“去前面看看。”


    虽然没有参照物，但柯善估计树木至少有二十米那么高。此外空空荡荡，再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但安德烈靠近的动作却略带犹豫，柯善咳了一声，从角色扮演中回过神，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一龙一人靠近后，柯善才发现这株黑树并没有实体，不论树枝还是树叶都由浓重的黑雾凝构而成，大片的黑雾在树脚下延伸开，光线汇聚成的河流与黑雾相融相交，有一种诡异的绚丽。


    柯善想从龙背上下到地面，近距离观察一番，但被安德烈加厚护盾的行为阻止了。


    她看着魔法光芒浓郁到已经影响视线的猩红色护盾，为难地说道：“但是这里应该没有危险吧。”


    安德烈甩了甩脑袋，显然并不这么认为。柯善感到无奈，外人看来她有一只契约龙似乎很威风，但实际上她得听龙的。


    这时，安德烈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忽然挥动翅膀，绕着黑雾之树飞上去。


    飞到一半他便停下，停在了树干上的一个桃核形裂口前，安德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裂口就像一只大大的眼睛，里面好像嵌着什么东西。


    柯善看不太清，因为这该死的猩红色龙魔法护盾。


    她着急地催促安德烈又往前靠了一两米，这下终看清了，裂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身体被黑雾缠绕大半，只露出部分四肢和小半张脸。


    这张脸她无疑是熟悉的。安德烈当然也是。


    他扬起脖子，二话不说便开始蓄力，柯善刚说了句不，火焰就伴随着猩红龙息喷发出去，攻向树洞里的艾登。


    巨树震颤，凭空被龙息给截断，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震动了一下。但没一会儿，黑雾便重新聚集，凝固成了新的树干，裂口当着他们的面敞开，露出里面的毫发无损的艾登。


    大概是错觉，柯善觉得他闭眸沉睡的模样更加安详了，还有一种永远无法睁开眼睛的荒谬神圣感。


    ……不会是死了吧？柯善脑海中胡乱猜测。


    “下来吧，别白费力气了。”


    声音突兀传来，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令五脏六腑都隐隐震颤。


    安德烈彼时正望着树洞发呆，正在思考为什么艾登能在他的龙息下安然无恙，听到这个声音后，仿佛被吓了一跳，甩着尾巴疑神疑鬼地在空中转了一圈。


    什么人也没看到，他回头睁大眼睛愕然地望向柯善。


    “别慌，我认识这个声音。”柯善俯视着下方黑金交织的雾毯，隐约在树的另一面窥见了一抹绿色，她对安德烈说：“我们下去看看。”


    火龙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柯善往下飞去。


    这时安德烈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刚刚听到的好像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但是这里怎么可能有女孩子，虽然才刚刚发生没多久，但他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安德烈的忘性一向很大，因此学会了靠逻辑推理巩固自己的记忆。比如他总是忘记自己上顿有没有吃过饭，但肚子还饿着，那肯定是没吃。


    只是他没想到，接下来，他真的在这种地方见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坐在一块不宽不大的绿色草坪上，但这里没有土，他不知道哪来的草坪。


    在她面前，一张米色的菱格餐布平整铺开，摆上了一套描绘着鲜艳风信子图案的茶具，女人拿着茶杯，轻轻凑到嘴边，柔和如水的双眼带着笑意看向他们，杯中热茶还升腾出暖呼呼的热汽，画面有一种蛊惑的味道。


    柯义见了这人，便想从他背上下去，被他强硬地阻止了。


    安德烈疯狂甩头，虽然说不了人话，但他没有变回人形，维持着龙身以便随时带柯义逃跑。


    “不会有危险的，我有话跟他说，放我下来吧。”柯善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


    但安德烈不仅不放，还带着她快速远离了恩狄，柯善顿时有些接受不了他这自顾自的态度，语气有些居高临下：“你不放我就自己动手咯？”


    龙身微微一顿，喉咙里发出一阵不满的低吼声。


    看到柯义见了女人就不管不顾的样子，安德烈不仅生气，甚至胸口还有些难受，有些闷，有些痛，但他难受什么呢？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周身忽然一轻，趁着他失神之际，柯义打破了护盾，从龙背上滑了下去。


    “记得过来喝茶！”她快速地跑回树下，还不忘转头招呼安德烈。


    “那是龙吗？为什么那么小一只。”恩狄喝了口茶，看着重新回来的柯善好奇问道。她的常识告诉她，就是刚出生的幼龙也比那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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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两三倍。


    “是火龙，说是用了星摩神树分泌出来的液体，会有影响吗？”


    “火龙……那就是火属性，不会有什么坏的影响，不过还是不要过多使用。”


    她一边说，一边给柯善倒茶。将杯子递给柯善后，便从草坪上拔起来几根草，洒在一旁的空地上，又将自己茶杯里的茶水泼了出去。


    那几根稀稀拉拉的碧绿青草便开始在没有土地的情况下疯狂生长，几秒内长成了一块厚实干净的草坪。


    “坐吧。”恩狄摆了个“请”的手势，并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柯善才意识到，那茶壶里的并不单纯是茶，她坐下来，也将捧着的茶杯缓缓放下。


    还是说正事要紧。


    看了眼悄悄躲在另一边树后的安德烈，柯善默默地给恩狄使了个眼色，希望她的话语里稍加注意，不要暴露她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做不到将安德烈支去一旁。


    恩狄朝她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像恩狄先前所说，她比任何人都值得她信任。虽然柯善不知道这里的“任何人”在她的语境里都包括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笃定地说这种话，但目前来看，她确实不得不去相信她，因为她没有办法。


    柯善稍微放心了，直接问道：“那么艾登他是怎么回事？”


    “他……”恩狄想了想，憋出一句：“很不幸，他找到了自己的树。”


    柯善微微一愣，皱了下眉头，“就是你身后这棵？”


    “对。”


    碍着第三个人在场，两人都试图把对话往让人听了觉得莫名其妙的方向进行。


    “但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你的树，那是你力量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恩狄语气中有一种隐隐的神往，她的眼睛望向她，却又仿佛不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向别的东西。


    “他之前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问我有没有树，不过我觉得他的出发点应该和你不同。”


    “是吗，我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恩狄态度淡淡的。


    柯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意思是她也和艾登一样，拥有一棵由自身力量构成的树，就像他拥有的这株黑雾之树一样，说不定就藏在她的身体里，未来某天会长出来。


    但她觉得，艾登的树似乎有一种将他桎梏住了的感觉，他作为一个亡灵法师，成了树的傀儡。


    恩狄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片森林接近星摩神树，受神树影响，会有反常的天气情况，包括不稳定的异空间状态……其实我们现在就在星摩神树的内部。”


    柯善半张着嘴，点了点头，原来神树内部还另有空间。


    “这株亡灵之树会扎根在星摩神树的内部，会借着神树无穷无尽的生源气息蓬勃生长。我之前很想将艾登直接杀死，但是他已经来到了这里，带来了他的树，没有任何方法能再取走他的性命，我能做的只有为未来考虑。”恩狄一口气说道。


    这段话信息量过大，柯善的脑子一时捋不过来，她抬起手，“等下，我不明白。”


    恩狄双手交叠放在大腿面上，像一尊雕像那样微笑看她。


    听不懂对方的话，柯善就只能按照自己的逻辑来：“意思是，是你决定将他带走的？”不是出于她被艾登威胁而向她寻求的帮助吗。


    “对，是我决定，但责任要由你来承担。”她一时笑得像个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