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助理：“然后呢？你资助的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高中毕业以后就打工去了。”应真潇轻描淡写：“不是读书那块料，自己感觉读不下去了，说不想浪费我的钱。”


    应真潇读大二的时候，受她资助的女生把钱还给了她，然后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


    许助理嘶了一声：“这也太那个了吧，潇潇，你会不会很失望了啊？”


    “没什么可失望的。”应真潇倒是自在平静：“我做事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既然出发点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么何必苛求结局呢。”


    她这龙一向自我得很，行事全凭自己的意愿，至于后果、结局，别人的想法，她不在意。


    手机闹铃响了，应真潇起身，分配剩下的巧克力。


    许助理没想过会出事，带的巧克力是当零嘴的，数量不多；到第二轮发放的时候，好死不死，缺一颗。


    伤员和昏迷人员，肯定要分，在这种情况下克扣热量，无疑是把他们往死路上推，许助理握着最后一粒巧克力，说：“潇潇，要不咱俩分一颗？”


    应真潇摇头：“你吃吧，我没问题的。”


    她本来就是受伤最轻的人，身体素质也不是许助理这种虚弱牛马能比的，这会儿感觉还好；反观许助理，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许助理：“这不好吧？要不还是咱俩分一粒算了，我……”


    应真潇：“你确定要跟体育生比身体素质？”


    许助理：……


    她抿了抿唇，掰了半块巧克力塞进嘴里，说：“我先吃半块，你感觉饿了就跟我说。”


    应真潇一笑：“好。”


    几人继续聊天，清醒的几人，神智都开始不同程度地模糊了，嘴里不停说话，比起沟通，更像是提神，让自己不要昏过去，并且驱逐心里的恐惧。


    在因为偶尔的动物悉悉索索声而越发骇人的静谧中，应真潇开始讲下一个故事。


    “我读初中的时候，应真湖有用新能源鱼竿的人。”应真潇说：“完全是绝户计，弄的湖里鱼虾大片死亡，官方也管不了，他们是有组织的，互相掩护，晚上偷偷来打游击。”


    那会儿对环境保护和生态治理不重视，电鱼的又狡猾，政府管不过来，就懒得管了，随便他们去。


    许助理：“新能源鱼竿是什么？”


    “电鱼。”应真潇哈哈一笑，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把两个电线的顶端叉到一起，并且发出电流滋啦的拟声词：“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许助理：“……原来是这个新能源。然后呢？”


    应真潇：“正义的我不能坐视不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应真湖，娘娘的老巢，没有哪条龙受得了自己的领地出现这种事情，但彼时的应真潇是个麻瓜，对方却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黑恶势力团伙。


    “但是警察不管的话，你也没办法吧。”许助理：“别告诉我你湖里也有熟悉的鱼。”


    她勉强笑了一下，营造出闲聊的轻松氛围，调侃应真潇先前说的“下面有熟鬼”。


    应真潇：还真有：D


    “那不至于。”应真潇义正言辞：“要相信科学。”


    她尾随这伙人好几天，踩好点，然后在他们的下一次行动前，提前去电鱼的水域布置了一番：在水底插上捡来的断钢筋，然后趁着他们还没来，放鞭炮驱走了水里的鱼。


    “还有些小鱼被炸晕了。”应真潇说：“我捡了一小桶，送给学校保安了，那种小湖鱼炸着蘸椒盐吃可好吃的，应真湖特产，等回去，送你点尝尝。”


    许助理吐槽她，你这能源也不旧啊。


    应真潇哈哈大笑：“那种小鱼被炸晕了就活不了的，还不如吃到肚子里，也算没白来。”


    更何况水面上飘着昏迷的鱼会引起忌惮，应真潇下湖里捞了一桶鱼，然后带着鱼钻进草丛里。


    夜幕降临，电鱼团伙带着设备来了，亮起不大显眼的昏黄灯光，照得人影绰绰，十分鬼祟；应真潇则趁机打开箱子，里面是她买来的干冰。


    电鱼团伙一无所察，他们像往常一样开启电机，在柴油发电机的嗡鸣中，把带电的竿网放入水中。


    大小鱼虾大多被应真潇驱逐一空，强大的电流没有带来收获，只是激活了应真潇放在水中的钢筋，使得水体的电阻下降，电流负荷急剧增加，超过了电鱼机的上限，造成短路。


    电鱼机产生巨大的火花和刺耳的噪音，电鱼团伙惊慌不安，试图上前检修机器，然而下一秒，电鱼机发生了剧烈爆炸，炸得一伙人人仰马翻，离得最近的人浑身血肉模糊。


    许助理嘶了一声：“我去。那你是不是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吓一跳？”应真潇说：“这是他们应得的。”


    虽然爆炸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是这点小场面也吓不住应真潇，她按照原定计划，披着白纱从干冰的烟雾中缓缓站起，在昏黄微弱，只能勉强视物的灯光中堂堂登场。


    电鱼团伙刚从爆炸中回过神来，惊魂未定，本来就是惊弓之鸟，这会儿发现，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腾起一片白烟，一个白色影子幢幢升起来。


    他们吓得尖叫连连，连受伤的同伙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跑了；而被留下的人目眦欲裂，发出不似人的惨叫，随着应真潇的靠近，竟是两腿一蹬，昏了过去。


    “……没出息的家伙。”应真潇点评：“我本来还想弄点白磷来搞特效呢，结果没买到。就这，还吓昏过去一个。这点胆子还学人做坏事。”


    许助理：……


    “违法乱纪的胆子和见鬼的胆子不是同一个吧。”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换我我也吓死了，你怎么装神弄鬼这么熟练啊潇潇。”


    应真潇一本正经：“这怎么叫装神弄鬼呢？这叫科学赋能犯罪治理。”


    另一个同事强打精神参与讨论：“这就叫，不学数理化，生活中处处是魔法。”


    许助理忍不住噗嗤一笑。


    应真潇接着说事情的后续，那伙人直接跑到警察局去了，灰头土脸，语无伦次，跟警察说，湖边闹鬼了，湖边有鬼！女鬼把他们的电鱼机都搞坏了！


    警察：……？


    再说一遍，把你们的什么搞坏了？


    电鱼团伙：“电鱼机，电鱼机啊！同志，同志我跟你说，真的有鬼啊！我们的机器都被女鬼搞爆炸了！”


    警察：……


    第一次见到主动投案的。


    啥也别说了，银手镯悔过椅和行政拘留三件套安排上。


    应真潇：“后面事情传出去，应州老百姓觉得肯定不是闹鬼了，是因为他们电鱼，湖里的老娘娘生气了才制裁他们，然后自发组建了护渔队，每天晚上去巡逻，电鱼的就少了。”


    应州市是龙女祖庭，信仰普遍，当时学校里都在谈论这件事，而应真潇下湖捞走了钢筋，深藏功与名。


    ——要么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呢，一下子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不是闹鬼了，是闹龙了：D


    许助理不吝夸奖：“我们潇潇，真是智勇双全啊。”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神有些恐慌。


    其他人也被传染，忍不住跟着打哈欠，气氛又变得低沉而失落了起来。


    “到底……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人来啊。”许助理忍不住抽泣：“咱们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头顶的雾气还没散，她也知道，别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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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也没有办法冒着大雾进来救援。


    应真潇强行把剩下半块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没事的，会没事的。”应真潇注视着许助理的眼睛，扶着她的肩膀，渡过去一道乙木精气：“相信我，好吗？”


    许助理哽咽了一声。


    应真潇继续和他们聊天，转移注意力，提起精神，但随着时间推移，天色变得越来越昏沉，林子里的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


    重伤员最先出现失温的症状，脸色变得青白。


    许助理因为恐慌而从迷糊中惊醒了一点，应真潇稍微安抚她，随后脱下自己的冲锋衣外套，紧紧压在伤员身上。


    许助理：“潇潇，那你怎么办？”


    “我？我还好。”应真潇说。


    许助理呆呆地看着应真潇，思维略有些迟滞，她觉得应真潇淡然得近乎神性，人在生死之间真的可以这么淡然吗？


    她自己从这种镇定里得到了一些心理安慰，努力打起精神，略有呆滞地自言自语：“你说的对……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几个清醒的人继续说话，鼓励彼此，提振精神。


    天色擦黑，逐渐升起的夜幕吞噬了阳光，带走了林子里的温度，也吞噬了众人的神智，其他几人逐渐失去了声音。


    与其说是犯困，不如说是……生命力在逐渐流失。


    许助理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试图把自己从无可避免的死亡中往回拉一点，因为冷，声音哆哆嗦嗦：“潇、潇潇……”


    应真潇：“嗯？”


    她也有点模糊了，小崽不停往她身上灌输灵力，但凡人的身体毕竟不能餐风饮露、辟谷谋生，越来越低的血糖让她也快撑不住了。


    “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啊，”许助理眼神逐渐涣散，说话也顾不上礼貌了：“你说孤儿很抢手，一些轻微残疾的的孩子都被收养走了，那怎么没人收养你啊？”


    濒临失去意识的时候，人类的道德变得越来越虚弱，她只想用最激烈的问题刺激自己的精神。


    “想收养我的人多了去了。”应真潇眼神有些朦胧，掐了一把大腿，把哈欠咽了回去：“但我不想被收养，福利院总不能赶我去吧。”


    刚来的时候，她是福利院最走俏的孩子，又健康、又漂亮、看起来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很多有权有势的人找关系混进福利院，想成为她的“新爸爸妈妈”。


    但应真潇不感兴趣。


    对于其他孩子来说，殷实温柔的父母、友爱的家庭意味着稳定的生活、光明的前途；可对来她来说，做人重在体验，有家庭无疑会削弱这种体验。


    当然，和她同一批来的神仙并不都这么想。


    神仙化形的孩子大多健康漂亮，抢手得很，大多数人顺水推舟给人当孩子去了，没吃到多少生活的苦，以至于考功司调整了考核规则，要求化形为普通孩子。


    想到这里，应真潇忍不住笑了一下：“悠然何所似，天地一孤舟。”


    许助理不再回应，脑袋低垂。


    夜色深沉，林子里静得什么也听不见，手机只剩下一点点电，发出微弱的光芒。


    身体仿佛进入了临终关怀阶段，神智变得昏沉而轻忽，应真潇迷迷糊糊地想，原来凡人迫近死亡，灵魂开始和身体分离是这种感觉。


    回去必须狠狠找考功司麻烦，不是说好包活的吗？


    小崽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应真潇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抬头。


    强光照进眼睛里，扩张的瞳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看见陆雁书熟悉的脸，他背着包，沉着脸，大步向自己跑来。


    悠然何所似，天地一孤舟？


    舟轻不觉动，缆急始知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