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记忆中的再见
作品:《【崩铁/单翁法罗斯】并非英雄传说》 少年的躯体在眼前溶解,属于他的记忆也流淌进涅斐勒的意识之中。
使者闭上眼睛,感受着少年以这种形式对他诉说的话语……融汇到他的灵魂里,那些不安、那些难过、那些控诉。少年的记忆正化作力量补全这破裂的躯壳。记忆有其自己的性质,使者每次使用这份力量,都仿佛是在近距离拥抱一个人的灵魂。有的理智而坚强、有的温柔而高尚、有的活泼开朗、有的别扭又有情有义。但唯独自己的灵魂,使者感受不到。
作为另一个自己,少年的记忆没有一丝快乐,连带着融入自己体内的魂火也同冰一样冷。
难道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的吗?会给人带来很大压力吧……
想到这里,涅斐勒不想再想了,他莫名有些抗拒这个问题。
薄纱一般的阳光快要迷乱人的双眼。涅斐勒动了动手指——身体自发的抗拒依旧存在,黑潮的意志仍然想要夺去这具躯体的力量。但是,由于存在那颗灵魂之海里闪烁的微小星星,它们不再能成功了。想要操控他的身体去做各种让人讨厌的事,这已经不可能了。
看起来,灵魂学「灵魂决定物质」的说法是正确的。当灵魂的重量发生变化,支配躯体的将成为灵魂里占据上风的一方。使者陷入了思考。
受到星神祝福的他本身的灵魂、来自天空和死亡的两层加护、再加上另一个自己献出记忆所构造的魂火,总共三枚砝码加在一起,总算强行掰正了黑潮介入后被破坏的平衡。
“……”涅斐勒坐在树下,拿出哨笛。
悠扬笛声响彻云霄。
……
少女顿住脚步,看向城外的某个方向。
“遐蝶?”阿蒙内特看向少女,哀地里亚的人民们正从各个地方赶赴正殿,面对即将到来的黑潮造物,他们要动员所有人参与作战。少女作为督战圣女自然也要到场,她的存在就能够振奋士气。
但少女看起来有些不对。
“遐蝶。”阿蒙内特又喊了一次,“我知道有些决定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事出突然,放弃一些人,尤其是一些身为俘虏的人,对我们来说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那些被打发去干活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要侍奉的「老爷」早就不见踪影。下次见面,大概就是在战场上见面。
这样的故事已不是第一次在少女面前演绎。可她的「母亲」、她的老师,还在一遍遍地和她讲述故事里蕴含的道理。这不过是因为遐蝶的秉性始终无法认同这一切而已。
她的指尖只能传递这样的命运吗?她只能够像个刽子手一样,没办法送给人们清晨里采集的鲜花,而只能同他们分享残酷的死亡吗?
一股想要否认一切的冲动占了上风。少女向阿蒙内特鞠躬后,走向正殿的出口。
“等一等,遐蝶,你要去哪里?”
少女攥紧手心。
“我要去……改变它。”
荒原的古树下,野花又开了,被少女的足尖践踏的草地重新恢复了绿意。涅斐勒睁开眼睛,乐声停止,手持镰刀的少女脱下斗篷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毫不意外地看着少女。
“做好准备了?”涅斐勒将哨笛放在草坪上,走向遐蝶,“那就来吧。我也一样,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遐蝶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你已经……”
“他自愿的。”使者说。
少女逼近的身影带着纯黑的气息,其中的不详之意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过我说的准备,并不指这一条。”
如果遐蝶真的来见他,那就说明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为了不让她后悔,涅斐勒早就和另一位少女商议好,会给出最后的、也是最温柔的安慰。
甘美的「死亡」降临……如一只蝴蝶归去于花海的芳香。
“……姐姐……好久不见。”
少女的梦境中,有谁在诉说思念。柔软的手指拨弄着遐蝶的头发,又是谁将她的额头放在自己的膝头。
“虽然这不是真正的见面……虽然等你醒来就会忘记这一切……但是,我好开心。我终于、终于再一次见到你了。”
少女的泪水颗颗砸在遐蝶的脸颊上。
遐蝶睁不开眼,明明眼前之人让她无比熟悉,她却连睁眼见她一面都无法做到。
“姐姐,你过得好吗?我做的事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虽然寂寞,但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想到你还在生者的世界里活着,体验每一天的阳光,每一块蛋糕,感受每次的微风拂面,我就觉得无比满足。”
未知的少女将额头贴上遐蝶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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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在这寻求安抚的举动中平静下来,像一只和兄弟姊妹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小狗。
“这是我拜托别人「制作」的记忆。虽然还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把它放映给你,但我觉得,那一定会是个美好的一天。”
……
死去的灵魂,从冥海堆积到了冥界之外。
“涅斐勒!该死的——回答我!”
和涅斐勒相异相斥的意志化作实体,愤怒地揪住他的领子将他压倒在地。
“你这个贪心的、偏执的、妄自尊大的混蛋,我许诺你的到底哪里还让你不满意?”
涅斐勒动了动指尖,淹没河滩的灰黑河水同样淹没了他的手臂。
涅斐勒推开「祂」,从虚空里抽出一把伴随他已久的白银匕首。
“我没必要回答你。你连人都不是,只知道毁灭与杀戮,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涅斐勒踩上「祂」的胸口,嘴角划过痛快的笑容。使者割开「祂」的脸,温热的金色鲜血沾满指尖。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慰籍。那被黑潮毁灭、让他倍感无能为力,并最终让他自愿重堕轮回的未来,至此变成他手中的刀刃。
涅斐勒为那具与自己无二的身体制造了无数伤口。他想起,自己不擅长战斗。每次握住武器,剑锋都会因他为颤抖的手偏离原本的轨迹。这是致命的破绽。但造就这种破绽的是什么?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使者没注意到自己在笑——只要有一点力量,他就会渴望将仇敌千刀万剐。
看到了吗?我自己?看到了吗?那个已化为泡影,除我以外无人知晓的世界?看到了吗?诸位?那无力的祭司在第三个千年里第一次伤到了君临于我们头顶的「宿敌」。
“你不懂人心啊,「绝灭大君」。”使者低声对着已不再动弹的「人类」说,那番残忍的报复让她的头顶沐浴金血。
成王败寇。赢者将再生,得到这具无瑕身体的使用权,败者献出一切筹码。
眼看着遗骸被冥水融化,沉入河底,凡间传来鸟儿的呼唤。
“做个好梦吧,我的仇敌。”
涅斐勒深深呼气,感受着再无掣肘的身体和灵魂里捆缚锁链为他所有的力量,走向哀声沸腾的人间。
“我们千年以后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