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廿州

作品:《药女

    “怎么还没找到!不是说千药峰已经派人来了吗,人都哪去了?”


    说话的是廿州知县范甫成。


    三天前,他就收到了千药峰派人进城义诊的消息。


    于是,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县衙的人手去驿馆接待,结果却扑了个空,驿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原本,他是想见面寒暄几句,免得让人家千药峰觉得他们廿州礼数不周,得罪了那边。


    再者,借机同千药峰打好关系,若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现在好了,什么也没做成。


    “三天了!”


    范甫成指着站在面前的几个属下,“三天时间,怎么说犄角旮旯都应该翻遍了,来的人还是无影踪,你们几个都是怎么搞的!”


    几人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他长叹一声,在原地转了不知几圈,回头看了看几人,又闭着眼长叹一声。


    几个没本事的家伙,他范甫成手底下怎么就养出了这么几个草包。


    其中有个脑子灵光的,拱手道:“下官以为,会不会是我们找的方向错了?”


    廿州不是什么大地方,找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倘若这都寻不到,那就说明寻错了地方。


    “继续说。”


    “千药峰素来不爱参与朝堂江湖纷争,近几年也都避世不出,他们若要隐藏踪迹,我们就算是把廿州城翻个底朝天都没半点用。”


    “此番他们是下山义诊,既未报来官衙,就说明是私访,不如去市井里面碰碰运气。”


    范甫成闻言,骤然拍桌而起,恍然大悟般说道:“有道理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千药峰神医遍地的名声,誉满大楚,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既然出山入城,那百姓免不了要赶去求医问药。


    人众之处,便是行迹所在。


    “快去找!往人多的地方去找!”


    “人越多的地方越好!”


    范甫成激动地搓了搓手,好似已经预见同千药峰来人畅谈的场面了。


    “是!”


    几人迅速散去,重新投入新一轮的寻人任务之中。


    “医师,你快看看我这病,能治好吗?”


    “医师,我家闺女高热几日了,您可有什么好法子?”


    “医师,俺手上长了一个好大瘤子,是咋回事儿啊。”


    ......


    廿州城北的一家客栈旁,一群人将旁的小摊位围得水泄不通,挤来挤去的,让医师看病的话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慢慢来,慢慢来,叶医师都会给大家问诊的。”


    沈卿垚仰头活动了几下有些酸痛的后脖颈,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揉揉手腕。


    来之前,她就听师父说过——廿州是大楚受禁医令影响最大的一个地方。


    去年廿州这一带发生了旱灾,粮食断供整整半年才慢慢恢复过来。


    与之相随的,是各种疫病的席卷。好在当时有千药峰弟子相助,廿州幸运地躲过一次劫难。


    此事过后千药峰就会时常派弟子下山,在廿州城中开几个小摊给百姓义诊,以防出现像上次一样的疫病之事。


    不过,这来看病的人,未免多得有些离谱,她想着,重又提笔,按照师父说的写下配药的方子。


    “知母六两、梗米二合、桂枝三两......”


    沈卿垚写好后,将方子交给身后的楚璟南,回过头同面前的老者说道:“爷爷,明日午时来取药包就好。”


    “谢谢医师、谢谢医师。”


    老者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了。


    过了不久,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冲过来,跌跌撞撞地,嘴里不停哭着喊着说“医师都是骗子”,疯疯癫癫地闯进人群,跪在地上,胡乱说着话。


    “你们这群骗子!我呸!用假药救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下一秒,她又抓起自己头上的头发,使劲摇晃着,“不对、不对”,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四周,哽咽道“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接着不顾地上的沙土,爬到叶苓身旁,抓着胳膊,“医师,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不对,他们都是骗子、是骗子......救我......骗子......”


    眼看女人又要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沈卿垚连忙摸出银针,刺入女人眉心,使其暂时昏睡过去。


    这时,人群里有认出女人的,说道:“诶,这不是咱们知县大人府上的二夫人吗,怎么这个样子就跑出来了?”


    “可是,昨个儿二夫人还来我家铺子上挑布料,说要给范大人做些厚点的衣裳过冬。”


    又有人质疑道:“我怎么听说是二夫人前不久生了病,在家里休养,哪里会这样莽撞地到街上走动啊。”


    叶苓把女人安置到摊位后面的草垫子上,喂下一碗安神的汤药,女人这才醒转过来。


    “感觉如何了?”


    女人张了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头还是有些疼,像针扎一样。”


    叶苓抚上女人的额头,并无发热的症状,又看了舌苔,仍旧是正常色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瞥见女人抓着袖口的手,指尖处泛着淤青,有些地方已然化成了黑紫色。


    她跟沈卿垚要了一根银针,刺破女人的拇指弯,少许黑血流了出来。


    女人看见血后,瞳孔骤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浑身战栗者,不停地往叶苓怀里钻。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围观的众人闻之,乍然变了脸色,纷纷后退几步。


    沈卿垚见此,开口问道:“请问诸位,城中近来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或是有别处的人来。”


    隔壁茶铺的老板想了想,说道:“半月前,倒是有几个异域人来我这儿喝过茶,不过也就是一次而已。”


    因为面容长相、服装打扮与他们不同,廿州又很少有外疆人来,所以他的印象就格外深刻。


    “异域人?”


    沈卿垚和楚璟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是南疆人。


    廿州地狭人稀,驻军兵少,城防也比不得别处的严密,若是有意避开盘查,出入大楚几乎是畅通无阻。


    看二夫人疯癫的样子,想来定是无意间看见了什么,才会受惊导致精神错乱。


    她蹲在女人身前,柔声问道:“二夫人,你看见了什么?”


    “没有、没有看见......”


    女人哆嗦着往叶苓身边缩。


    “二夫人”,沈卿垚掰过女人的肩膀,紧紧盯着女人的双眼,又问了一遍,“这里没有别人,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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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还是有些哆嗦,躲闪着目光。


    “二夫人!”


    女人一惊,视线慢慢聚集到一处,呓语道:“血、血、到处都是......”


    沈卿垚拧紧眉,血?没听说廿州城内发生过命案,哪里来的血?


    还想再问,被一阵杂乱的兵甲踢踏声打断。


    “让开让开!衙门贵客,岂容尔等在此胡闹!”


    人群被粗暴地推搡到两边,让出了一条小路。


    “诶呀呀,千药峰贵客,范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范甫成从尽头的一架马车上下来,笑容满面地小跑过来,朝叶苓简单行礼,“许久不见叶掌门,不知千药峰近来可好啊。”


    叶苓颔首:“多谢范大人关心,一切如旧。”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范甫成搓搓手,想着再说些什么,看到了躺在叶苓身旁的女人。


    “秋香!”他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是自己的二夫人无疑。


    可今天早上出门时,他明明还叮嘱下人好生看护王秋香,一转眼人就跑了出来。


    “叶掌门,不知我家夫人为何会在此处啊?”


    范甫成小心翼翼地问道,面上陪着笑脸,心里早已将自己府上负责看护的侍卫骂了个遍。


    沈卿垚给女人施完针,站起身来,道:“范大人这话问得可真好啊,自己家夫人出门不是很正常的吗。”


    “怎么听范大人的语气,却是如此意外?”


    范甫成看向旁边的沈卿垚,疑惑道:“这位是——”


    “叶掌门弟子,白芷。”


    “哦哦哦,幸会幸会。”


    “范大人,还没回答我呢。”


    沈卿垚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范甫成。


    “范大人若是不想回答也行”,顿了顿,“待治好了二夫人的病,我们再送回您府上。”


    “白芷!”


    叶苓出声截住话头,“范大人来接夫人回府,不得无故阻拦。”


    说着,扶起女人,交给随行的几位侍女。


    范甫成作揖道:“多谢叶掌门照顾我家夫人。”


    后又抬起头,“那掌门不知是否方便......”


    “不方便。”


    叶苓坐了回去,准备继续诊治。


    “这......”


    范甫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原地站着站着就被来看病的百姓挤到了外边儿。


    沈卿垚想问的话没问到,无奈只得远远地瞪了范甫成一眼,继续提笔写方子。


    “范大人,想说什么可以来找我。”


    楚璟南晃着扇子踱步到范甫成身边,自报家门道:“千药峰挂名弟子,楚辞。”


    “楚公子,幸会幸会。”


    “我师父从不涉世,大人有什么事只管找我,莫要去叨扰她老人家。”


    “可,你不也是千药峰之人吗?”


    范甫成被搞迷糊了,都是千药峰出来的,怎么一个说不参与政事,一个又说可以议事,这...这是几个意思。


    楚璟南清了清嗓,道:“我只是挂名罢了,无需在意那些。”


    范甫成明白过来,“那就,有劳楚公子随我走一趟了。”


    “好。”


    沈卿垚抬头,望向范甫成离开的车驾,有些不解道:“师父,你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