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折柳
作品:《本来是要去死的》 兰因遽然转头去看白衣人——仇怀英,从前所有察觉到的异常和猜测都像是风暴,在她内心荒原上把一切都撞得发抖。
她也许想要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笼着睫毛看他不语。
仇怀英没有任何失望或哀伤的神色,反而看着她微微笑起来。
是一种有点欣慰、有点怀念的笑法,弯起来的眼睛里返照淡白流光,使那一双眼像是凝结着雾气的湖泊。兰因听见他微不可闻地笑叹:
“怎么竟然这样像……”
兰因莫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怀念她的先人。于是心里像是投了一块石子泛起涟漪的水泽。他那副神色一出,就从遥远的地方落下到切实的红尘里,把周围的氛围搅得缓下来,是世上最柔软最柔软的春风。
她心里许多无关于此刻的问题,于是平寂下去。
不消问了,人如果能亲眼见到他的微笑和眼里一闪的水光,就不能不相信那女孩是很好很好的。
仇怀英在眼前,是眉目堆雪、两袖生云,轻飘飘万事无挂碍;仇怀英在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浑身染血,头身分离,眼泪和雨水拍在脸上。
那是世上最不甘的神色,和漆黑的夜色、冰冷的血水、不知名的凄厉遥远的鸟鸣声混成浓墨重彩的一笔,剑一样悬在所有见到这副表情的人头顶。
他和“惊山”必有面对面的最后一战,他必定会败。
只是不甘心。只是不甘心而已。
长长的、属于他和他的记忆已经走到了尽头,定格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模糊俯视的面孔。
墨绿色斑驳阴影将他面容分割成无数块,从肩头垂在人眼前的黑色长发是一把冷利的镰刀。看不清神色,但那睥睨下视的冷淡叫人识出他身份。熟悉又陌生。
兰因无端想起当初潜渊殿里,殷红绸布下闪着泪光的曾经惊山。
惊山与“惊山”,孰是“我”孰非?
还是“惊山”早已经成为一个符号,是永不可能追寻到的圆满、无限次重来过程里的锚点?
可是、可是即使蜕下的皮轻薄如蝉翼、消逝像流云——那不是“我”吗?不止息的自毁和自生里,他有过哪怕一瞬间停歇、一刹那后悔吗?
谁也不能代替他给出答案。
阅毕数百年种种,一切消逝时众人好像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胸腔颤动两下,而喉间堵塞音不能行。仿佛大梦初醒,兰因已成了“现今”所在里的烂柯人。
“所以,”聂时风还记得他们先前被推翻的谈论,“其实邱逢……逢高尊者一直站在影子主人的对立面?那么……”
那么,“他”现在成为了谁?
“其实大家心里已有猜测了吧。”
却是兰因出声打破寂静,只是声音也没法不发抖。她神色很镇定沉重,目光顺着话语在几人面上逡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司道古脸上。
她一贯是没有表情的,此刻却让人觉得这只雪乌鸦被冻得发抖。司道古喉咙一动,比了一个手势。
那动作在所有人眼里被放大,再经谁无意轻声念出:
“……柳?”
当年斩杀困龙阵妖修的,除了抱真道邱逢高,还有……神出鬼没没人见过他真面目、现在想来一直为逢高尊者所监视、就和袖云台比邻而居的——
百丈宗客卿长老,柳折。
那名字一经话音念出,周围一切立刻如海上浮浪开始消散。
仇怀英轻轻地叹气,微笑看着几人:
“看来我要走了。外面应会有人在等你们。
“我这一缕残魂,并不是全无用处,”仇怀英最后将一道灵印点在兰因的眉心,“我已在秘境里找到唯一有几分机会的破解之法。也许是最后的机会。”
他长长的跌宕人生在眨眼的瞬间一闪而过:“我想‘鸿福’永不会远去,无论百年前还是现在。”
他的目光远去,好像投身于大梦苦海。
“‘大道何所有,从来向我剑下求’。”千百年前登龙台大能与邪修同归于尽前大笑着说了这一句,现在依旧为弟子们口口相传。仇怀英轻轻将它念了最后一遍,语调轻快得像在唱歌。
他的身影和幻境一起崩溃了,连同最后俯下身子向这些小辈的深深一拜。
一群人猝不及防间重新出现在抱真山的背面。
此刻光耀四野,被山脊分开,四处寂静无声。鸿福秘境本还没到打开的时间,却有一个身影仿佛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衣绣灰白色长寿花纹,袖摆压了三道赭红色。交握的手上露出朱砂色纹路。
他一感知到异样,忽的抬头,看着几人眼睛止不住发红:
“云徵……没了?”
他手里攥着一个灰败敞开的镇灵囊,它已随当初送给秦云徵的那一只失效了。
错误的猜测、几乎等于没有的交集、悬殊的身份,这一切一直横亘在众人和逢高尊者之间。
可此时他那浓郁的悲怆一下子冲破了所有壁障,像是一双温热粗糙的手握过来。几人油然而生与他同境的共感,本应不容忽视的距离在此刻消弭去。
游从欢和他见过几次,于是此时上前一步。她别过脸迎着他目光点了头,艰难地出声:
“现在……那个人是什么情况?”
“你们知道了?利贞山齐山长正和他斗法。”邱逢高说得很快很急切,“我对他多年来的监视好似早被察觉了,你们已经知道那是谁了?就是百丈宗柳——”
“师叔怎么是他的对手?!”聂时风急道,“活那么久一个老妖怪,师叔一个人岂不是白白填了进去!”
邱逢高稍稍缓了下来。
他只知道仇怀英的一缕残魂在鸿福秘境。而秦云徵蹊跷葬身在其中,秘境又提前开放,想是得到师父一点甘露的有缘人已经知道了一切,才提前等候在此处。
不想自从先师徒两人阴阳分隔以后,彼此间消息并不共通。当年仇怀英赴生死斗前留了后手,将自己的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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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送进彼此相通的鸿福秘境,来穿行找寻影子傀儡的破解法门。
因此现在,正如他不知道那秘法是什么,眼前几个年轻人也并不知道“逢高尊者”多年的经营。
“宽心,”邱逢高安慰他们,“齐山长此前被耽搁,碰上了和我一起调查他的几位尊者,几人就此结伴。就是方才秘境异动的时候,惊……柳折行动也有蹊跷。”
“两方说了几句就斗在了一处。”他边说边引着几人从特殊通道往外走,“柳折没动杀心,而且山长手里储有异火,此刻她还占着上风。”
从抱真道旁的小传送阵,几人行向邱逢高布下阵法禁制的云房。
兰因一路上一直在解仇怀英传给她的那道灵印,思及在闭关的符离,忧极叹息。玉听捉到她微不可闻的气声,没多说话,只握紧她的手。
正是走在最前方,提着剑的游从欢将走进云房院门的时候,几人都听见穆兰因“嘶”一声仿佛疼痛的轻呼,然后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停一下。”
“用他身上的东西,就能找到……找到最开始的‘那个我’?”兰因的脑子里很乱,勉力去剖析辨别先人传下来的东西,“然后杀之。他崩溃了,连环的影子就次第崩溃……”
“什么意思?”她喃喃自问道,“他身上的东西,是哪一个‘他’?”是当初那个不被命运所眷顾的惊山,还是如今的柳折?身上的东西是什么?贴身的秘宝……还是身体里的血肉?
却听司道古竟然出声:“怎么找?”
她因为修习言灵,言语消耗灵气,一向很少说话。此刻响起来的声音,却叫人想起大雪后的钟声。
“用这道符,阴溯法。”兰因用灵力把仇怀英传给她的符文展示在空中,“和我血中的甘露。”
“好。”司道古点点头,垂下头深深呼吸了几遍,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我有。”
兰因因为她手心的东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鳞片……他的鳞片?”
是他们在回忆里曾经见过的、半青不白的软鳞片——属于最开始,最开始的那个惊山。
司道古还是点头,却没有继续说话。
师父——柳折当初在她差点死在山下之后,把这东西塞进了她手心里。他摇着扇子抬了眉笑,懒懒散散地拖起长调,像在和平时一样地乱开玩笑:
“这可是传了几百年的好东西。下次敲一敲它,在哪里我都找得到你。”
司道古其实很少见他师父,只是一直记得他当初力排众议,收天赋特殊的她为徒。因为这一眼青睐,她一直坚持违背修炼规则一字一句地出声说话,来回答他。柳折劝过两遍,只是她执拗得要命,不听。
那时候也一样。她小心托着那片鳞,摇一摇头努力地措词:“太贵……太珍贵了。”
他就那样弯着眼睛看她笑,拿折扇轻敲她的脑袋:“收着。听话。”
“师父”是很好的。
司道古敛着眼睛,胸口闷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