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交谈后，涅斐勒不日返回雅努萨波利斯。金丝缠绕，搜罗起奥赫玛的千丝万缕，汇于女性掌中。


    “阿雅。”小小的红发女孩姿态腼腆，在阿格莱雅独自一人时冒出来，“使者先——小涅给*我们*介绍的那两个奇怪的人，就在刚才……”


    “……吾师，这里只有你我。”


    阿格莱雅沉默片刻，柔声说。


    “所以，不必用那些「掩人耳目」的称呼去指代他的名字。”


    早些时候，雅努萨波利斯神殿内，在涅斐勒的拜托下缇宝接待了两位神秘的客人。女孩能观察着两人身上不属于翁法罗斯任何一处文明的衣着，二人的面貌映在她的眼眸里，和女孩此刻疑惑的心情一同传递到奥赫玛的*自己*心中。


    因为某些只有阿雅知道的事，小涅经常要往来雅努萨波利斯和奥赫玛间；他可没有忘事的毛病，一定记得这件事。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离开前将两个陌生的人交给自己呢？


    缇宝引领着二人游荡在神殿内，往日的回忆在灰烬中流淌，那时繁荣的雅努萨波利斯在岁月的神迹下由虚假化为真实。


    “好啦，”缇宝收回小手，眼前出现一条通往废墟对侧的路。“使者先生和小白都不在，幸亏有你们帮我，大家才能那么快从神殿深处离开。”


    丹恒的视线落在汇集在他和穹二人身旁的翁法罗斯人身上，转过头对缇宝说：“只是举手之劳。”


    几分钟前，见多识广的持明青年也为岁月的神迹惊愕了片刻。


    列车初步计划发往翁法罗斯前，星穹列车上作为同伴的涅斐勒曾在三月七的房间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送别会，给即将降落到他眼中混沌星球的伙伴传授了一些翁法罗斯的知识。


    “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尽全力解答。”涅斐勒穿着睡衣坐在地板上说。


    “出现了，每次去新星球前都会有的解说环节。”丹恒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说这话。


    “那地方好玩吗？”三月七趴在床上，晃荡着腿看着涅斐勒问。


    “如果运气好，那倒是可以安然无恙，否则就会被遍及翁法罗斯的怪物杀掉。”


    涅斐勒难得没有用闲聊的口吻回应三月七的话，而是一改此前的风格严肃地说。


    “……战乱？我明白了。还有别的吗？”


    见他在认认真真地提炼并汇总信息，银发少年直接看了过来。


    “还有，那颗星球上存在着名叫「泰坦」的神明，祂们能赐予众生祝福，有着各自司掌的领域，那些力量，能够创造常人无法想象的「神迹」。”


    说到这里时，少年顿了顿，一一望过眼前的三名同伴。


    “也许对你们来讲不算什么吧——但，就当为了防止意外，还请务必小心。”


    随后，他问了涅斐勒很多事。


    翁法罗斯存在经济体系吗？那里的人使用什么货币？那里出产哪些物资与粮食？那里的物种是单一的还是丰富的？如果那里存在泰坦，那么翁法罗斯的信仰状况又是怎样的？这种信仰对政治有无影响？既然那里存在威胁文明的大敌，翁法罗斯人又是否对此留有对策，为什么那颗星球在你和空间站的那位科长之前从来没有来到过宇宙的人……


    有些问题涅斐勒回答不了。也对，丹恒记得，他和穹一样，都是实际年龄比给人的印象小很多的孩子。但他看得出，涅斐勒已经在尽力回答他的问题了，他真心地想为他们的翁法罗斯之行提供一点帮助，让他们安全地回来。


    “我也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一些事，现在，我把它们全都告诉你了。”涅斐勒深吸一口气，“但是从我身上你们就能看出来，翁法罗斯是个神秘的地方，而且我也不确定等你们回到那里，那颗星球已经变成了什么样。总之，尽管很多规则都有可能都派不上用场，只有一件事你们可以记住：如果在那里看到了类似我的男人，你们可以让他帮帮你们，只要说是我的同伴就可以了。”


    “看不出来你面子这么大。”


    穹环抱手臂微笑着揶揄涅斐勒，脸皮薄的银发少年身体一僵。


    “咳，没有的事。”


    涅斐勒轻轻按住自己的心脏，好像能从那心跳里感受到和「自己」的一种联系。


    “只是我和他有「约定」在身。在那份约定被我或他断开前，他会选择帮助你们的。”


    虽然好奇约定的具体内容，但此刻，那不是重点。


    “我记住了。那么你说的类似，具体是指哪个方面？”


    外表，性格？涅斐勒一定听出了他这个问题的言下之意。


    涅斐勒张开口，又停住了，像刚想回答他却又被什么想法绊住的样子。


    “如果能见到，你一定会知道。”他说。“其实，我也不确定和另一个我产生联系是不是好事，我并不了解那个「我」。只要不是非他不可的问题，还是不要和他深入交流为妙。”


    虽然他不清楚让涅斐勒说出这样矛盾话语的来由是什么，但不妨碍他给出回答。


    “嗯。那也正是我们的打算。”丹恒说。


    涅斐勒给出的情报至关紧要，让他们在踏入封闭星系的空间前就对它有了基本的了解。那一晚的送别会吃光了三月七私藏下来的零食。四人在充满少女心的房间里聊了一整夜，到最后，所有人都在心里描绘出了想象中的翁法罗斯：一言以蔽之，那是一个兼具危险与祝福、厄运与伟业的神秘之地。


    初见翁法罗斯的涅斐勒，那过分相似的脸和列车爆炸带来的阵痛让持明青年短暂忘记了出发前列车上涅斐勒说过的话，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幸运的是，当时的情景正好属于银发少年口中的「非他不可」。他们离开了危机四伏的荒野地带，抵达了要步行好久才能到达的城邦，又迅速和当地人构建起了联络。


    “所以，两位客人，你们果然来自于天外的世界，对不对？”红发的小女孩安置好救出的平民，回过头对穹和丹恒说。


    天外……丹恒咀嚼着缇宝的话。他记得涅斐勒说过，对所有翁法罗斯人而言，天外都是一片无人踏足的禁忌之地。但他没有详细说明「天外来客」对翁法罗斯的意义，是这件事他并不清楚，还是并不重要？如果当时就这一点再多问问他就好了。


    丹恒保持着冷静，反问：“是我们之前的表现透露了什么吗？”


    还是在神殿外，那名形似涅斐勒的黑发使者借龙的吐息之声单独对女孩说了什么？


    “嗯……其实，这个不重要。”缇宝抬起脑袋看着二人。


    “重要的是，两位客人如果真的来自「天外」，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糟糕，被套话了。丹恒陷入沉默，他后知后觉自己掉进了女孩的圈套。


    在得到反应前，她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来历，反倒是他的举动让她解开了心底因那名使者的嘱托产生的困惑。


    她知道这件事了。那会改变什么？


    穹看起来暂时还是没有说话的打算。尽管处境颇为不利，丹恒还是接着和这娇小却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女孩交谈道：


    “所以，我们的来历意味着什么？”


    “嗯——不如，两位先在此休息吧，等一段时间之后，我再告诉你们答案。”


    丹恒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好，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嗯，辛苦两位啦。我来给二位客人安排住处，然后让——”女孩扫视了一圈周围，不满意地叉起腰，“奇怪，小白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不方便的话，我们自己找个地方休憩便是。”丹恒冷静地接过缇宝的话，充分展现出资深无名客不让东道主为难的素养。


    女孩天真的脸庞看上去有些苦恼，丹恒没办法确定她在想什么，只听到她摇了摇头说了声「好吧」，算是赞同了他们的主意。


    直到在神殿交落散落的书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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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找到休息的位置，丹恒才迟迟地想起来……这里是被战乱搅动的星球，也许那个女孩看出了他们的实力，所以才并不希望他们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自由行动。


    丹恒看了眼穹。他不知道自己和缇宝的交流这名让人难以揣摩的同伴看透了多少。


    穹……穹同样不知道丹恒的担忧，他跑到神殿门边。早在来时，他就盯上了那里低声呼唤着「快来找我吧，快来找我吧」的物资箱。


    缇宝记住穹和丹恒休息的位置，避开他们，走过雅努萨波利斯神殿曲折的阶梯来到了一处人们鲜少会来的密道拐角。


    “阿雅，缇宁，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吗？”


    女孩天真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密室响起，将眼眸中的世界传递给了在奥赫玛的缇宁。


    阿格莱雅睁开眼。


    “「看」得分明无比，吾师。”


    红色的刘海遮住了缇宁的眼睛，阿格莱雅身边的女孩小口吃着甜甜的点心，嘴角挂着自然流露的笑。


    “这两个人，对「逐火之旅」甚至翁法罗斯来说，都是毋庸置疑的「变数」。”阿格莱雅闭上眼，无法估量的因果之丝在脑中连接成线。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阿雅。”缇宝征求着弟子的意见。


    阿格莱雅暂时没有回答。她的金线让他能感受到让涅斐勒为之负累的重量，他离开雅努萨波利斯前只说「遇到了两个人」，那说明他大概率弄清了二人的身份，暗示缇宝那两人的情况需要隐瞒。他将他们交给了缇宝，也放到了自己眼前。相当于是在说，他只管找到两个金线还未捕捉到的虫蛾，但要问如何处置，完全由你阿格莱雅决策。


    “让白厄陪同，先暂时将他们带回奥赫玛吧。”阿格莱雅睁开眼睛，决定道：“届时，我会亲自验验他们的成色。”


    “嗯，那到时候，我就这么和那两位客人说。”缇宝点点头。片刻后，忧心地问：“阿雅，你说，小涅那么在乎逐火之旅，为什么还要把这两位天外的客人带到我们面前？”


    天外，也就是逃走。抛下这颗星球强加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悲命，去往地外的星空。


    既然你们能进来，也一定能出去……请救救我们，让我们从这颗可怕的星球离开。


    阿格莱雅指尖轻叩桌面。天空之上，艾格勒的目光尚在。越是妄图逃离地面，翁法罗斯神秘的法则他们尚未探清。这种逃避的举动造成的后果早就在千年之前坠落的城邦上得到证明。所谓离开，只是一群绝望下失去理智的人为自寻死路书写的代名词。


    两位立场不明的天外来客，会对逐火之旅造成打击，还是作为变量让翁法罗斯的命运产生意想不到的变化，阿格莱雅暂时无法弄清。涅斐勒刚从翁法罗斯出发不到半天，还没有来到她面前，所以她也没办法确认那名使者的情况，不清楚他的做法究竟是在控制偶然相遇的「变量」，还是屈服于内心声音的干扰，故意将这两个危险的存在导向她们面前。


    如果他真的变了，她又要怎么做？


    那使者身负罪名。只要阿格莱雅想，在那众人不容的罪得到洗刷前，她随时可以引导民众的怒火，让那使者死于众人建起的火刑架中。


    ……她也正是为此致命的一手，选择保留向「神悟树庭」引荐使者的资格。为了应对使者可能的失控，阿格莱雅明白，她必须为逐火之旅的顺利进行而保留下能将使者封死的一手。


    “只要他还是我们熟悉的他，那么，就不会做出破坏逐火之旅的事。”阿格莱雅的说法留有余地。


    “……嗯，*我们*知道了哦，阿雅。”缇宝答。


    那之后，白厄返回了神殿。观察了一段时间两名外来者和剑士的互动，缇宝慢慢对两位外来者的品行有了些了解。


    这一日，她走到穹和丹恒面前，抬起脑袋对他们说：


    “两位客人，*我们*已经决定好啦。如果你们愿意，就请和我们一起回到奥赫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