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肺腑

作品:《世有潇月

    阳光透过书房雕花的隔扇,被切割成一道道狭窄的光柱,斜斜地打在铺着宣纸的紫檀木书案上。光柱里,无数细微的尘埃急促地飞舞、碰撞,无声无息,却更显室内死寂。


    忽然,潇月腕上的手镯与一旁的茶盏轻轻相碰,发出极轻微却格外清晰的叮叮声,她的手缩回在桌边,指尖微微蜷紧。


    林正阳看着这个分明内心慌乱,却还强作镇定与他对峙到不肯后退半步的孩子。她的指间眉梢都已透露了心里的不安,连肩膀都有些微抖动,唯有那双倔强清亮的眸子,像星河一般,依然让人心疼,不曾有半分黯淡。


    那年抱起她就是这样,颠簸寒冷的马车上,小小的她忽然睁开眼睛,干净地如幽谷间的湖水,又像他滴在心里用血肉包裹的那枚琥珀,是世间最美好最清纯最柔软的所在。


    有那么一瞬间,林正阳几乎就要放弃抵抗,他想把所有的往事都一一说给她听,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他绝不隐瞒。前尘旧事太过沉重,岁月里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他想用尽力气把尘埃吹尽,哪怕自己灰头土脸面目全非,他该给她一个交代。


    他哆哆嗦嗦,万般艰难,眼看就要把第一个字吐出来时,忽然像被谁猛拍了一掌,心头陡然一震,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涨红,几乎喘不过气。


    齐成听到声音进来时,潇月已冲到父亲身边,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把父亲湿淋淋的手从茶台上抬起来。一壶水被打翻了,虽不是刚烧开的水,但也烫得很。


    好一晌才平静下来,林正阳咳出了满脸的泪,潇月急得眼神里全是愧疚。


    这些日子谁都没休息好,哪个不是强打着精神,是她找上门来,逼得有些紧了。


    潇月正要告辞,却被林正阳叫住了,他让齐成去忙,然后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潇月坐下。


    “月儿,若你玉姑姑和张士诚有关系,那我和你苏叔叔岂不是......朝廷要找的乱贼余孽?张士诚有多少家人,几儿几女,依皇上的性子和手段,能不知道吗?能不打听清楚吗?他设立锦衣卫这么多年,容得下多少暗处的人?他在乎过错杀吗?”


    “苏州也好杭州也罢,离南京并不远,我做生意堂堂正正,把林记经营得红红火火。你苏叔叔教书育人,多少门下学子入了朝堂,他的名气和影响力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此时此刻,朝廷还派了人来有意招揽他入京为官,关于他的底细,能不彻查吗?但凡我们有丝毫迹象,皇上能容我们活到现在吗?”


    “张这个姓,太过普通了。”


    “贫寒的百姓尚且去给家里刚出生的孩子求个平安符放在身上,你玉姑姑命运坎坷,她生下女儿,把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有价值的玉坠传给女儿,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月儿,很多事情越想复杂了越想不通,往简单里想,反而很容易说通,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何况,玉坠不在你身上,当年的玉坠丢了,跟那个孩子一起丢了,我可以发誓你身上没有那个玉坠。”


    “如果按照这个来追查,那你不是我师妹的女儿,你普普通通,是我林家二小姐。”


    “我跟你苏叔叔可以商定,你不是我师妹的孩子,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永远都是我和夫人亲生的女儿。”


    “你们师兄弟之间为何多年不曾联系?”潇月忽然开口问道。


    “蒙古人当政,统治江南八十余年,给这里留下了太多伤痛,尤其是改朝换代之际,战乱频仍,群雄并起,天下百姓不得不被裹挟在里面,只求一个生存,有随波逐流,有委曲求全,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岁月之中,总有一些秘密是要被尘封的,我说过,师命让我们分开,各自生活,不得联系。”


    “您师父,怎么去世的?”


    “不知道,我说过他并不同我们一起生活,后来音讯断绝,生死未卜。”


    “但您却明确地知道他已去世?”


    “在苏州站稳脚跟后我四处查过,只能说种种迹象表明,他早已不在世间。”


    “他,教你们不同的本领,为什么?”


    “根据我们的喜好教我们日后谋生的能力,不同,皆是因为凑巧。”


    “不是因为他想建一个理想中的桃源?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无忧,你们做他的肱骨之臣。”


    “月儿,那是我师父,你师公,不得冒犯。”


    “父亲和苏叔叔皆这般出众,那个年代,他必不愿坐等,男儿之志,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正常的。”


    “我说了,不是张士诚。”林正阳脸上已有隐隐的怒容。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请父亲恕我口无遮拦。”林潇月垂下眼帘,盖住那一片清明。


    “可是父亲,我好端端地在家里,为何莫名奇妙地中毒,一个相思子可以说是意外,但是我同时还中了苗疆的凤凰胆,这是天下奇毒,必是有人刻意为之。”


    “父亲,我在拂云谷九死一生,我心里有疑虑有恐慌,不解不足以安生。”


    “我一个人,一条命,真保不住了也无妨,可是我怕连累全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我放不下。”


    “你说什么?奇毒?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月儿,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林正阳整个上身俯过来,一张脸青白交加,最后变得惨白,眼里有震惊,有恐惧,有疑惑,但是最终浮在最上面的是浓浓的不忍和心疼。


    “一是自己未想明白,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身世有异,更多地愿意接受这些都是巧合,尽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是云神医再三叮嘱,此事关系重大,若要平安,便对谁都不能说,包括双亲。”


    “他——他——他凭什么这么要求,我是你父亲,天大的事还有我。”


    “月儿,我是你父亲。”


    “父亲,请您体谅女儿的处境。中了凤凰胆,生死里走了一遭,昏迷时如入迷境又如环境,大梦一场太多真实,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不得不学着多想。”


    潇月把拂云谷里的经历给父亲讲了一遍,对父亲提出的诸多问题,也一一做了解答。


    “父亲,我的身世,会不会与苗疆有关?”


    林正阳还沉浸在这个不可思议的,近乎神话一般的故事里,自己正纳闷,听到潇月的问话,他也只有茫然。


    “如果从这个经历上看,还真是有可能的吧,云神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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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胆的毒霸道又阴狠,但名贵着呢,可不是谁想中就能中的,必有原因,必有。”


    “还是在自家院子里中的毒,我现在都怀疑相思子也不是意外了。”


    “父亲,若我是苗族孩子,谁会知道?即便是,一个孤女罢了,为何要毒死?就算有深仇大恨容不下,砒霜足以,何必用凤凰胆。”


    “父亲,若不是刚巧赶到云神医那里,若不是他游历过苗疆恰好会解凤凰胆的毒,女儿早已做了黄泉的鬼,无依无靠,想跟逝去的亲人团圆都不知道该找谁。”


    “我害怕,我也不甘心,既然我在那一劫里活了下来,我就想尽力找到真相。”


    林潇月的话,一句一句如重锤砸在林正阳心上,像一场酷刑,板子重重打下来,皮未开肉未绽血未流,却伤得五脏六腑欲碎,七经八脉早已移了位,连魂儿都缥缈了,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我知道父亲不会害我,也不会无端瞒我,包括苏叔叔,我信你们对我关心照顾皆是真情真意。”


    “所以我才不愿意让您再过多的为我劳心劳力,若真能一切太平,我愿意糊涂,我就认准林家,我爹娘在相宜院,我生死都奔着您二老。”


    “可是爹,我能感受到暗流汹涌,若未来波及连累你们,我宁可远远地躲开,只要你们平安,我生死不悔。”


    林潇月笔直地跪在林正阳面前,坦坦荡荡诚诚恳恳地说出这一番话。林正阳像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曾经含笑风霜的林老爷,此时脆弱得像枝头摇摇欲坠的叶子,偏偏他也不知道实情究竟是什么样,他没想过会如此复杂。


    “月儿起来,月儿先起来。”林正阳把潇月从地上拉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没办法现在就给你答案,爹也是第一次听说凤凰胆,既然在我们家里出了这等事,你不查我也会查的。你什么都不用做,都交给爹,爹查到什么都告诉你,成吗?你保护好自己,爹才能放开手脚去查。”


    “父亲知道我书房里失窃的事吗?”


    “刘师傅告诉我了,本来早膳后我想留你说说这事的,结果外面出了锦衣卫的事就耽搁了。我跟刘师傅交待好了,让他亲自带人看护你的院子。”


    “他有什么发现吗?”


    “这两日没有,以后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找他就是。”


    “好。还有一件事,父亲对苗家了解得多吗?”


    “没有什么了解,我们的生意也未向西南扩展。”


    “您怎么淘到了苗家的医术?就是送给云神医的。”


    “你苏叔叔喜欢收藏古籍,我们要建一座书院,里面就有藏书楼,所以着重收了一些市面上的旧书,恰好那本是医术,都说云神医是医痴,若能为他所用,也算造福世间,一场功德。”


    “钰瑶姑娘是苗女,所以云神医才指她来为我看顾身体,她来江南是有任务的,她要找他们遗失的少主,他们少主身上应该有一件信物,而那枚信物,跟凤凰胆的毒有关。”


    忽然像被灼烧了一下,林正阳碰着抽屉的手猛然缩了回来,瞬间闭紧双唇。


    是——那个东西?


    难道,一切竟是有迹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