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几人都被震住，戚白雾迟疑道：“你......”


    远处百里文宏的哀嚎声显得格外清晰，戚白雾被痛呼声唤醒，眼底闪过幽红光芒，表情有种隐秘的兴奋：“......或许你说的对。”


    沈衢尘沉声道：“你若是那样做，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仙盟律令中有一条：凡仙盟中人，刀尖永不向内。


    戚白雾现在入魔原因未明，如果只是被魔族诱导走火入魔，带回空桑，或许能够救得回来，但如果这个时候杀了作为修士的百里文宏，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猪狗不如之事，仙盟都一定会先定戚白雾的罪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就是如今世局动荡之下的云霄大陆，无论真相如何，仙盟利益高于一切。


    戚白雾道：“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弥枝怕沈衢尘脑子又转不过弯要去拦戚白雾，连忙扯住他衣袖：“师尊，弟子有新发现！”


    另一边，戚白雾越过宣衡，一步步朝百里文宏方向走去。


    宣衡暗自咬牙，心烦意乱：“喂......”


    戚白雾回首看他。


    “你若是真的做此决定，空桑怕是不能保你。”宣衡道：“我母亲还在等你回去，你最好为她着想。”


    无论今天戚白雾做什么决定，等戚白霜到来，她一定会将戚白雾带回空桑。


    但窝藏魔族的罪名不是现在的空桑能承担得起的。


    宣横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本以为连弥枝都能凭借幻境一瞥看出他和戚白霜的关系，没想到戚白雾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一语未发，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你！”宣衡怒道：“不就是走火入魔吗，空桑可以遍寻名医！戚白霜这数十年都未曾放下过你，你若是执意复仇，大可等伤势痊愈，空桑弟子随你调遣，你为何非要现在逞一时之快？！”


    听到戚白霜的名字，戚白雾终于停下脚步。


    她浑身开始发抖，一回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却仍旧疑惑问道：“......戚白霜是谁？”


    宣衡缓缓瞪大双眼。


    另一边。


    “师尊，弟子怀疑，这羽山境内有一神器，名为五帝钱。”


    沈衢尘示意她继续说。


    “宣衡说那五帝钱和靥星刃一样，乃世间唯二可以直接对魔族造成伤害的神器，师尊，我想拿到它。”


    沈衢尘道：“如今羽山局势变幻莫测，已非你能掌控，我随后将你和姜云溪送回北溟仙宗，你可先跟着其他弟子学习心法，待我回宗，再带你入门。”


    她就知道！


    弥枝急了：“师尊，我已经拿到了第一枚铜钱，这说明这神器跟我有缘，不能半途而废啊师尊！”


    沈衢尘不喜不怒道：“你很需要神器？”


    弥枝头点到一半，硬生生刹住了车：“是......呃，不是不是，我是，那个啥，我是觉得有点可惜......”


    沈衢尘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可惜？”


    弥枝快要急出白眼了：“弟子，弟子离绝世神器只差一步之遥，现在将弟子送回北溟，这就像干坏事干一半，还没索然无味呢人被带走了。”


    看着沈衢尘阴沉的脸色，弥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弟子僭越了。”


    沈衢尘深呼吸了几口气，估计好勉强才接受了自己弟子开玩笑如此下流，逐字道：“若想取得神器，需得答应我三件事。”


    弥枝直觉他没什么好话，也不敢点头，只警惕地看着他。


    实在不行她找个机会和沈衢尘分道扬镳，各走各的阳关道，反正靥星刃在手，符箓虽然用起来有点贫血，但只要深谋远虑，那五帝钱靠自己不一定拿不到手，还有空桑那小子，或许也能利用一下......


    “一，你那些邪魔外道，从今日起不可再用。”


    弥枝就知道他要说这个：“可是......若是不用符箓，弟子只怕回溯都进不去啊。”


    沈衢尘道：“我带你进。”


    弥枝装作谦卑地低下头。


    拉倒吧，刚刚那场幻境你人都不知道去哪了，还带我进，求人不如求己。


    沈衢尘蹙眉，突然道：“站过来。”


    弥枝：“......”


    她磨磨蹭蹭走到沈衢尘眼皮底下，被他一只手拉住手腕，眉心一紧，磅礴灵气猛地灌入识海。


    弥枝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想将入侵者轰出去，过一会又想起这是沈衢尘，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尊，咬牙忍住了暴起打人的冲动，磕磕巴巴道：“师尊......做什么？”


    沈衢尘收回灵力：“未有结丹迹象。”


    废话！她金丹都被剖了，能不能再次结丹都是未知。你沈宗主收个弟子现在才想起来看资质，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其二，事了之后，跟我回北溟仙宗，潜心修炼，不得有误。”


    弥枝很想说不。


    “其三，从此刻开始，你一言一行，都要经过我的应允。”沈衢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不能做什么，我让你待在我身边，你就不能擅自行动。”


    “能做到吗？”


    弥枝猛地抬头，和沈衢尘四目相对。


    弥枝：“......”


    能做到个屁啊！


    要不还是趁早溜了吧，让宣衡借她一点灵力，捏个易容术拍拍屁股走人算了。


    当时学禁术怎么光顾着打架了，没学点易容术备用呢？！


    沈衢尘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弥枝心一横：“弟子都听师尊的！”


    也罢，拿到五帝钱，立刻走！


    沈衢尘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刚刚的话题。


    “......弟子猜测，若要集齐所有的铜钱，应该需要回溯到过去时刻，替她们解决未尽之事。这五帝钱，或许是五位女帝的痛苦凝聚出来的神器。”


    她面色凝重：“若弟子所猜不错，这羽山，或许还有更大的秘密。”


    沈衢尘道：“羽山铜雀楼培养弟子的方式和其他仙门不同，本身就如同养蛊，这片土地之下埋藏着什么都不奇怪，但若是一一揭露，或许会牵扯出不少人。”


    弥枝低头行礼，并未出声。


    沈衢尘盯着她的手，又道：“你字字句句都在说神器有关，可你如此想要知道真相，当真不是为了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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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些人，指的是戚白雾她们。


    弥枝退后半步，撩开衣袍跪地，朗声道：“羽山境内蛀虫满腹，贪饕日盛恶难填，百里文宏尚且只是其中之一，可羽山若是放任不管，迟早会危及仙盟！师尊教化一方，也定不会容许这种蛀虫存在于世。”


    “仙盟如今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今日杀鸡儆猴，来日刀剑对向前方，至少不会怕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


    “师尊，我们这是在帮仙盟盟主清君侧，就算事后仙盟知晓，心中也只会大喜。”


    沈衢尘黑沉的瞳孔直直盯着她。


    弥枝疑惑抬头：“师尊？”


    “......甚好。”沈衢尘面无表情的挪开目光。


    好？好什么？


    弥枝正要再抛出一点什么大义，突然一件东西横飞过来，沈衢尘扬手一挡，那东西撞在灵力上，撞得血肉横飞。


    弥枝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只手。


    “啊啊啊啊啊——！！！”


    百里文宏一只手被硬生生砍掉了，他原本是双手捂住眼睛，此刻失去了一只手，手底下两个硕大的血窟窿就露了出来。


    那竟是人一剑一剑挖出来的。


    戚白雾终于露出了数十年来唯一一个笑容，阴郁苍白，笑脸上满是森寒。


    白雾剑猛地从手腕中穿过，将百里文宏另一只手也牢牢钉在地上。


    她叹息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十余年了。”


    百里文宏一个大男人，此时却被折磨得呜呜咽咽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团浓厚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头顶，百里文宏睁大两个血淋漓的窟窿，仿佛还能看见什么东西，神经质道：“不要，不要！”


    “不要？”戚白雾胸中滔天恨意，咬牙笑道：“女人受得了的苦，男人也受得了吧？不要？想都别想！”


    百里文宏浑身抽搐，躺在地上嘶声嚎叫起来。


    地窖外风声越来越大，弥枝隐约听到有人声越来越近，戚白雾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心沉浸在复仇的快慰里。


    不知百里文宏又看见了什么，尖叫一声，黑雾猛地从耳中灌入，七窍缓缓流出鲜血，在这种剧烈的疼痛中，百里文宏却突然清醒了过来，大叫道：“......陈元修，陈元修！！！”


    戚白雾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


    回溯中的少女戚白雾高洁庄重，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明艳，嘴角尽是笑意。可眼前这个人，脸色森寒苍白，虽然也是笑着的，可却让人不寒而栗。


    宣衡已经回到弥枝身边，面色凝重：“你确定她是戚白雾？”


    弥枝道：“她的过去太痛苦了，成魔本就会模糊人的心智，她这段时日能保持清醒，也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亲手复仇，你不能要求她太多。”


    之前灭了的油灯又悄然燃起，几人都看见了围在百里文宏身上啃食的魔物。


    那两条手臂已经被啃食干净，一只黑漆漆的兔子正舔着挂着血丝的白骨，察觉到几人目光，通红的兔眼抬起来，露出森白牙齿。


    宣衡惊骇：“这......”


    “戚白雾根本就不是走火入魔。”沈衢尘灵剑在手，沉声道：“她早就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