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扶光宗，青阳道长座下的余以若仙子。”仙童重复道。


    “她……她怎么了？”天旻真人惴惴不安。仙童还是头一次见真人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就连程师姐闯祸，受伤，他的脸上也是清清淡淡的，仿佛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这个余以若又是何放神圣，竟然一向沉稳持重的真人露出了忧虑。


    “‘亓’的魂灵失了禁锢，她再不用法子压制，就要丧命了。”


    仙童默默地低下头，闭上了欲言又止的嘴，给程舟怡让开了中间的路。


    程舟怡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的白纱袍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撕扯得一条一条的，活像哪家叫花子。天旻真人的脸色登时大变，“进殿要有进殿的规矩，就算你是我女儿也不能例外，滚回去，把衣服换好了再回来！”


    “父亲！”程舟怡笔直地站着，“求您救救余以若。”


    “天旻真人，求您救救我师妹。”鼻青脸肿的范呈路也没跪，站得比程舟怡还直。


    程舟怡冷冷剜他。


    天旻真人这才发现程舟怡旁边的范呈路，比叫花子还叫花子的他站到程舟怡面前，程舟怡便顺眼了不止一点。青阳和他虽说只是点头之交，也不好拂了他的脸面，范呈路是他的得意门生，这脸怎么也不能放太高。天旻真人舒缓了下刚刚爆发的怒意，“你就是范呈路？”


    “是。”范呈路还是谦逊地跪了下来，“听闻这世间只有真人的术法压制灵力暴动，最为厉害，求真人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救救我师妹。”


    “你师父还没回来？”天旻真人摸了把下颌的胡子，竟然唠起家常，“他的那盆兰花开了几次花了？我好些年没有见过他了，该不会是得道成神了吧？”


    “真人，我初回东州大陆，尚且不知师父的去向，还请真人能够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救救我的师妹。”范呈路急道。


    天旻真人不紧不慢地坐回椅子上，屈起手指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她体内的是魂灵？”


    “是。”范呈路道：“上界私逃的神兽‘亓’的魂灵。”


    “‘亓’的魂灵。”天旻真人眸光闪动。


    “父亲，范师兄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父亲卖一个薄面，出手救救同修。”程舟怡俯身拱手。天旻真人仍旧不为所动，程舟怡又道：“货真价实的魂灵，还是无主之物。”


    “哪里找来的？”


    “是女儿下山，在一处地穴里寻得的。”


    “是天生地长，还是……”


    “父亲。”程舟怡打断他，“您要我调查的一事，已经了解，若是救下余师妹，好处不比培养一个鹤览川好。”


    “道理我自然知道。”程舟怡也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没想到接下来他的一句，“余以若可有道侣？”让程舟怡和范呈路登时有话都说不出。


    这副架势摆明了是要指腹为婚，就是不知道她父亲看上的又是哪一位。他辛辛苦苦培养的鹤览川成了无用之物，那么又有谁是能比得过鹤览川的。既心心向着他，又是他最信任的人。程舟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


    “没有。”范呈路却单纯地以为是怕双修，魂灵会在两个躯体之间交融，而化归无形，他便再一次肯定说：“我师妹常年在青鸾峰，别说男的，就连人都极少见。”


    “那就好，那就好。”天旻真人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他走下台阶，来到程舟怡面前，顿了顿，转身就走，撂下句，“过来。”


    尚在原地的范呈路不知所措，程舟怡看到他的神色，大喜过望，当即吩咐仙童把他安排去茅屋。并毫无畏惧地凑到他耳畔，“你不是最喜欢平常鲜美的污秽吗？既然这般喜欢，我就帮你一把，不用客气，像你这样的人，茅屋和你还蛮适配。”


    范呈路亮起剑，程舟怡丝毫不慌，这里是她的地盘，在自家就有满满的低气。料是给范呈路十个胆，他也不敢动手。范呈路抽出剑一翻，定在程舟怡的胳膊上，他含笑地撩下飘飘荡荡的，薄薄的半片，露出里面沾着污秽的肌肤。


    程舟怡脸上一红，“啪”没忍住扇了他一巴掌，恶狠道：“我这人有好脾气，也有坏脾气，很不巧，你触到了我的坏脾气。”


    站在一边的仙童浑身僵硬，清清淡淡，对所有的事不上心的程师姐这会儿，竟然在打人。在天玄宗，温柔简直是程师姐的代名词。然而此刻的她和地上的男子针锋相对，就好像他们上辈子没掐完的架，在见到对方之后，又以燎原之势火速烧了起来。


    范呈路脸颊火辣辣得烫。


    “这宗派也配第一？真是丢了修仙界的脸面，你这次打人，下次是不是就要屠光天下人了？毕竟你们宗派都是有前科。尉迟景杀双亲，鹤览川收集魂灵残害平民百姓，你呢？动机也不会好到哪去。”


    “那还真是不巧，天玄宗不光是东州大陆的第一，还处处压扶光宗一头，凡间的人挤破脑袋都想来我们天玄宗参观，而你们扶光宗谅是鸟都不会去拉屎。”程舟怡冷笑道。


    “谁说鸟不会拉屎。”范呈路争辩道。


    程舟怡压根不管他说什么，这个好死不死的男子，不是借着和好的名义冷不防给她一拳，就是明目张胆地让她当众受辱。她程舟怡有教养，有操守，可也是针对她值得尊敬的人。像这样的渣滓，连给她擦剑她都嫌晦气。


    “然而你这个鸟会拉屎的地方的弟子现在要被我，也就是东州大陆的第一宗派的掌门人之女命令着扫茅房，而且你还低三下四地想求着你看不上的老头救你的师妹。”程舟怡觉得好笑，“你看，你是不是有点可怜？”


    “你！”范呈路膝盖霎时间直了起来，他比程舟怡高半个头。来到大殿的仙童已经在急切地催促，他死死地瞪着程舟怡，嘴里憋出两个字，“恶心。”就被仙童押着走了。


    天旻真人走得早，还不知道青阳道长的徒弟被自己的女儿使唤着去打扫污秽之地，要是知道，程舟怡估计又少不了一顿责备。然而程舟怡看着往自己身上摸鸟屎的范呈路远去，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通畅。


    “程师姐，真人唤你。”


    “让他等会，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就来。”程舟怡嫌弃地瞥了眼地面，“把这块地毯也一并换了，哦，换了之后记得烧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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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仙童一一称是。


    风清理了最后的异味。


    ……


    余以若和尉迟景站在门口，一直等着进去的仙童传唤，却迟迟没有出来。大鸟焦急得都快想一脚踩进去，却被尉迟景拦住，它只得蹲在地上数蚂蚁。


    大鸟数着数着，仙童总算出来，他们欣喜地聚过去。仙童脸上的遗憾早已说明了一切，“真人暂时有事，如果各位要面见真人，还请等明天。”


    “什么啊，还要等明天，他是什么人，我小主的命能等明天吗？你们怎么这样，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谁也拦不住大鸟，它大咧咧地道；“我是神鸟，而这两位姑娘是扶光宗的，要说这位更是来头大了，也是你们天玄宗的，天玄宗的，你知道吗？”


    “无论是谁真人也没时间接见。”仙童公事公办。


    “你这个人这么这么迂腐呢！你看看他，不觉得有些熟悉吗？”大鸟指了指尉迟景，又指不远处露出的一截石雕，“你看看那边，他们是不是很熟悉，你想起他是谁来了吗？”


    “这位神鸟还请稍加等待，我们真人处理完今日的事，明日就会来面见各位。”仙童的面上无波无痕，不愧是天玄宗，连仙童都断情绝爱得可怕。大鸟残忍地想，要是余以若变成这个样子，就算给一百年的功德……好吧，它还是会跟着余以若的。


    “诶，那个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啊。”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晨练完从斋堂回来的。尉迟景身着一身红，在这片白花花的人海中，教人想不注意都难。比起他夺人的朱红之色，他的容貌自是更胜一筹，琅艳无双的脸，高挑如松的身姿。


    不用做什么，就拨动了众多女子的芳心。


    “他的眼睛和我们的先掌门可真是像啊。”人群中有人最先说出这句话。随即就引来起起伏伏的应和，质疑，“对，天底下这么相像的人可不多得啊，你说他和我们的先掌门有没有什么关系？”


    “说不定是流落在外的孩子呢。”有的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围观。


    “不可能，我们先掌门洁身自好，一生只有琉光仙子一人。”有人反驳。


    “那他是？”


    正猜得越来越偏时，人群中响起极为响亮的一句，“师兄！”


    大家纷纷回头，侧过路来让这个姑娘站到前头。是个身着一袭月色纱裙的姑娘，脸形又瘦又尖，下巴没什么肉，初看时会觉得这个姑娘貌若天仙，仙意飘然，细看就觉得教人有些不自在。她脸上带着笑，直奔到余以若几人的面前，笑靥如花，“师兄，你总算回来了。”


    “她是？”余以若轻声问大鸟。


    “这还不明显吗？尉迟景的师妹呀。”大鸟吞了口灵丹，嚼了嚼，“在天玄宗，师兄妹是道侣的事早就不是新鲜事。”


    “他道侣？真漂亮。”余以若又问。


    “余以若！”尉迟景寒凉的目光投了过来。


    余以若闭起嘴巴，咕哝道：“还说自己没什么师妹，没想到嘴上一套，实际上又是另一套，枉我觉得你有点可怜，举目无亲，合着是耍我的。罢了罢了，你叙你的旧去吧，我们就先办正事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