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从刚开始还有些瑟缩，到后面已经彻底信任李昭微，任由她给自己梳洗干净。传信兵给李昭微带来的是一套男孩胡服，李昭微转身再仔细瞧了小孩子的五官，便顺势给她穿上。


    “你乖乖在这等我知道吗？”李昭微连比带划，指了指火塘，又指了指小孩自己，拿起她几缕头发用布搓了搓。


    小孩子懵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李昭微把布巾放在她手里，安抚地捏了一下小孩的手，起身去阿奈的帐篷。


    “你来了。”李昭微才掀开帘子，阿奈有气无力的声音就想起来。


    李昭微耸了耸鼻子，屋内燃着大量的不知名草药，整个帐篷都乌烟瘴气的，“你怎么样了？”


    “死不了。”阿奈自嘲地笑了笑。


    李昭微想到此地药材有限，不由得心中亦是泛起无奈，确实是死不了。她伸手在空中煽了煽，顺势将帘子挽起来。


    “我们摘到药引回来了。”


    “哦，是么？”阿奈精神有些萎靡，仿佛事不关己。


    从很久之前，李昭微就觉得阿奈有些不正常了，她亦不和他计较，说话间仔细揭开他伤口，不知道萨满给他敷了什么草药，揭开的瞬间骨肉糜烂，白骨森森。


    李昭微眉头彻底拧紧，不由得怒道：“你没敷我给你的药？！”


    “萨满说那是不祥的药，太晦气，不让敷。”


    “......不详你们个头！现在你这骨头都露在外面了就很祥瑞吗？！”


    阿奈这时候精神又似乎有点正常起来，听李昭微这么说，自知理亏，把头低下去，看着她的靴子，一言不发。


    李昭微看他这样，长叹出一口郁气，闭了闭眼，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怒气，再次睁开，眼中已经不见波澜，“我去给你熬药，这算我欠你的，是你们老大带我找到的雪莲，他为了这雪莲花，腿被老虎咬断了，你最好承他情，乖乖喝药！”


    “你说什么？！”听到她的话，阿奈挣扎着坐起来，“他怎么样了！他腿没事吧，我要去找他！”他急起来，就要掀开被子下地。


    李昭微按住他，目光幽沉地盯着他：“他也死不了，但你现在去找他，他就是白给老虎咬了。”


    “放开我，我要去看他！”阿奈挣扎着，想撇开她的手，奈何李昭微劲按得巧，怎么挣扎都推不开。


    见他说不通，人也闹腾，李昭微眼里才闪过不耐烦，紧接着便是手起刀落，一个手刀劈下，帐篷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草药燃烧爆开的声响。


    北狄主帐里的声音却是热闹非凡，压抑的闷哼声，叽里咕噜听不明白的北狄话，铜盆被碰倒的声音，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断有人端进去干净的水，再端出血水。


    耶律冶脑门上渗出了许多汗，此刻巫医正拿着羊肠线穿过银针，在给他缝合，他嘴里咬着一块白布，腮帮子咬得变形，太阳穴的青筋都在嘭起。


    “你快点！别犹豫！”阿厉看看耶律冶几乎快翻白眼了，那巫医还哆哆嗦嗦，缝一针，抬头看一眼，急得恨不得自己亲自己上手。


    那巫医被他一吓，手上一个哆嗦，穿错地方，又只得拔出来重新缝。


    阿厉气得，上前揪住巫医的领子，脸色阴森地道：“你最好给我看准了再下手，你再缝错，我一定将你抽筋扒皮。”


    “是......是。”巫医抹了一把汗，哆哆嗦嗦地应道。


    阿厉再看看耶律冶唇色已经发白，只得扔开他，一言不发地守着。


    好在阿厉的威胁起到作用，巫医的速度快了许多，手上再也没有缝错，等到全部都缝完，敷上止血促进愈合的草药后，耶律冶几乎要晕过去。


    他吐开白布，靠在卧榻上，目无落点地看着他们忙进忙出，收拾东西。


    “特勤......”阿厉蹲在耶律冶床边，低头看着他脚上如硕大蜈蚣的疤痕，心中愤慨难忍，“萨满说得没错，她就是个不祥之人！”


    耶律冶在刚刚已经用尽了力气，此时还有些恍惚，没精神接他的话。怎知阿厉嘴上的念叨声越来越低，突然扬起头，恨声道：“特勤，待阿奈治好了，我们杀了她！”


    耶律冶眉头跳了跳，强打起精神回道：“别动她。”


    “为什么？！”阿厉不可置信地站起声，怒道：“阿奈被她伤成这样，你也被她害得受伤了！萨满已经提前预言过她是不祥之人，是我们因为阿奈的事才忍着让她活着！现在药弄回来了，只要阿奈的毒解了，我们就没有顾忌了，杀了她才不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祸端！”


    “是她救了我，不要动她。”耶律冶尽力地解释道。


    只可惜阿厉已经被冲昏了头脑，他不赞同地反驳道：“这是她该做的！她不救你她就回不来了！”


    “我说，别、动、她。”耶律冶彻底沉下脸，眼神冰冷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厉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触碰到耶律冶那严肃的眼神，背后一冷，冲上脑的冲动散去了大半，梗着脖子算是勉强应下。


    毫不知道有人要取自己的李昭微，正蹲在那乌烟瘴气的帐篷里熬着药，她背后是躺在床上被打晕了，直挺挺的阿奈。


    她另起一个小泥炉，大火后小火慢炖，揭开盖看药剩下的分量差不多了，她搅了搅那黑糊糊的药，从怀里掏出那炮制了雪莲的罐子，小心翼翼捞出雪莲放到药炉里闷了一会。


    她心里默数了一会，才吹掉泥火，端起来倒出七分满的一碗黑黢黢的药。


    李昭微转身看了眼还在昏迷的阿奈，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揭开倒了一颗到碗里，等彻底划开后，她才用手轻拍阿奈的脸，将他拍醒。


    阿奈才醒过来，立刻挣扎着要下地，李昭微按住他，“喝了这碗药，我就不管你。”


    手下挣扎的兔崽子，闻言二话不说，拿起碗就一饮而尽，他放下碗，直勾勾盯着李昭微。


    李昭微手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看着气鼓鼓的阿奈有些呆住，过了会无奈地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松开手。


    她才松开手，阿奈便立刻下地，跄踉地往外跑。


    李昭微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眼的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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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不自觉囔囔道：“这药不烫吗？”


    算了，这些北狄蛮子，主仆几个脑子都不是很正常。李昭微放下碗，拍拍身上的灰，甩着手回去看刚捡回来的小孩了，反正药给他喂了，也算尽责了。


    塞北的白天很长，走了许久，都不见天黑。


    卫景珩带着自己的骑兵小队，跟着何从的猎鹰，一路披星戴月地赶过来，此刻将士们都已经面露疲惫。


    “我们就是在这附近被埋伏的。”何从估算着路程，再看看周围大同小异的草原景色，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方向，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卫景珩皱眉瞧着前方，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以示回应。


    何从心里亦是很焦急，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多晚一分，李昭微的危险便是多一分，但此时她来回两趟，确实已经神经绷到极限了。


    “传令下去，原地休息。”卫景珩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缓缓下达出这个命令。


    听到他的传令，何从心里轻呼了口气。她也怕这样的疲兵打不过北狄人，只是瞧着卫景珩一路上脸色很差，看起来比她还焦急，不知道如何开口。


    此刻看他还记得带兵打仗的道理，何从不由得高看他一眼，见他如此涉险，想必对李昭微也还算是在意，也许他们也能有未来？只是念头刚起，何从便晃晃脑袋，将这杂念晃出去。


    罢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李昭微还安全的基础上，现在谈什么都是空谈。


    卫景珩自己亦是下了马，就地盘坐，闭眼休息。


    只是眼睛才闭上，脑海里就浮起那日在馄饨摊，李昭微嘴里塞了几颗馄饨，眼睛眯着成一条缝朝自己比拇指的模样。


    李昭微，你可还好？


    卫景珩心里思绪实在纷乱，他睁开眼看着逐渐暗沉下去的暮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色亦沉沉，瞧不清里面藏着的漩涡。


    你一定要活着，像上次李家大火那样，活蹦乱跳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在纷杂的念头里，焦急的等待里，天色暗得极慢，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卫景珩倏忽睁开眼，站了起来，传令继续前进。


    鹰击长空，翱翔的猎鹰在何从的指挥下，继续往草原腹地飞去。


    耶律冶在喝了巫医的安神药，彻底沉睡下去，阿厉坐在他帐内守着他，膝盖上伏着阿奈，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阿奈的头发，他低头去看阿奈的伤口。


    经过一下午，喝了药的阿奈，有明显的愈合趋势，伤口不再湿答答，渐渐收干，也隐约可见嫩粉色的肉。


    阿厉回头看着沉睡中还依然拧着眉毛的耶律冶，再低头瞧瞧神色如孩童的阿奈，眼底隐有火焰跳跃，他轻声问：“阿奈你好多了么？”


    “好多了，就是有些困。”


    “那你睡在主帐吧，别乱跑。”说罢，阿厉寻来个枕头和毯子，让阿奈睡在耶律冶身边的羊皮地毯上，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来人。”


    一个小兵闻言跑了过来，阿厉望着李昭微帐篷的方向，脸色阴郁，他俯身在小兵耳边，交代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