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 空即色来色即空5

作品:《樱笋时

    第60章·空即色来色即空5


    姚宝樱一遍遍抚摸自己腕上的五彩缕。她因此而心悸心乱,迷乱中,隐隐有微弱的涟漪卷起旋涡,向她淹没而来。她隐约为此困顿,又隐约……有几分心软、甜蜜。


    少女捂着脸颊躲在陋室中,因为一个郎君而心跳时乱时急时,她的好奇心正如见到日光的藤蔓般,一日日扎根生长。


    那到底,是怎样的情感吗?


    少时她经历的情感,比不上其中一二分的深沉。可经历相同的故事,她和他的情感竟走出如此大相径庭的结局。若非她是当事人之一,她都要怀疑张文澜心慕的那个小娘子,也许根本不存在。


    姚宝樱为旁人患得患失的时候,猛然听到外面街头小孩欢呼——“哇,张大人打马过街啦。”


    “我要去看!”


    “我也要去看!”


    屋中的少女一惊,刷地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她打开门帘正向外探头,一个少年郎君从外面步入,和她打个照面——


    是赵舜。


    姚宝樱一僵。


    立在门帘后的赵舜顿一顿,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抬头时目中已然带笑:“宝樱姐,你去哪里?你不会要去看张二郎吧?”


    姚宝樱警惕,往屋中退:“怎么会呢?我是猜到阿舜要来了,出门迎接你嘛。”


    赵舜:“哇,我这么大面子?”


    宝樱:“是呀是呀。”


    赵舜笑起来:“那你要开心了。你既然离开了张宅,我也不在高家做事了。我又可以跟着宝樱姐,咱们一起在鬼市做一番大事业啦。”


    姚宝樱为此露出真心的笑容,好似生活平静无波回到起点。


    开心之余,总有一团阴云,让这开心减了半。


    --


    赵舜离开高家,不得不自演了一出戏。


    实在是他当小厮,当得十分成功。


    高大郎对他很满意,将他由普通的扫院小厮,提拔成贴身伺候自己的小厮。赵舜一想,如此,便有机会查到高家更多情报,赵舜便满意接受。


    在他要离开时,因为高善声舍不得放人,赵舜不得不让自己的人扮演自己的父母。假父母大哭了一排,又交够了卖身契的钱,还要宣扬一番自家已经发家、不需要卖儿子的说辞。


    如今,赵舜眉飞色舞地在屋中,和姚宝樱讲一通他的传奇经历。他再观察这屋子的布置,感慨他们真的越混越好。


    当初来汴京时,他们睡在遮雨草棚下,舍不得花一分钱。而今,他们有了挡风挡雨的屋子,姚宝樱当了鬼市的代坊主。相信在姚宝樱收服整片鬼市的时候,他们南周的势力,也能借机深入北周的汴京。南周,不能让北周和霍丘结盟。


    唔,他该怎么做呢?


    赵舜忽抬头,藏了自己的心思:“……所以,宝樱姐如果有什么烦恼,我也能帮着参谋呀。”


    姚宝樱正托腮听他讲故事,眸子清澈神情专注。她一向尊重身边人,为朋友的开心而开心。


    当赵舜的话头转到她自己身上时,她愣了一下,转开眼睛:“我没有什么烦恼呀。人!


    见人爱的我,能烦恼什么?”


    赵舜:“哦,那你手腕上多出来的长命缕,是谁送你的啊?”


    他怎么一眼就看到了?!


    姚宝樱又惊又慌,手腕发烫。


    在赵舜的注视下,她摘掉手上五彩缕,找补道:“那日端午嘛,街上小孩送我的……我毕竟人见人爱。不过端午已经过了好几天,确实不需要了。”


    她将长绳藏入袖中,神色与往日无异。


    赵舜点头:“那么,你不可以私闯张宅,去偷窥张二郎哦。”


    他话题转得这样硬,姚宝樱心虚。


    她站起身,昂头挺腰,声音微高:“怎么会?他想抓我呢,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嗯嗯,”赵舜垂下眼帘,好像只是闲话家常,“张二郎是危险人物,又对你心怀恶念。他行事百无禁忌,心眼极多,处处抛饵。心思赤诚之人,最好的应对法子,便是像宝樱姐你这样,避着他走。”


    姚宝樱发呆。


    在赵舜看来时,她干笑一声。


    赵舜难得的认真:“不要去看他,他会得寸进尺。”


    姚宝樱默然片刻,轻轻点头。


    ……她不会去的。


    但他到底怎么样了?


    民野间消息满天飞,不知真假,真让人心烦。


    若是、若是……她不去见张文澜本人,她悄悄打探一下,得知他平安就好。这样的话,应该可以吧?


    --


    姚女侠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张文澜回到了张宅。


    他落水后的病依然没好,而一回来,他在审问过府中是否有人刺探后,杀去了张漠的院落。


    张漠已经昏了数日,今日刚刚醒来,就迎来弟弟一通吵闹。


    外人听得心惊胆战,张漠却随手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慢悠悠坐着品呷。


    在张文澜换气的时候,张漠才接一句话:“是是是,都怪我。全是我的错,你可以回去养病了吧?”


    张文澜眼眸湿红,冷冷盯着他:“你明知道我和她的所有事,你还帮她逃离我。”


    “你也知道是‘逃离’,”张漠抬眼,“可你不是已经布下了那么多诱饵,那么多诱饵中,如果没有一件事能勾住她,你光关着她有什么用?”


    张文澜垂眸,坚持:“我们明明很好的。”


    他沉默一下,眸中水雾晃动:“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我和樱桃一直很好。”


    张漠默然片刻,沉吟:“小澜。”


    张文澜抬起眼皮。


    张漠伏在案头,抬头真诚看着他:“你相信不相信,其实我是最希望你和姚女侠成就好事,百年好合的?我希望你获得幸福,也希望弥补遗憾。”


    张文澜:“那你这是做什么?”


    张漠开玩笑:“我不能看你欺负她的师妹呀。”


    张文澜眸子一缩,微微哂笑。


    他缓缓道:“云虹吗?她从来没有试图来过汴京找你,她心里怨恨你,你心知肚明。”


    张漠立刻浮夸地捂自己心脏,朝后仰身靠着墙,装模作样地叹!


    气:“哎,你就会戳我心窝。我要被气坏了,伤心坏了。小澜,你对哥哥太残忍了。”


    张文澜:“……”


    他的一腔戾气,在张漠的装腔作势下,诡异地平和下去。


    这世上,有两人能压制他:一个是张漠,一个姚宝樱。


    他们都光风霁月,呼朋唤友,天地皆爱。


    此时此刻,张文澜望着寝舍中的烛火,难免生出一些被厌弃的孤寂感。他站在这间寝舍的空地上,闻着满室药香,身子一点点变凉。


    张文澜痴声:“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不配。”


    张漠:“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你是最好的,你只是不开心。小澜,追慕一个小娘子,不是像你这样,又逼又诱。好事见不到一样,坏事却做尽。追慕一个小娘子,就应该学我……”


    他又要开始讲他那臭长情史。


    张文澜听得耳根子都生茧了。


    可他忍耐着,咬紧牙关不语。


    偏张漠大概自己也病久了,偶尔有人聊天,他那点儿近乎混账的肆意涌上来,让他总结道:“……所以,你当待人真诚,少些算计,与人为善,好运自然……”


    张文澜霎时色变。


    方才他还有点血气,在张漠这样说的时候,他冷不丁抬头,那种阴鸷无比的情绪灼得他两眼湿红。张漠如瞬间被一盆雪浇下来,失了声。


    张漠听到自己弟弟很轻的、几乎是克制着全身冷颤的声音:“好运自然什么?好运自然来么?你觉得我待人真诚,就会得到我想要的?”


    张漠微窒,躲闪般地垂目。


    张文澜躬身,手撑在两人之间的案头,手背青筋如闪电般在过白的肌肤上颤颤:“我如果运气好,就应该比你先出生,像你一样得到过父母爱护,亲族庇佑。我如果运气好,就不会身体天生不如你,习武资质不如你也罢,连正儿八经的读书都是我偷来的时光。我如果运气好,就不会被盗匪绑,不会被强贼追,也不会在我刚到汴京踌躇满志时,樱桃就离开我。我如果运气好,我早就应该是开封府少尹,而不是用今日这种方式!”


    他双目中的红意如血般,朝下滴落:“我如果运气好,你们所有人……就不会永远想拆散我和樱桃,不会总觉得我在耽误樱桃,我强求的全是不该要的。”


    淋漓水光在眼中流动,青年的身影照在昏暗墙壁,如曲折蛇影——


    “你问我为什么算计?这就是我离不开算计的原因。


    “你问我累不累?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累,我死也不会累。你们都觉得我累,我也不累。”


    在他的经验中,他从来得不到什么善意,美好的温情全是他强求得来。他不相信宝樱会爱他,他坚信他只有不停地求、诱、算、逼,才能抢到上苍的少许怜悯。


    张漠怎能说他错?


    张文澜说完便退,张漠猛地抬手,扣住弟弟手腕:“小澜,是我说错话了。看在我将死的份上,别和我计较。”


    张文澜:“你不会死。只要像现在这样养着,我可以让你活。世间神医神药全都会被我算过来救你!”


    张漠无奈地笑:!


    这种大部分时候像活死人一样的活法,并非自己所求。但小澜如今经不住刺激,自己也只好哄着。()?)


    张漠:“好,都听你的。”


    ?本作者伊人睽睽提醒您最全的《樱笋时》尽在[顶点小#说],域名[()]?『来[顶点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张文澜渐渐平静下去,站直身子。他脸上像浮着一层白霜,盯着张漠许久,生硬转移话题:“端午那日,你和樱桃的表现,是不是表明,你见过她?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张漠不语,弟弟聪明又记性好,尤其是记仇,让他行事颇为麻烦啊。


    张文澜睥睨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哥哥,矜持道:“我不急。反正张宅有你这个活靶子在。樱桃想追寻‘十二夜’的真相,必然会来找你。她仰慕‘子夜刀’,也离不开你。我只要有你在,就不怕她不上钩。”


    张文澜撩袍,反身便走。


    可张文澜说得那样自信,他日夜辗转难眠,想找人追捕她,自己又没精力操心。他被自己的身体连累,又恨又恼地养了好一阵子,病情反复,打得他恍惚非常。


    他有时候想,如果自己就这样病死,临死前,她会不会来看他?


    他难免为此心动,生出想尝试的愿望。


    但他还没来得及尝试,这一日,张文澜耐着烧,处理公务时,听到有侍女讨论,说禁园最近闹鬼。


    晴日朗朗,张文澜坐在书房前,面朝满湖碧波,他握着狼毫的手,一点点热起来。


    当夜,张文澜支开所有侍卫,自己一人去了禁园。他进入画室,搭上梯子检查横梁。他举着灯台,一寸寸对比横梁上的痕迹。终于,他找到了灰尘上极淡的一只鞋印。


    有人武功高强,燕过无痕,可世上怎可能存在真正无痕的东西?


    张文澜心跳如擂,血液逆流得他手脚发软,头脑更加昏沉。


    他爬下梯子,尤不放心。既然已经试探到这一步,再多一步又何妨?


    他便在黑夜中,攀着梯子,摇摇晃晃地爬上画室屋顶。他检查屋顶檐头的每一粒瓦片,每一寸草屑。他用手在瓦片上拨动,终于找到了一处松动的瓦砾。


    烛火向下一照,正好是横梁上的那只鞋印。


    夜静云深,叶落簌簌,横梁上的灰尘对着青年手中的烛台。流光熠熠间,张文澜站在屋檐上抬头,凉寒的心脏重新生出温度。他看到星光如雨,在天幕间摇落,碎光温暖沐浴着他。


    有夜风穿廊,叮咣一声,将檐头搭着的梯子吹倒。还未病好的青年文雅地坐在屋顶吹风,眉目恬静,噙笑生春。


    次日,侍卫们发现二郎不在了,百般着急后,在禁园的画室房顶找到了张文澜——


    长青:“谁把我们二郎放上去的?”


    另一侍卫挠头:“不会是姚女侠吧?他俩又好了?”


    【作者有话说】


    樱桃:污蔑!这是污蔑!


    第61章·空即色来色即空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