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弥枝的神魂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颤抖——那是真正的阿珠的灵魂绝望地哭泣。


    她们不是那对农户真正的女儿。


    这十几年的嘘寒问暖，廉价的衣食和劳作，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彻头彻尾的骗局。


    那些曾被“亲情”小心修饰过，带着模糊毛边的画面，此刻被这残酷真相狠狠撕开，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的底色。


    阿珠的灵魂影响到了弥枝，她痛得无法呼吸。


    “......你们要做什么？”弥枝红着眼询问魔族。


    魔族颇有些惊讶：“被镇魂钉打入体内，你此刻竟然还有意识？”


    她有些欣赏地打量着弥枝：“你这副躯体的确很适合她，难怪老大让我圈养你这么久，小妹妹，别乱动，锁魂钉可是很痛的。”


    她突然又换上了哭泣的神情：“我的阿珠，娘也是不忍心的。”


    魔族虚伪地哭了一会，见弥枝再说不出第二句话，无趣地站起身：“老农，动作快一点。”


    好冷......


    锁魂钉刺骨的阴寒一阵一阵往上涌，弥枝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腹间伤口剧烈地疼，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很快在身下积了一小滩暗红。


    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


    百里宏毅踱步而入，玄色锦袍几乎融于夜色。


    弥枝瞪大了双眼。


    百里宏毅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弥枝：“你不是这个时间的人。”


    魔族皱眉：“什么意思？”


    百里宏毅的目光扫过弥枝鲜血淋漓的小腹，似乎在确认她确实再无还手之力。


    “这个女孩体内的灵魂不一定是这个时间的人。”百里宏毅扼住弥枝的脖颈将她提了起来：“把她交给我。”


    “不行，她是老大点名要的人。”魔族道：“别坏我们的事，百里，你知道后果。”


    百里宏毅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以她的本事，你的锁魂钉不一定能够起效，你希望你们的神复活在一个有主的躯壳里吗？”


    他们在说什么？


    神？


    魔族......的神？


    “咳咳......”


    弥枝痛苦地咳嗽一声。


    百里宏毅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身上，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弥枝一番，突然道：“告诉我回溯时间的办法，我救你一命。”


    魔族警告道：“百里宏毅！”


    “慌什么。”百里宏毅满不在乎道：“我只需要她的灵魂，你们正好带一具干干净净的躯壳回归墟，这笔交易划算多了。”


    魔族勉强松了口气：“阿珠是我一手养大，连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被人夺了舍，这本事确实大，她到底是谁？”


    百里宏毅道：“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又突然回到几年之后，这样的秘法，连我都从未听说。”


    弥枝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你早就在观察阿珠了。”她咳嗽道：“既没有打草惊蛇，又借着魔族的手将她圈养在手里，一直等到今天——只要锁魂钉一入体，无论是谁都无法从这个躯壳里逃脱。你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如此恐怖的观察力，难怪你可以把姜萝一手创建的帝国架空，据为己有。”


    百里宏毅脸色瞬间变了：“竖子敢尔！”


    脖颈上力道越发可怖，弥枝脑中一阵阵晕眩，就听百里宏毅在耳边咆哮道：“是她不理解我！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她发现，我会让她快快乐乐活下去！”


    百里宏毅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让我回到过去，我就放你一马，未央那边我也能考虑留她一命。”


    弥枝呵呵一笑：“你做梦，姜萝传奇一生，就遇到了你这么一个污点，我回到过去，一定告诉她，远离那个叫百里宏毅的竖子，他会趴在你身上吃你的血，喝你的肉，用爱你的名义将你的功绩慢慢抹去再收入囊中。”


    她“呸”地吐出一口唾沫：“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遇见太阳！”


    百里宏毅脸色可怖的像是要将手中脖颈掐断。


    须臾，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弥枝摔在地上，在剧烈咳嗽声中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和未央的计谋就能得逞？”


    弥枝咳嗽声一顿。


    “未央那女人也真是蠢到极点。”百里宏毅站了起来：“能入铜雀楼的人，哪一个不是满怀计谋，色欲熏心？不过是兴致上头哄她两句，竟然真以为自己遇见了良人——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蠢。”


    那一瞬间无数道声音闪过弥枝的脑中，她霍然瞪大了眼睛。


    糟了！


    难怪她总觉得和江昙夏的对话如此耳熟，原本的阿珠和江昙夏约定好了在羽山外会合，可最终阿珠的计划被农户发现将她打死，而江昙夏最终也没有等到救援，最后死在了自己终其一生凝聚出来的最后一道灵力上。


    这一想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弥枝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是她的不谨慎将这一切再次推向了原本的结局。


    她佝偻着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魔族眉头一皱：“时间到了，她的灵魂会被锁魂钉完全镇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


    百里宏毅欣赏着弥枝眼中燃起的怒火。


    “没用的废物，杀了便杀了吧。”


    说完，他不再看弥枝一眼，转身，玄色的衣袍无声地拂过地面，消失在院门外的阴影里。


    “好戏......才刚刚开始。”


    ——


    法场之上，宣衡收到弥枝留下的信息，正匆匆赶到。


    钟声骤起。


    千百只栖息于楼阁飞檐之间的铜雀仿若有无形之线牵引，纷纷振翅而起。千万点耀目金芒交织飞掠，铿锵之声汇成一片。


    九十九级白玉阶之下，万民如海，黑压压跪伏，铜雀楼弟子屏息凝神，等待两任女帝交接的一刻。


    宣衡目光沉沉，凝视着缓缓走向台阶之上的戚白雾。


    他自腕中抖出一纸黄符，符文走势张扬恣肆，是弥枝的手笔。


    黄符自顶端燃烧，霎那间，寒风如水波般荡漾而出，血色蛛网在空中一闪而过，而后，天地之间陷入了异常的静谧。


    整个铜雀楼的时间彻底停转，唯有宣衡衣袂翻卷的猎猎声还在回荡。


    弥枝的话语再次从耳边响起：“天道之下，篡改因果生死必然遭受反噬，这因果我不会替你担，而沈衢尘若是知道你的计划，必然会阻止你。你若是想好了，找机会假装和我走散，在戚白雾和江昙夏交接的那一天将戚白雾带走，我们铜雀楼见。”


    宣衡一步步沿玉阶而上，凝视着不远处静默如石像的戚白雾，缓缓拔出腰间的白雾剑。


    骤然间，一道锐芒划破了沉闷的空气。


    宣衡闪身躲过，白玉地面应声炸裂，手中长剑清啸，头也不回朝身后劈去。


    “虽然这符箓非你所画，但能使的出时间禁止之法，你也不是个凡人。”


    宣衡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攫住心脏。


    戚白雾缓缓挺直脊背，一寸寸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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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的眼睛完全显露时，宣衡的心猛地沉入冰窟——那是魔息！


    法场边缘阴影如水波荡漾，一道身披黑袍，兜帽下琉璃光芒闪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出。


    宣衡反应如电，长剑嗡鸣，青白色灵力瞬间暴涨。而另一边，戚白雾缓缓转过了身，在她的手中，一柄同样的白雾剑正莹莹散发幽蓝魔息。


    戚白雾已经入魔了。


    紧接着，魔息排山倒海般压来，宣衡提剑格挡，霎那间火星迸溅，金铁撞击声疯狂炸响。


    宣衡被这狂风骤雨般的剑意死死压制，脚下步步后退。


    “铛......！”


    戚白雾手中魔剑调转矛头，剑柄击中了宣衡，将他当胸重推了出去！


    “嘶——血亲相残，当真是一出好戏。”黑袍人兜帽下的浓雾中猩红一点一闪而过。


    宣衡半跪在地，终于在短暂的空隙当中认真打量起了黑袍人：“是你......”


    “螓首。”


    螓首掀开兜帽，黑雾层叠散开，少女苍□□致的脸完全暴露出来。


    宣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看这个反应，你似乎认识我。”千靥笑道：“云霄二十年后出生的孩子，竟能如此广识，后生可畏。”


    宣衡道：“螓首怎么会是你！我明明亲眼看见......”


    “亲眼看见戚白雾变成了螓首？”千靥微微弯起的眸子寒气逼人：“那你猜猜看，戚白雾又是怎么变成‘螓首’的呢？”


    宣衡寒毛倒立，手腕翻转，剑锋已经“锵——”一声挡住戚白雾袭来一击。


    白雾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震声未绝，双剑霍霍，已拆数招。


    千靥悠然自得找了个台阶坐下：“回溯时间已被截断了，你们已经输了，再多的反抗也不过徒劳罢了。”


    一道乌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白雾剑防御范围，直刺宣衡左肋！


    “噗嗤！”


    冰冷的骨爪瞬间穿透血肉，剧痛瞬间贯穿宣衡的身体。


    “戚白雾，他活着还有用。”千靥揉了揉太阳穴：“你下手太重了。”


    戚白雾缓缓抽出染血的手掌，下一瞬竟然伸出舌头，舔舐着指尖的血液。


    一举一动仿佛与魔兽无异。


    “宣衡，我知道她给了你一张用来回溯时间的符箓。”千靥拍了拍手站起身：“使用它，我们一起将这个时间的戚白雾带出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宣衡在剧痛之中，电光火石般想明白了一切。


    他喘息着看向千靥：“......魔族无法使用符箓，是吧。”


    千靥神色一顿。


    “你们大费周章追到这里，就是为了那张回溯时间的符箓。”


    宣衡手中捏紧了一纸黄符——那是弥枝给他的下半段符箓，等他成功将戚白雾带走，催动符箓就能回到当前的时间。


    千靥就是为了这符箓追到了回溯中。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宣衡捂着左肋站起：“你自己创造的东西，非但自己用不出来，还要大费周章去抢别人做出来的，大名鼎鼎的千靥圣仙，就不怕别人的东西不好用吗？”


    千靥神色沉沉。


    宣衡把手背在身后，无声催动了一缕火焰。


    螓首能跟到这里，说明真正的时间线上的戚白雾已经危在旦夕。


    回溯的禁术不能交给魔族，既然这个时间的戚白雾已经魔化，他必须要在这里将戚白雾杀掉，绝不能让螓首将戚白雾带出去。


    否则，戚白霜一定会为了戚白雾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