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脸上罩着面罩，嘟哝着反驳了几句。


    盖不过王大娘的大嗓门，只得放弃。


    进了村口，迎面走来几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面黄肌瘦，个个有气无力。


    “王婶儿，又去采药了。”


    王大娘往边上躲了躲，把二丫拉到身后，随口应付着：“是啊，村里头有怪病，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跟避瘟神一样，说了两句就进了自家屋子，门锁一落，村口就安静了下来。


    如今的康乐村，大旱过后，土地贫瘠，要粮食没粮食，每日喝的吃的就是些稀薄的米汤，偶尔有路过的商队见他们可怜留下些吃食。


    慢慢地人就少了许多，放眼望去三里地都找不出几个健在的青壮年，连老人小孩儿都见不着几个。


    原本，他们就是靠山吃山，从山上采了药材，自己回来再简单清理下卖给药铺，换点银两回来也能安然度日。


    因着朝廷两年前的禁医令，村子里的医师、药铺统统被衙门来的人轰了出去。


    想反抗的，进狱子里吃了几天牢饭也老实了，药材店铺啥也不要了，带着妻儿远走邻国他乡，另谋生路。


    机灵点的，主动把铺子抵给衙门老爷，换了一大笔款项进京去做生意，赚得盆满钵体。


    至于其他的，偷偷摸摸藏起来，继续干着老本行。


    王大娘就是后者。


    她拽下二丫背上的篓子，在里面掏了半天，除了成堆的桑叶、随处可见的甘菊，就是些没用的树皮。


    “你这孩子，出去半日就带回来这么点东西，桑叶、甘菊，都是便宜货，你说说怎么拿去卖银子！”


    王大娘指着二丫，恨铁不成钢。


    “二丫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采些平日里少见的稀罕东西，拿到集市上也能换点好东西。”


    “可是，山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采摘的东西了。”


    二丫很委屈，都已经快冬天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值钱的药草。


    真值钱的，也早被人采走了，怎么可能轮的上她。


    这些桑叶和甘菊还是她千辛万苦前前后后跑了三片林子才找到的。


    她瘪起嘴，动手去择甘菊的花瓣。


    “啊！”


    “怎么了怎么了，我一个没看住就又出事儿了。”


    王大娘挂好篓子，回到二丫身边。


    “手上......水......水泡......”二丫慌了。


    村子里的人都是因为身上莫名其妙的生了水泡，相继过世的。


    现在她身上也有了。


    “娘，怎么办，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呜呜呜。”


    二丫害怕地哭出声，“我就应该听娘的话下了山就早早回家，呜呜都怪我不听话，让自己也染了病。”


    她往墙角站了站，抱着手臂，瑟缩着蹲下。


    “娘，要不你去隔壁屋住吧，跟我待在一块儿也会染上这病的。”


    王大娘强硬地拉过二丫的两只手，看了看。


    “我当是啥大事儿呢，就几个小泡而已，敷点药就好了，别自个儿吓自个儿。”


    二丫有些懵，“不......不是疫病吗？”


    “不是。”


    王大娘摆摆手，“你就安心的呆在这儿别出去，我去跟你赵叔要点药回来噢。”


    走时，王大娘又把地上散落的甘菊瓣用布包了起来，揣在怀里出了门。


    “赵掌柜，赵掌柜，你看这些甘菊瓣儿能跟您换些东西不？”


    王大娘走进村子里唯一的一家当铺。


    当铺掌柜的是赵瑞，靠着些见不得光的小聪明避过衙门的耳目，在眼皮子底下做起了倒卖药材的生意。


    不过，赵瑞还算是有点良心，发了家致了富，也没离开康乐村。


    久而久之，就成了村子里隐匿的最后一家药材铺子。


    “赵掌柜？”


    王大娘进铺子里唤了半天都不见人影儿。


    “人去哪儿了？”


    正疑惑着，内室的门帘被人抓着撩起一条缝隙。


    赵瑞只露出一双眼睛，咳了几声，道：“王婶儿啊，我这儿已经没有药材了，也给你换不了东西，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掌柜的，这可使不得啊，要是你也没药，那我家二丫可咋办哪。”


    王大娘拿出带来的甘菊瓣，“掌柜的，你就帮帮我吧，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行吗？”


    “我家二丫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路上碰见个老头就给染上了病。我知道得了这病的过不了几日人就没了，可，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二丫难受啊。”


    “她还那么小，不能就让这病给害死了啊。”


    王大娘坐在凳子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掌柜的，我知道你有办法，求求你救救二丫吧。”


    赵瑞在门帘后面，听得也有些动容，可他这回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办法。


    他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想出声劝劝。


    不料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撞开门帘倒了下来。


    “赵掌柜！”


    王大娘惊呼，伸手去扶，胳膊被人拉着往后踉跄了几步。


    “别靠近他。”


    沈卿垚挡在王大娘身前。


    他们二人下山刚进村子，就听到这儿有人在大声嚷嚷，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赶过来听见屋里头的对话，才知道是来求药的村民。


    发觉情势走向不对，这才急忙推门进屋，拦下了人。


    沈卿垚封住自己的口鼻，探了探赵瑞的鼻息。


    “还有一口气，能活。”


    从头上的发簪里摸出两枚银针，刺破指尖沾上血滴，刺入赵瑞的眉心、胸口，捻转针尖。


    不多时，赵瑞侧头，口中流出黑血，睁开了眼。


    “多谢医师相救。”


    赵瑞撑着身子坐起，看向屋里多出来的几个人。


    “几位是......”


    没等沈卿垚开口，王大娘就先呼喊道：“赵掌柜，你千万要救救我们家二丫啊。”


    赵瑞从旁边扯过掉在地上的门帘，盖住口鼻，回答道：“王婶儿我真的救不了，我自己也深受此病煎熬折磨，怕也是活不久，你可就别指望我了。”


    闻言，王大娘瘫坐在地上，愣愣地说道：“怎么会这样，那我的二丫怎么办？”


    沈卿垚蹲下身子，问道：“婶子，方便和我说说情况吗，孩子怎么染的病。”


    像是意识到什么，王大娘抓着沈卿垚的手，“医师，你是不是能救二丫，我看你刚刚救了掌柜的。”


    “嗯，你暂且将事情说与我听。”


    赵瑞见王大娘的注意力转移了，慢慢站起来，蹭着地板向内室挪去。


    “赵掌柜。”


    楚璟南靠在门沿，慢悠悠地开了口：“你这是想去哪里啊。”


    赵瑞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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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转过头笑笑，“去......去里面拿......拿点东西。”


    “呵，拿东西？”楚璟南逐步走近，“就是不知，赵掌柜拿的，是救命的药材还是跑路的银两了。”


    “左一，绑了。”


    “是！”


    楚璟南转身，帮着沈卿垚扶起王大娘。


    “婶子，带我们去看看孩子，说不定还能帮上一帮。”


    “好，好，好。”


    ......


    “二丫！”


    王大娘领着几人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墙角昏倒的二丫。


    她不顾沈卿垚的阻拦，跑去把二丫心疼地抱在怀里。


    女孩的手臂上已经被红肿的水泡覆满，脸上也开始冒出些小疙瘩。


    沈卿垚的手贴上女孩的额头，滚烫得不似正常得高热。


    孩子尚小，还不能对其施针，只能用外部疗法。


    她自幼随母亲习医多年，对部分药材的药理也学得七七八八，医一两个病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环顾四周，看见地上的桑叶片和几朵甘菊，问楚璟南：“楚辞，你可知哪里有薄荷叶？桔梗也可以。”


    “薄荷叶？”


    楚璟南想了想，自己的王府上应该有些库存，王府离此处不远，来回两个时辰差不多就可以送到。


    “有是有，不过得等些时间。”


    “尽快，天黑前必须找到。”


    楚璟南命左一回王府去取了。


    没有薄荷叶，只有这两样，效果必然是大打折扣。


    可二丫等不了那么久。


    她来时在村口看到过一个老人的尸体，那人与二丫所得的应是同一种疫病。


    听王大娘说半个时辰前二丫才发现有水泡的，感染时间不到半日。


    或许她可以先用这两样药草试试。


    沈卿垚捡够用的份量，交给清月。


    “用石臼把桑叶捣碎成渣，再放入甘菊和三勺清水，弄好以后给我。”


    沈卿垚嘱咐完，折返进屋。


    “婶子，别担心，二丫的病我能治。”


    “只是这病有传染性，您得离孩子远些，我替您把孩子抱到床上吧。”


    沈卿垚给二丫盖好被子，搀着王大娘来到屋外。


    谁知，王大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


    “医师啊，你千万要救救二丫，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儿，没她我可怎么活呀......”


    “别别别，婶子，你快起来。”


    沈卿垚宽慰着王大娘，“二丫染病的时间短，及时用药不会有事的。”


    待王大娘缓和了情绪，沈卿垚向她打听村子的情况。


    “医师，这儿是什么样，你刚刚也看到了。因为去年的旱灾，农田里再长不出庄稼，村子里的人几乎饿死了一大半。”


    “想着靠山吃山吧，官府又不让买卖药材，之前的铺子医馆都歇业不干了。”


    “现在好了，有了不知名的疫病，没有药铺子大家都只能等死。”


    沈卿垚：“那方才的赵掌柜.....”


    “他就是个心善的药贩子，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草药，村子里的人需要啥草药就拿点等价的东西去跟他交换，从来不收大家的银子。”


    “哪知道这回，他药也没了，自己还染上病，造孽啊。”


    “他那不是染病，是装病”，沈卿垚一语道破赵瑞的小技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