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与谢野晶子和家入硝子之间几乎断掉了所有的联系。


    原本，家入硝子还会不时来到盘星教，了解实验的进展。现在就连对外界感知最少的实验员都好奇为什么家入小姐不再过来。


    更令人感到疑惑的是，与谢野晶子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就连最为活泼的枷场菜菜子前去拜访，也是吃了个闭门羹，灰溜溜回去。


    就连平时在大厅、教堂等地方，偶尔碰见与谢野晶子时，她也总是一副冷淡疏远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与谢野晶子会变成这幅模样，但他们都猜测这其中的变化肯定和家入硝子有关，并且还有好事者在暗中开设了赌局——赌她们什么时候会和好。


    与谢野晶子对底下这些人的暗流毫不在意，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和硝子的事与他们无关，关系的好与坏只取决于她自己。


    眼下种种，完全是自作自受。


    索性羂索大势已去，剩下的杂碎不足为惧。无论如何，至少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与谢野晶子跪坐在榻榻米上，幽幽叹了口气。她还是不习惯明亮的室内，室内无灯，唯有红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犹如鬼魅。


    六叠半的和室内，极冷，极静。


    与谢野晶子本应该痛苦，可她现在更多的是感到茫然。


    她不理解为什么硝子会生那么大的气，明明她只是做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成绩、救人、战争胜利……他们的要求，她都没有做到，所以他们会生气，她才会痛苦。


    可这次她做到了，为什么硝子会生气呢？


    与谢野晶子在这里已经静坐了很久，一直独处到一月初一的第一缕日光透过窗户。


    在这段时间里，她重新回想了和硝子争论的情况，审视了自己的内心世界，细察了自己的所做所为，竭力从过往的经历中找到可以模仿的部分。


    然后定下了一个结论：


    晶子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是辜负真心的蠢货！不仅眼瞎，而且心盲！她狠狠地伤了硝子的心！！


    她决定永远离开她……


    “听着，你，”晶子说，“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吗？你是因为别人指责你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还是自己清楚自己做错了事？让我想想，你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毕竟，在常暗岛上，那个关心你的、你所敬佩的军医不就是一遍遍看着你做这样的事，而感到欣慰吗？


    你珍视硝子就像珍视他一样，所以你也用对待他的方式对待硝子。


    可是你忘了，她们不一样。


    就像你的两个妈妈一样，不一样。


    所以硝子会气愤、恼怒。所以你们之间会爆发争吵。


    可你既已明白了缘由，为什么还是感到茫然。


    是因为你已经不想用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硝子吗？”


    与谢野晶子下了决心。


    主意一打定，她的心也就彻底沉寂。


    看着日光将要照满半间和室的时候，她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施咒之人放弃了主从制约，被诅咒的人也不希望加以惩罚的话，解咒就完成了。”这是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的故事。


    “以自身意愿为出发点，当你得到最珍视的东西的时候，往往也意味着失去。因为你的意愿会与现实情况出现偏差。”这是与谢野晶子和家入硝子的故事。


    在与谢野晶子的前半生中，她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现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要得到的时候，实际上正是她失去的时候。


    清晨，阳光明媚。


    是一个久违的晴天。


    与谢野晶子踏进总监部的时候，只觉得精神抖擞，足以应付一切麻烦。


    她的身体疲倦，可精神高昂。


    她并不是独身一人，夏油杰和禅院直哉两人紧随其后。


    等她们靠近那扇漆黑的木门时，那扇门自然而然地向两侧打开。


    室内宽敞，但光线并不明亮。陈设简洁庄重。十面屏风相向而设，上面加了特殊的术式，使得无法探测后面坐的人究竟是谁。


    空气中流淌的轻松氛围，在门被打开的时候瞬间凝滞。


    为首的女人是与谢野晶子。她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长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腰间佩刀，赤红的眼睛闪得渗人。


    站在女人身后的是夏油杰。他和通缉令上的画像别无二致，凌厉的丹凤眼落在佛性的面庞上，显得邪气十足。要说那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空荡荡、自然垂落的左侧衣袖。


    禅院直哉进门之后，并没有像她们那样傻傻地站在门口，而是径直走向了他常坐的位置。


    这些屏风后的位置实际上与暗室相连，以往，参会者都是从暗室进入，并不会有人大喇喇从正门出入。


    屏风后的众人，看着这三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顿觉脊背窜起一股寒意，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的脑中现在只剩下一个惊骇的念头，那就是——他们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失踪的与谢野晶子，死而复生的夏油杰，以及和诅咒师勾结的禅院家家主禅院直哉！


    会议室顿时陷入死寂，连众人急促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与谢野晶子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她扫了一眼室内，然后拍了拍手。紧接着，其中一面屏风后就出现了一道声音。


    苍老、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主位的屏风后响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人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议事厅内回荡。


    “当前，咒术界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根基动摇，已经进入一个特殊而关键的时期。为维护咒术界最根本的利益，确保其存续与发展，根据相关章程，特向本次大会提出如下建议，请予审议表决：


    一、任命特级咒术师——与谢野晶子，进入总监部最高决策层……


    一、即刻起，撤销原针对夏油杰之通缉令及死刑处决令……


    以上两项建议，是基于当前咒术界整体利益和长远发展做出的审慎考量，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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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稳定大局、重建秩序、凝聚力量。恳请各位代表认真审议。”


    ……


    此提议一出，室内的沉寂被彻底打破。开什么玩笑？！


    空气瞬间沸腾，怒火在屏风后的每个人心头燃烧，几乎要撕裂那层隔绝视线的术式屏障。


    “荒谬！”一声尖锐的厉喝率先从右侧屏风后炸响，“任命她？！与谢野晶子，一个失踪十年、立场不明的术师，进入最高决策层？你是疯了不成！”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传来更加阴沉的咆哮，矛头直指夏油杰：“撤销通缉？撤销死刑？！夏油杰！可不要忘记前不久的百鬼夜行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还有盘星教，这个将咒术师秘密泄露给普通人的邪恶教会！如果撤销他的处决，最高层决议会在咒术界岂不是威信扫地！”


    “禅院直哉！”又有声音加入，带着世家特有的傲慢与被背叛的怒火，“身为御三家之一的家主，竟与这等叛逆之徒同流合污！你禅院家的千年清誉，今日尽毁于此！”


    ……


    质疑、愤怒、恐惧……各种情绪犹如实质刀剑，直直刺向站在门口和已经落座的三人。


    禅院直哉面前的屏风被早已被他用咒力蛮横地撕裂，里面是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他仿佛没听到那些针对他的咆哮，姿态闲适地坐榻榻米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充满嘲讽的弧度：“我代表禅院家同意委员长的所有提议。”那头耀眼到刺目的金色随着他的动作张扬舞动。


    面对汹涌的敌意，与谢野晶子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她面无表情，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夏油杰则微微偏过头，丹凤眼眯起，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浓了。


    “肃静！请大家表决第一项，任命特级咒术师——与谢野晶子，进入总监部最高决策层。”委员长大声压过所有的嘈杂，议事厅内再次为之一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其中一面屏风后，端坐的是夜蛾正道。他是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行为想法并不守旧。他神情凝重，墨镜下的视线直直盯着与谢野晶子——他的养女。


    与谢野晶子。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无声地炸开，带着十年光阴沉淀的尘埃。


    夜蛾正道首先感到的一阵痛楚，来无影去无踪，似乎与养女有关，又似乎无关。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他分不清，只觉得她原来已经变得这么大了。


    记忆里那个总是绷着小脸、眼神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小女孩，被眼前这个身姿挺拔、气场迫人的女人彻底覆盖了。她高了，瘦了，眉宇间再无稚气，只剩下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的锐利。


    夜蛾正道无意识地握紧拳头。她身上的气势，让他感到陌生，又让他看到一种希望。


    她想要进决策层是为了什么？是……要掀翻这片腐朽的屋顶吗？


    夜蛾正道定了定心神，片刻后，清了清喉咙，声音沉重：“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