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罪过，本就是无妄之灾呢？”


    说话的是当朝大理寺首辅高云谦。


    “高相，你这是何意？”


    楚庭筠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云谦，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高云谦没有说明，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臣只是胡乱猜测罢了，太子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好了”，贞元帝被吵得头疼，摆摆手，道：“沈家之事已经结案，再如今太子也查明西冷宫失火真相，此事就算了结。往后，谁也不许再给朕提。”


    似是感慨般，贞元帝又道：“朕知道，你们对沈氏有诸多感情，可沈氏的所作所为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若是放任不管，必会酿成大错，朕不能不为天下百姓着想啊。”


    “父皇所言极是。”


    楚庭筠在旁附和道，打着圆场。


    “诸位叔伯也莫要再纠于往事，当下之事才是最紧要的。”


    一场大火，西冷宫被烧了个干净，若就此搁置在深宫，难免会使宫闱女眷受惊，生出鬼怪妖灵的传言，以致后宫不安。


    贞元帝不愿再说，淡淡地下了口谕，命工部尚书杜方明修缮宫苑。


    “过几日，便是南疆使者的进京之日，诸位爱卿务必好好各司本职，免得让人家看了咱们大楚的笑话。”


    “臣等遵旨。”


    *


    “你说，你想随我习医？”


    “嗯。”


    沈卿垚拿出随身的几枚银针，道：“我自幼随母亲习医，最擅银针之术。但家母早亡，医路不得已中断。我自知仅凭银针一术并不能长久，此番遇险也无法做到自救。”


    “所以，想跟随掌门，救己也救人。”


    她只有先强大起来，才能去做她要做的事。


    千药峰地处两国交界，不受大楚、南疆任何一方的牵制，她在此处韬光养晦，再合适不过。


    叶苓放下手中的扇子，取下药炉，倒出里面的药汁。


    “你的天赋很好，但想入千药峰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这儿有两条规矩，一为不念过往，二为不救故人。”


    舍弃曾经的一切，清清白白的开始。


    故人既已是故人，情分便止于往昔。


    “你若能遵守，便可留下。”


    “我可以。”


    叶苓把弟子们采回来的药材分门别类放好，给边上的药炉加了点柴火。


    “那便留下吧。”


    药炉散出草木的香气，炉下火苗跳跃。


    叶苓递上扇子，道：“习医最首要的就是有足够的耐心，这几个药炉暂交由你看管了。”


    沈卿垚接过扇子，坐在炉前的小凳上，扇起风。


    药汤渐沸，从边沿溢出些许热气，喷洒在指尖。


    她的手腕抖了抖，右臂隐隐作痛。


    额角处流下几滴虚汗，渗入衣领，打湿了里衣。


    握着扇子的手指关节处发白，动作也慢了下来。


    叶苓在旁边看着，待半个时辰过去，她取下药炉，用汤匙舀出里面的残渣，铺于纸上。


    扭头看向捂着手臂的沈卿垚，道：“给我看看伤处。”


    沈卿垚捋起袖子，露出纤瘦的胳膊。


    右臂的伤口撕裂开，将包扎的白布染成鲜红。


    叶苓没说什么，沉默着拆下白布，用刚倒出的残渣替换旧药。


    “你身子太过虚弱，只靠药物治标不治本，长此以往必不能久活。”


    “师父可有办法？”沈卿垚问道。


    “无极拳法，培本固源，养生益气，此为佳策。”


    叶苓收拾好桌上的杂物，留下弟子腰牌，上面用朱砂刻着一个“叶”字。


    “明日申时三刻，大师兄会在后山上等你，随他练此拳法，对你有益。”


    “谢师父。”


    沈卿垚拿着腰牌出了门。


    “沈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楚璟南靠在门前的树下，手里把玩着折扇。


    “楚公子？”


    楚璟南收了折扇，一步步走近，站至沈卿垚身前。


    “秋夜寒凉，特来接沈大小姐回屋。”


    沈卿垚后退几步，礼貌拒绝道：“谢公子好意，但我不需要。”


    拉起旁边的清月，正欲绕开男人，再度被拦下。


    “沈大小姐莫不是忘了什么。”


    楚璟南指指自己的心口，道：“你还没报恩。”


    沈卿垚抬眼，“我日后......”


    话还没说完，腰身被揽住，升至半空。


    随着男人身形闪动，很快便回了居所。


    楚璟南刚刚站定，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先发制人道：“沈大小姐这是何意？我好心接你回屋，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恩人？”


    沈卿垚反问：“那有些人不问别人意愿就动手动脚，也算是君子之举吗？”


    “楚公子，这句话我说最后一次——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日后定当相报，还请公子不要再三打扰了。”


    说罢，转身欲进屋。


    衣袖突然被男人拉住，沈卿垚回头，看向男人。


    “若我非要打扰呢？”


    指尖暗自发力，将女人拽回身前。


    “沈大小姐可还记得，我当初为何要救你？”


    沈卿垚不解，摸不准男人此时这番话里的深意，选择了沉默。


    “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温润的嗓音里带着几丝怜爱之感。


    “我对沈小姐可是一见钟情，所谓救命之恩，不过是想与沈小姐多相处些时日。”


    “沈大小姐会给我一个机会吗？”


    眼波流转，情真意切。


    倏得，沈卿垚扯起嘴角，道：“楚公子，有病就去治病，我不是大夫，治不了你。”


    楚璟南手上顿觉刺痛，松开衣袖。


    沈卿垚趁机避开，回到屋内。


    什么花容月貌，什么一见钟情，鬼话连篇。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有藕断丝连的利益之交。


    站在院中的楚璟南见女人进屋，敛了笑容。


    戒备心如此之重，看来他得多下点功夫了。


    “殿下。”


    左一突然匆匆跑来，低声道：“千药峰被人围起来了，但都乔装打扮，辨不出是何人。”


    “埋伏之处，可有具体方位？”


    左一摇头，“很杂乱，看不出章法。”


    这就奇怪了，派出人来伏击，却四处分散。


    入山几日，除了那枚旋镖，再无其他动作。


    楚璟南沉思良久，道：“旋镖的来历可有查清？”


    “确是太子府制式，可是看树上留下的痕迹，并非是太子府影卫常用的手法。”


    左一拿出一副新的旋镖，道：“这是我请工匠师傅照着原样打制的，殿下可以做个参考。”


    楚璟南接过，指腹擦过镖身。


    粗涩间暗藏锋锐，顷刻便能取人性命。


    而那日旋镖飞来时，却偏了三寸，加上手法有异，并未起到杀人的作用。


    偏转镖身，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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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到写着小字的地方。


    左一道：“此处原是涂着银粉，时间短暂，就让工匠换成了颜色相近的白砂。”


    手指蹭下白砂，很快便随风而散。


    银粉、黑尘......


    稍作调配，便可改色。


    毒物借此便可不知不觉进入体内。


    “哐当——”


    屋内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


    楚璟南推开门，看到扶着墙壁站起的沈卿垚。


    “我没事，一时手软罢了。”


    沈卿垚假装捂着右臂，道：“伤口疼痛，没扶稳，才撞倒了桌椅。”


    “那便好，沈大小姐早些歇息。”


    楚璟南不疑有他，退了出来，同左一离去。


    沈卿垚放下手，坐于榻上。


    方才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想不到，她都躲避至此，依旧紧咬不放。


    还好今日她在药房多服了一回四棱香药汤，散去余毒。否则，刚刚怕是又欠下一笔恩情。


    低头活动了几下手腕，绵软无力，倒也不影响施针。


    “咳咳——”


    嘴角溢出些血丝，用手背抹去。


    忍着翻山蹈海的血腥气，银针轻点，快准狠地刺入眉间。


    又一针扎入胸口，身子微颤，手脚顿觉冰冷。


    银针捻转，逐级深入，直到不觉痛意后迅速取出。


    沈卿垚睁开眼，将口中的血水尽数吐出。


    她患咳血一症已久，每隔半月便要施针一次，方能有所缓解。


    清月带着药材回来，帮着沈卿垚清理掉床上地下的血迹。


    “小姐，叶师父让我拿了些药材，明日就能煎药服用了。”


    “嗯。”


    看着沈卿垚泛白的脸，清月有些心疼，劝解道。


    “小姐，若是咳血症实在严重，就请叶师父来看看吧，一直压着不是长久之事。”


    “好，我会的。”


    .....


    “无极拳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运转周身，巧夺命门。”


    “嗯。”


    沈卿垚跟着缓慢抬手，掌心相对，左脚轻移，右脚随之。


    两手分合交错，前后进退。


    “胳膊抬高，两臂架开，平稳重心。”


    叶修珩握着半截枯枝，点着沈卿垚的肩膀往下压了压。


    他在后山上教习半日，才勉强稍有成色。


    说来，他也是头一次见底子如此差劲的弟子，要力无力，要气无气，随便一阵风都能乱了步子，左摇右晃，身弱至极。


    “马步要扎下去。”


    叶修珩绕到沈卿垚身后，从后托住手腕，自上而下，从右至左，两手交替画出一个圆。


    “此式为云手，要重而不滞，稳而不僵，多注意腕间力气的把握。”


    接着渡力一拳挥出，不远处的枯枝上，雪粉簌簌落下，堆成一小摊雪堆。


    叶修珩将手中的两截断枝抛出，精准地插在小雪堆头上，一左一右，像是扎了两个小揪揪。


    “你自己来试试。”


    依言，沈卿垚又从头再做了一遍。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虽不见其中气力，但能完整地做下来，也算不错。


    “今日就先到这儿，师妹你体质虚弱，适度练习便可，万不能操之过急。”


    “谢师兄教导。”


    叶修珩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师妹客气了。”


    “不知师妹该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