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章

作品:《再一次,重启流水账人生!

    建材厂关闭后,厂里所有的设备全被老板拉走了,剩下一个空壳,也被卖给镇上的有钱大户用来开养牛场。


    工人们没有生计,又重拾了老本行。外出打工的打工,种地的种地。


    现在镇上通往县城的要道在修桥,郑松运气好,找了一份活干,负责拉修桥所需要水泥沙子,有时候也帮忙开搅拌机。


    陆平则是和工厂里的几个朋友组成了一个装修团队,印了无数张装修名片在街上发,只要有人联系,拿着家伙什就干。


    赵倩开的网吧原本是十二小时营业的,作为镇上的第一家网吧,生意很好。


    特别是假期时间,几乎都是满员。


    因为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赵倩只能缩短营业时间。


    刘秀珍的裁缝店开得断断续续的。陆天松的病情跟他的脾气一样,反复无常。陆平好不容易接了一个活,刚从老家回来,高翠英又要叫他回去守床。


    没办法,为了让陆平出去挣钱,刘秀珍只得关了店,回吉长照看陆天松。


    陆远和陈英一个月难得来老房子几次,明明每次病重守在床前,出钱出力的是自己,可是老头子和老太婆对外说的全是大儿子一家的好话。


    陆平心里不舒服,但是床上的人是他父亲,再不甘只能咽肚子里。


    刘秀珍受不了两个老人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干脆去请村里的陆姓老人还有村委能说得上话的人来做见证。


    两家人轮番照顾陆天松,如果病重,不管轮到哪户人家照顾,都要一起商量,一起出钱。


    陆天松自从年前病倒,直到年后开春,陆远守在病床的时间两只手都能数过来。被长辈们训责一番后,在村里老人的口诛笔伐下,陆远不得不接受轮番照顾老人的这个条件。


    二月三月都是陆平和刘秀珍守在病床前。每隔几天,陆平会借陆大军的三轮车开去街上接医生回家来给陆天松做检查。


    该换的换,该洗的洗,该吃的吃,该补的补。偶尔逢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在别人的搀扶下,陆天松还能出门晒会儿太阳。


    四月,轮到陆远一家。陆平和刘秀珍再三交代的忌口他们从来不会记,医生从来不会请,药和饭也经常忘记喂。


    陆天松躺在床上扯着脖子向陆远讨水喝,陆远甚至以为他是在清嗓子。


    高翠英对陆天松更是没什么情分,虽说夫妻几十年,但是这几十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可没忘,不过是将陆天松当成折磨小儿子和儿媳妇的工具,死了就死了,刚好没人跟自己吵架。


    清明下了几天的雨,陆天松吃喝拉撒几乎都是在床上。


    床铺脏了臭了,也没人给他换褥子。


    清明过后,陆平接到村里人打的电话,说他大哥一家折磨他父亲。


    陆平火急火燎地赶回村,提着锄头上门,如果不是有人拉着,陆远和陈英硬是要被揍一顿。


    经此一闹,陆远和陈英正常一点了,至少三餐都会送到床前。


    只是陆平买的药吃完了,那就完了。


    不给吃药,不给看医生,痛得大叫陆远也不管。


    四月下旬,陆天松就这样被拖死了。


    陆平和刘秀珍回吉长服丧,陆易安特意请了假,陪着父母回去。大军叔叔家樱桃林里的小樱桃熟了,里面的樱桃甜的很,樱桃树又不高,可以坐在树上吃个够。


    第一世,陆天松过世,陆易宁也请假回去了。第二世,她没去。这一世,她同样不回去。


    陆平心里清楚二女儿和小女儿跟爷爷奶奶不亲,甚至达到了恨的地步,没有强硬地逼着她们回老家。


    *


    父母姐姐不在家,现在,家里就自己最大。


    下午,陆果果被留堂,陆易宁一个人放学回家。


    吃完晚饭,做完作业,一看手表,快七点了,陆果果还没回来。


    陆易宁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见陆果果从父母的卧室里出来,并悄悄关上房门。


    “你现在才回家?”陆易宁看见她,刚提上去的心脏又回归原位,“我正要出门找你。”


    陆果果双手藏在身后,“我看你在做作业,我不敢打扰你,就在爸妈的房间画了一会儿画。”


    “你手里拿了什么?”陆易宁歪着身子看去。


    好像是一张汤匙。


    “你拿着汤匙做什么?你不会躲着悄悄吃好吃的吧?”


    “没有,是我在楼下吃饭的时候,想着上楼来拿我中午买的辣条去下饭。”


    她的手上并没有辣条,“那辣条呢?拿出来,我也要吃。”


    “我忘了,辣条其实在我书包里,我书包就在楼下。”陆果果心虚得要命,压根不敢看陆易宁,要是她知道自己带同学回家过夜,肯定要告状的。


    “陆七七,我们下楼,我分辣条给你吃。”陆果果拉着陆易宁的袖子往楼梯口走。


    肯定有鬼,指定在爸妈房间偷偷搞坏事。


    陆易宁假装跟着她走,趁她不注意时,抽出手跑到父母的卧室门口,并用力推开门。


    “啊!”


    砰的一声,门好像砸到什么了,一声惨自从门后袭来。


    陆易宁连忙将门拉开,只见门背后有个女生揉着脑门,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不是陆果果的好朋友李圆圆吗?


    陆易宁与她的交涉不多,在学校只是一起吃过几顿午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脑门没被撞坏吧?”陆易宁凑上去,小心翼翼将她挡着额头的手拿下来。


    很明显,额头正中心红了一块。


    “我没事。”李圆圆用力将眼泪收回去,扬着嘴角笑了笑。


    房间的板凳上此时摆放着两碗吃了一半的蛋炒饭,想必是在和陆果果吃饭的时候,听到自己从房间出来的声音,特意躲到门后。


    “你那么用力做什么?”陆果果心疼她,将陆易宁拉到门口质问。


    陆易宁没工夫和她瞎扯,目光下移,看见李圆圆手里拿着的汤匙,说:“你先吃饭。”


    接着将陆果果拉回自己的房间,抱着手臂质问:“陆果果,你带人回来吃饭就吃饭,至于藏着掖着吗?”


    陆果果懒懒地坐在书桌前,“我这不是怕你打电话告妈吗?”


    “一顿饭有什么好告的。”


    陆果果更进一步试探道:“可是我想让她今天在我们家睡一晚上。”


    “睡一晚?”陆易宁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那你不该问我,你该问的是她爸妈。”


    “不行!”


    李圆圆在班上本来就容易被别的同学欺负,要是同学们知道他爸经常打她,她会被欺负得更厉害。


    可是眼前的人是自己亲姐姐,她会说漏嘴吗?


    陆易宁:“为什么?”


    “因为……因为,”陆果果举起手,“你发誓你不会在学校乱说,如果乱说,你的数学一辈子只能考五十分。你发了誓,我就跟你讲。”


    真是歹毒的誓言。


    陆易宁才懒得和她说有的没的,“不说我直接打电话给你老师,让你们老师通知她爸妈来接。”


    “我说我说!”陆果果看了一眼窗外,确保李圆圆没在阳台上,才压低声音说:“她爸爸很恐怖的,经常发酒疯打她。今天她妈带着她哥跑去她外婆家了,她要是一个人回家,她爸肯定会打死她的。”


    陆易宁的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凉气。


    第一世时,李圆圆离世,陆果果硬要说她是被她爸爸打死的。


    男人喝酒家暴,将拳头挥向女人的这种事陆易宁上一世经历过。如果她爸真是个爱家暴的酒疯子,这件事倒不是没有可能。


    “我之前和她一块放学回家,结果在岔路口看见她爸,她爸直接当着我的面抽她的脸。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早上没把早饭端到她爸的床边,而是放在桌子上。”陆果果冷不丁发抖,“她爸长得凶,打人又凶,那次如果不是在路上就碰见她爸,她说她爸肯定会跑去学校当着同学们的面打她的。”


    陆易宁手心莫名发凉,这种遭遇她经历过。


    上一世,她不过是在吃饭时,忘记给继父拿筷子,下一秒继父就掀桌子,拿凳子砸向自己。


    她当时提着菜刀和继父乱来,结果是继父被她砍伤了腿,和母亲离了婚。


    不过继父的腿脚好了之后,又来缠着母亲要钱,母亲不给,他就大打出手。


    陆易宁跑去派出所请人帮忙,酒疯子被带走教育了两句又被放回来,更是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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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厉。


    “她妈只要不在家,她就是被打得最厉害的那个。”陆果果请求道:“陆七七,你就让她今晚在家里睡好不好,她说她爸明天要去广东打工,她爸走了,就不会打她了。”


    陆果果的声音将陆易宁从回忆里拉出来。


    一个酒鬼说要去打工?


    鬼才信。


    这一世的日子太正常了,关于上一世的记忆陆易宁只在婴儿时期做了几场噩梦,醒来时看见母亲和父亲的脸,久而久之就淡忘了之前的经历。


    “好。”陆易宁抹了一把脸,沉沉呼出一口气,“她要吃饭的话下楼吃。你们要吃辣条吗?我去街上买。”


    陆果果睁大眼睛,“要,我要吃大长今。”


    ……


    买来零食,守着陆果果写完作业,陆易宁将陆易安藏着的视频线插上,打开电视机。


    晚上九点半,三个小孩准时上床睡觉,第二天一起上学。


    学校的食堂还没建好,又没有带中饭。


    中午,陆易宁只能带着李圆圆和陆果果吃泡面。


    下午放学,陆易宁打扫完卫生,陆果果今天留堂的时间难得短一点,可以和她一块回家。


    李圆圆也一起走。


    学校的小吃街尽头有条分岔路,右边的路是去街上的,左边的是去别的村的路。


    李圆圆家没有住在街上,每次陆果果和她走到岔路口就会分开。


    今天亦是如此,只是陆易宁和陆果果刚离开路口没几步,就被一个凶狠的声音吼停下。


    “李圆圆,你昨天晚上死去哪儿了?”一个穿着旧毛衣的中年男人从路边的烟酒店里出来,二话不说就跳起来将李圆圆踢到在马路上。


    男人的声音有些尖,被酒精时常麻痹,变得沙哑。


    沉寂多年、熟悉又陌生的音色在脑内炸开。


    陆易宁仿佛被点住了穴道,顿时愣在原地。


    陆果果早已经跑去了另外一条路,将李圆圆拉起来。


    李圆圆捂住胸口,走在路上的几个学生还有路边卖东西的大人们盯着她看。


    每个人的眼里似笑非笑,像是在嘲讽她。


    李圆圆没有回应男人的话,只是扯出一个笑容,慢慢站起来。


    “神经病吧,被打了还笑!”学生们窃窃私语离开。


    男人环顾四周,找不到称手的家伙,又一脚踢过去,“你妈呢?我儿子呢?你妈是不是带着我儿子跑了?”


    陆果果被吓得浑身发抖,饶是如此,也不愿意松开拉着李圆圆的手。


    “说话啊,你哑巴了?!”男人又是一脚踢在李圆圆的腿上。


    附近围观的大人没几个敢上去拉的。


    陆易宁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去路口,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男人上身穿毛衣,下面穿牛仔短裤和凉拖鞋。淡眉三角眼,高颧骨,龅牙,鼻毛能戳到人中了,长脸又黑又红,胡子拉碴的。人长得很高很瘦,头发乱七八糟,跟个鸡窝一样。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原本是灰色的圆领毛衣,面前变成了灰棕色,现在领口快要成方领的了。


    在男人的吼叫声里,他那张脸在陆易宁眼里逐渐扭曲成一张铁青色,目眦欲裂,痛苦不堪的人皮。


    陆易宁被男人此刻狰狞的表情牢牢拽进了沉寂多年的回忆中。


    天刚黑下来没多久,屋里的灯坏了,门外房梁上的白炽灯亮着,冷白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射进房间,照明了李守钧那张狰狞的脸。


    他匍匐在床边的地板上,口水混合泪水落下,与地板上的灰尘融合。两只手用力拉着自己的裤腿,扯着嗓子嚎叫了几声后,转为嘶哑的悲鸣。


    地板上的男人挣扎了几分钟,逐渐没了声息。


    她就站在他身前静静地看着,等他彻底咽气,第二天早上才去请人帮忙。


    上一世李守钧死前的情景在大脑内循环播放。他的呼救声淹没在陆易宁的漠然里,咒骂声与此刻打骂李圆圆的声音完美重合。


    陆易宁现在四肢僵硬,迟迟迈不开腿。


    李守钧死在她面前的场景她上一世梦到了无数次,来向她索命的的情景她也经常梦见。


    而现在,那张脸就活生生地摆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