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绝非常人。南陆明她们反应及时让她扑了个空，她一头撞在地上，直把厚实的泥土砸出一个足有十几厘米深的大坑，尘土飞扬，她自己倒是毫发无损。


    一个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蕴藏着如此庞大的能量，钱佳怡不免有些看呆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南陆明见状怒吼一声，她已跨上摩托前座，正在拧动油门打火。


    钱佳怡回过神来，抱起东西就往前跑，一时不察，没注意身后。


    小姑娘蹲在坑里，弹跳助力，一蹦三米高，自上而下坠在钱佳怡头上，一双小手环住她的脖颈作势要扭。


    见势不妙，梁挽倾也顾不得隐藏，一条腿从钱佳怡怀里弹出，一脚踹了上去。


    奇就奇在，那小姑娘竟不敢还手，不与她正面对抗，直接从钱佳怡头上跳了下去以躲过这波攻势。


    二者之间差距悬殊，梁挽倾可不认为自己的实力足以令对方忌惮，这个行为有些反常。


    钱佳怡只觉得头上一轻，知道自己脱了困，也不敢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跨上摩托后座。梁挽倾的左腿落在地上，蹦跶着又扑进她怀里。


    见人到齐，南陆明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把油门拧死窜天猴一样弹射爆冲。


    那小姑娘速度惊人，竟能稳稳跟在她们身后不落半步，双腿在地上跑出残影，仿佛御风而来，只能瞧见她半个身子。


    南陆明一心躲避路障无暇分神，钱佳怡勉力在极速中稳住身形不敢动弹，只有梁挽倾能细细打量——她跟身上的每一个零部件都能共享视觉。


    小姑娘依然保持人形，苹果脸、大眼睛，口鼻小巧，身材矮小消瘦，从头到脚都是人类该有的模样，却已经不再是人了。


    是什么把她变成现在这样？


    梁挽倾本以为在副本里会对她们造成危害的要么是鬼，要么是怪。可陈涵、江淼淼死在教徒手里，老五被她所杀，把她分尸两次的是黑心医生、无良商家，如今对她们紧追不放的是一个之前身患重病的小姑娘。


    以多欺少的是人，互杀互灭的也是人，没有一个是外形可怖的怪物。就是那些焦尸也是人死后所化，而且不堪一击，根本构不成威胁。每一次把她们逼上绝路的都是人。


    说是邪教祭祀，可重点是人不是神——副本到底想向她们传达什么？


    梁挽倾不及多想，小姑娘又嘶吼一声扑上前来，眼看着要用手攀住钱佳怡后背，可南、钱二人仍对此浑然不觉。


    梁挽倾无奈再次出“脚”，还没踹上，就瞧见那姑娘瞳孔一缩——这是受惊的表现——整个人向后一仰，一头栽倒在地，骨碌碌滚过数十圈，又踉跄着爬起身来。


    经此一事，梁挽倾终于确信：虽然不知是何缘故，可那小姑娘似乎不敢伤害她。


    这就好办了。


    钱佳怡听不见她说话，南陆明专心开车不好妨碍驾驶，梁挽倾只能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梁挽倾抛下一条大腿。小姑娘果然停下追逐的脚步，像叼回飞盘一样抢着把在地上滚动不停的左腿抱回自己怀里。可她拿了一条腿仍不满足，在原地稍作休整，掰着指头默默清点数目，意识到数量不对，又再次追上前来。


    梁挽倾有样学样又扔了右腿。可小姑娘这回学精了，把东西一拿，看也不看，只顾埋头往前冲。


    这丫头的胃口越来越大。梁挽倾只能解开南陆明包在她身上的外衣，让上半身挣脱束缚。再用手往胸腔里一掏，攥住一个装有内脏的密封胶袋，放在手里掂了掂，调整角度向侧后方远远一抛。


    车速过快，梁挽倾看不见胶袋的落点，只知道离她们很远，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大腿和内脏摔落在地的剧痛——不要去想，管他干嘛，团队为先，安全为重。


    梁挽倾把这十六个字默默念过一遍又一遍，凭着这份信念来跟痛觉抗衡。


    内脏多的是，小姑娘却只有一双手，早晚会拿不下，还怕甩不掉她吗？


    正如梁挽倾所料，那小姑娘甚至不敢让她的残肢受到哪怕一点磕碰，在拿了第二袋内脏后就停下脚步，只能目送她们远去。


    又跑出几十里，眼见燃油即将告罄。一路走来，所有加油站都已在天火的作用下炸成一片废墟。得不到燃料补给，她们只能下车步行。


    南陆明一下车就往前凑，比梁挽倾自己都急着帮她收拾残局。


    『少了两条腿，还有肝脏和肾脏，你怎么搞的，对自己是一点都不心疼吗？』南陆明怒气更甚，愣了好半晌才寒声问她。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吗？』梁挽倾不敢触她的霉头，甚至不敢告诉她自己还保留了痛觉。


    南陆明一张脸青白一片，却也无力反驳。梁挽倾说的不错，弃车保帅是最稳妥、最能保全她们三个的做法。


    要是她能再强大一些，也不至于被人追得抱头鼠窜。


    钱佳怡见她神色不对，试探着拿话劝慰，“南姐，别生气了。咱们是有些狼狈，可也要先在这个副本里活下来，才能去想之后的事。”说着，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半个人，一时间神情难辨，“挽倾姐还等着我们去找她呢……”


    这次死里逃生，大家心里都不太好受，沉默在彼此间蔓延。


    还是梁挽倾开了口，为事情带来了转机，她说：『那小姑娘走了，我们回草莓园吧，线索还在那儿呢。』


    『你怎么知道她走了？』南陆明不再继续沉湎于低迷的情绪中，转而着眼于正事。


    『我能共享视觉啊，她拿了我的东西随身带着，那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忘了告诉你吗？唉，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是不是上了年纪？』梁挽倾玩笑着缓和气氛。


    南陆明回怼一句：『你就贫吧你！我还比你大几岁呢！嫌我老了？』她神色稍缓，显然是打算就此翻篇了。


    『可惜一下子开得太远，想回去有点难了。』梁挽倾又开始犯愁，『都是一百年后的世界了，怎么还是在用摩托、汽车，交通工具不是早该更新迭代了？』


    『或许这是一个较为落后的地带吧。就是在现实世界，各个地区的发展程度也不尽相同。』南陆明倒是接受良好，毕竟这些都是她擅长使用的。


    梁挽倾点点头，『说的也是。还是去找找有什么能用的吧，这要是步行回去，人都得累垮。就那小丫头的速度，万一她掉头回来咱们再跟她迎面碰上，跑都跑不掉。』


    可惜路边停靠的汽车都被烧成了一坨坨焦炭，梁挽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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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进行一番地毯式搜索，恨不得翻个底朝天，还是只找到了两辆自行车，只能认命。


    梁挽倾被放在车筐里，倒是不用劳累，让她有闲心留意那个小姑娘的动向。


    小丫头带着东西进入一座富丽堂皇的教堂，它的装潢形制跟教会世界后山的那座神殿高度相似。同为哥特式建筑，尖顶高耸，彩画斑斓。也供奉着同一个人身蛇尾的不知名邪神。


    不，不对。


    梁挽倾想到医院里的那尊圣母像的转变，意识到这里曾是善神管辖的地界，是从人形的圣母变成人身蛇尾的怪物，这是祂的善恶两面。


    看着小丫头径直走过浩如烟海的宗教典籍，梁挽倾满怀遗憾，在心里感叹一句：『可惜要是能看看就好了，这些兴许都是重要线索呢。』


    谁知小丫头脚步一顿，随即扭头走向书架，拿起一本就摊在面前。


    『你能听到我说话？』梁挽倾忙问。


    『是。』小丫头也用心声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类。』


    同类？


    梁挽倾把这个词放在嘴里细细咂摸。


    她们之间有什么共性？


    小丫头接受了121125的骨髓移植，和它融为一体，所以……


    『你也是121125？』


    小丫头却为这话动了怒，『我们不是那串数字，我们有自己的名字——冷琨玉。』又念及同类之谊放软了姿态，柔声劝诫，『这是我们共同的名字，不要忘了。』


    121125是一种型号，难道它们是人造人，这个名叫冷琨玉的人就是它们的原型？


    梁挽倾正要再问，可那小丫头一听这个就大发脾气，怎么都劝不住，只能暂且搁置不谈。


    先把手上这些经书看完吧。


    第一本是个人传记，是她曾在教会世界看过的，只是略有不同。


    【冷琨玉，海军■■，■■年，时值■■入侵，指挥■■舰突入敌军阵地，跳帮登船，与敌同归于尽，壮烈殉国。】


    只知道了一个名字，其他信息仍然保密，可这足以让梁挽倾为之倍感沉痛。


    她的猜测成真了。


    冷琨玉就是这两个世界共同供奉的邪神的真名，曾是为国捐躯的军人，死后封神。可如果小丫头说的没错，祂庇护的人民百姓或许是提取出了祂的基因，或是通过其他手段，总之造出一批以祂为原型的人造人，大肆压榨收割。


    梁挽倾自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知道所谓的宗教神明不过是应运而生，本质上是人类出于某种需求才创造了它们。严格来讲，其实是人类主宰神明，是人类根据自身的种种需要赋予神明相应的神职和权柄。人们爱财，所以才有财神。求婚姻，求子嗣，求前途，求平安……无一不与自身息息相关。随着时代的进步，神明的业务范围也有所拓展，甚至有为机房作法祈福的。这不就是人类在推动它们吗？


    神明只是一种寄托、一个载体，不言不语，信徒是善是恶也与它无干，毕竟它只是活在人们心中的一个虚影。


    可是，在这样一个虚构的世界里，假使神明真的存在，它也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那它还能对信徒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