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倾旁敲侧击着向小姑娘打听情报，『既然我们都是冷琨玉，那我该怎么叫你？』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121125数量不少，那它们日常交流时要如何称呼彼此？


    『大家同为一体，心有灵犀，你我都是冷琨玉，哪里还用区分？』小姑娘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反而对梁挽倾的问话感到不解。


    名字是用以识别身份和与他人沟通交流的重要工具，它们居然会集体共用一个代号，实在是匪夷所思。梁挽倾试着让自己去理解这种脑回路。


    『不会觉得麻烦吗？万一叫错了人怎么办？』梁挽倾的几个助理里就有人同名，一个叫李思涵，一个叫郑思涵。为了表示亲近，一般都是叫人的名字而不是姓，可她只能以小李、小郑代称。


    叫一声冷琨玉，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那场面，想想就壮观。


    小姑娘却不理解这种困惑，『大家都是一个人，怎么会叫错人呢？』她嘟着嘴，像是有些嫌弃梁挽倾的愚笨。


    梁挽倾体会到不同物种间沟通交流的艰辛困难，只能把话掰开揉碎讲给小丫头听，『我是说万一……』她环视一圈，试着用眼下的具体事例向小丫头举例说明，『比如说我想请你帮我拿本书过来，我只能叫一声冷琨玉，那你怎么知道我想叫的其实是你呢？』


    『我不用知道啊！只要谁方便，谁就能来帮你。』小姑娘脸上满是嫌弃，『都说了大家是不分彼此的，她帮你也是我在帮你，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啊！怎么连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不分彼此，所以一切权责共享，谁做都是做——原来是这个意思。


    梁挽倾自幼聪慧，在班里成绩拔尖的她也不是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常被人夸思维灵活，这还是她第一次遭受连番挫败。


    『好吧。』梁挽倾不是不知变通、爱钻牛角尖的人，此事就此揭过，转而提出下一个疑问，『可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那你能跟我讲讲最初的那个冷琨玉，它的故事吗？』


    『这本书上不是已经写了吗？她就是最初的冷琨玉。』小姑娘看向那本个人传记，神色恬然无波，仿佛与悠远的过去隔空相望。


    梁挽倾原本是想向她打听第一个人造人的制作故事，以此摸清它们的来历，可在它们看来“最初的冷琨玉”这一头衔居然指代它们的原型——那个人类军人，这真是意外之喜。


    『书上语焉不详，所以才让人好奇啊。』梁挽倾瞥见书页上连片的人为涂抹，怎么看都不顺眼，『我只知道祂是为国捐躯的军人，知道一些祂的个人爱好，至于别的就一无所知了，甚至连祂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不过既然祂的善面是一尊圣母神像，估计还是女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话原本说得极为妥帖，可倒引得小姑娘反问一句：『这就怪了。你明明更完整一些，怎么比我还懵懂呢？』


    完整？她这样也算完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些人造人的思维模式实在离奇，梁挽倾一时间不敢多话，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


    『我是因为骨髓移植才和这人融为一体，其实“冷琨玉”的占比很小。你只是被拆分了，可你还是你啊，又没有跟任何人融合。没有外来污染物，按理来说，你应该比我更贴近本体才对。』小姑娘只是短短一番话，却是语出惊人。


    梁挽倾沉思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


    原来如今正在跟她对话的其实是从上次那个121125身上分离出去的一部分身体组织，它在进行骨髓移植手术后存在于这个白血病小姑娘的体内，而后鸠占鹊巢、反客为主。梁挽倾附身的这一具121125只是被人拆分成了好几份，还没来得及进行器官移植，所以就没有“遭受污染”，小姑娘才会觉得她更完整、更贴近本体。


    『呃——』自打进入副本世界以来，梁挽倾的世界观无时无刻不在受到挑战，『那原来那个人……』她顿了顿，试着用它们的方式跟小丫头121125沟通，『那原来那个污染物呢，她去哪儿了？』还特意改口学着像它那样称呼人类为“外来污染物”。


    『死了呗，还能去哪儿？我能放过她？第一件事就是拿她祭旗。』它毫不避讳地在梁挽倾这个“同类”面前显露出对人类特有的敌意和仇恨，一张本属于稚童的幼嫩小脸也在滔天恨意的扭曲下笼着一层黑雾，恶神的面相在它身上时隐时现。


    黑绸蒙眼、嘴角开裂——这是祂堕落后的模样。这些只是以祂为原型造出的人造人，祂也能感其所感，痛其所痛吗？


    梁挽倾原以为是那个白血病小姑娘在副本的作用下发生变异成了怪物，才会对她们三个紧追不放，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对人类抱有极端憎恶的非人物种。可这两次附身经历告诉她，它们的憎恶由来已久且有迹可循，并不是毫无缘由的。


    那还能怪它们吗？


    当初她躺在手术台上，看着眼前那一个个丑恶的嘴脸，也是满腔愤懑，在心里暗暗发誓要让他们好看。


    只是两回，她一个外来人尚且如此，何况这些亲历者？


    可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出手，她还是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能放过那个小姑娘？她才多大，能懂什么？要有错也是大人的错啊……』不伤害幼童是国际公认的底线，梁挽倾赞同它们报仇，可总该冤有头债有主，把矛头指向一个只有八九岁且身患重病的小姑娘算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让她自然病逝呢？


    小丫头121125却早已被怒火点燃，完全显露出黑绸蒙眼、嘴角开裂的恶神面相，『难道她就没有因此受益吗？你随便在大街上指一个人，我都能看到我在ta体内哭泣，千千万万个我骨肉分离。』它说着，脸上扯开一个满是讥讽的狞笑，『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我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不能满足他们饕餮似的贪婪胃口，他们已经开始尝试把魔爪伸向同胞了，不信我带你去看。』


    小丫头121125带上梁挽倾，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去，一路疾行。它速度太快，梁挽倾难以辨明方向，干脆就不再去看。直到感觉它步速稍缓，才睁开眼睛细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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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壁残垣，满目荒凉，不复往日盛景。偌大的高楼早已是人去楼空，被火熏黑的外墙上，一块红字招牌格外扎眼——coldclinic。那家医院，她的“屠宰场”。


    小丫头121125熟门熟路钻进电梯井一路向下，一拳破开因全院断电而停用的大门。这是地下，没有照明，它却如履平地。


    梁挽倾适时提醒说：『你要带我看什么？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她的各个零部件虽然能共享视觉，却依然是人类的视力，让她在夜间视物还是太难为人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行啊？』小丫头121125抱怨归抱怨，还是爬到地上在医院的杂物室里找到一个应急手电。


    重返地下，有了灯光的照明，梁挽倾才看清她们去的地方其实是医院的太平间。尚未经受处理的病人尸体化作焦尸死而复生，被困在地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焦尸会跟在她们三个的车后穷追不舍，却对小丫头121125视而不见。


    梁挽倾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它们是只会追人吗？』


    『你是说这些焦尸？』小丫头121125把梁挽倾视作同类，只要不踩中它的雷区，几乎对她有问必答，『没错，这可是我的杰作！』它口中的“我”，自然是指121125这一个整体。


    『这是什么原理？它们为什么会听你的……』意识到口误，梁挽倾赶忙改口，『我是说为什么会听‘我’的话？』


    『死亡是我的神职和权柄，这些死尸自然会受我管辖。』梁挽倾实在有太多反常，小丫头121125放心不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比我懂得还少？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它们对同类倒是深信不疑，宁愿相信梁挽倾是被人动了手脚，也不怀疑是她有什么问题。


    梁挽倾还在思考该如何应对，它见梁挽倾沉默不答，以为自己说中了，打定了主意要帮她，还鼓励她说：『别灰心，可能是少了什么东西。你的一部分还在那个污染物手上，我等会儿就去帮你拿回来。』


    梁挽倾知道它说的是钱佳怡，哪敢让它回去，赶忙劝阻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想先跟大家集合。』


    『行。』它也没多想，领着人继续往前。


    在太平间的尽头放置着数十排冷藏柜，却是内有玄机。贴近墙角的柜子背后藏有一个铁门，门锁有指纹、密码双重保险。小丫头121125直接暴力破解，进入暗室。


    暗室连通三层，独立成栋，俨然是一所地下医院。她们还没进大门，只是看着悬挂在墙上的楼层索引牌。


    -1F细菌实验


    -2F真菌实验


    -3F病毒实验


    人体实验，又是人体实验，这四个字到底还要埋葬多少人的血与泪？


    『你以为只有这些吗？』像是察觉到了梁挽倾的怒火，小丫头121125继续加码，『如果我告诉你他们会故意让正常人接触传染源，没有病人创造病人也要推行生化实验，你会怎么想？』


    『所以，你要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