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城是从平原分离的独立城，一眼望去毫无遮挡，黎明小队的汽车光明正大跑在路上毫无遮蔽的意思。肖赴从后视镜中看见远处的小点，忽然道：“丹尼尔，你家境很好吧。”


    她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


    丹尼尔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开始辩解，“也没有……”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肖赴的急刹车打断了。


    破旧的轿车横在公路上，肖赴转过身，面无表情，她嘴唇蠕动，吐出几个丹尼尔听不清的音节。这让丹尼尔心里泛起恐慌，他手里抓着通讯器，只要摁下紧急通讯键，伊刹就能出现在车厢中——


    他突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从大脑生产的信号仿佛被拦腰斩断，无论是手脚还是躯体。面前只出现了一本红色的薄薄的书，他手中也多了一支笔，双手不受控制地翻开那本书，他的大脑自动告诉他，只需要完成所有题目，就能解开无形的束缚。


    只是里面的题目是最令丹尼尔感到恐惧的语言题，比噩梦还要恐怖。


    异能【五年模拟，三年高考】生效。


    肖赴倍感新奇，她凑过去看那本凭空出现的五三，和后世流传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题目对肖赴而言还算简单，她看了两眼就不感兴趣了。看着丹尼尔惊恐的眼神，肖赴笑着说完自己没说完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人质。”


    黎明小队很快追上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场景却怎么看怎么怪异，乌云澈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也摸不着自己的头脑。


    肖赴坐在驾驶座，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地蜷起来，嘴里叼了支营养液包装，无所事事地照着镜子整理自己额头上耷拉的刘海，身上还披着那件校服，能看见里面的短袖衫。


    而后座的丹尼尔用她的椅背当桌，正奋笔疾书些什么，脸上的苦恼犹如实质，让人生生看出“万念俱灰”这个词，活像死了亲爹一般。


    肖赴看见自己等的人到了，利索地下车，曲起一条腿，伸出两根手指比在额头，还吹了声口哨。这是个入夜前常用的拍照姿势，虽然略显油腻，但任谁来见了肖赴的脸也说不出这句话。可见无论入夜前后，人的容忍程度都要看脸。


    “嗨，我亲爱的袍泽们。”


    游邵最了解肖赴的作风，此时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整套芭蕾，他冷着脸走出队伍，“肖赴，你这个……”混账东西，熊孩子，莽撞鬼，愣头青，恣意妄为的行动派……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


    只是当他看清肖赴脸上真切的迷茫后，游邵怎么也说不出责备的话，于是他连人带车打量一番，最后恶毒道：“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一区军校的教学质量实在堪忧，趁早倒闭算了。”


    丹尼尔的头顶缓缓出现了一个大写的问号。


    乌云澈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想发作的心却被游劭的动作打了个岔，硬生生噎了回去。只是就这样不计较肖赴的行为，乌云澈心底还是膈应。


    她冷哼一声，“丫头，怎么不和你的一区小伙伴们一起混了，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肖赴总觉得从这话中品出了一分酸味。


    她笑眯眯道：“乌队，好香的醋啊。”


    说着，她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灰色的虫形机器，这是十三区独立研发的信息流捕捉器“爬虫”，内部设计极其精密，只需要放在通讯设备半米内就可以窃取所有情报。尽管没有解析功能，却可以完整刻录，囫囵吞枣总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好——


    肖赴不懂这些，只知道这是卧底必备人手一只的神器。


    “满载而归。”肖赴道。


    虽然肖赴与旁人一样都觉得丹尼尔是傻白甜，但一区总不会真的派小傻子上战场。丹尼尔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几天肖赴唯一能接触到他的背包的时机只有在嘉诚高中的时候——


    他瞪大了眼睛，无声控诉，只是无人在意。


    “肖赴，接下来你暂时被编入我们小队，欢迎加入黎明小队，我是你的副队长乔成美。”


    乔成美的一手接过“爬虫”，他的面相其实非常有亲和力，没有过分帅气，但又唇红齿白，不会让人感觉到有攻击性，眉眼弯弯，眼角有几条细纹，一照面就容易心生好感。此时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微笑道：“你乌云……乌队长脾气就是这样，别往心里去，我们都很欢迎你。”


    乌云澈：“？”


    乔成美的确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从他当着顶头上司的面阴阳上司并装好人就能看出来。肖赴突然想起伊刹的形容，有点同情伊刹了。


    “伊刹随时可能会回来，她的异能很难缠，不如将他……一了百了，斩草除根。”说话的是之前在嘉诚高中掰门的青年，她随口一句话，看上去和她的学生气的外表一点都不符合。肖赴多看了她一眼。


    乌云澈不置可否，“这傻孩子他爹是一区部队二把手哈德罗，死在这，一区那边不好交代。不过也不用太上心，战场上死个把人正常，只要脏水泼不到我们头上就行。”


    嚯，听见乌云澈的话，肖赴有些诧异，她知道丹尼尔大有来头，没想到这么大。她有些庆幸自己的异能没有直接杀伤力。想到这，游邵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肖赴，你觉醒异能了？是什么类型。”


    肖赴才发现游邵离她的距离太近了，早就超过了礼貌的社交距离，只是她潜意识中并不觉得冒犯。


    她深知自己的性格有多龟毛，对游邵的容忍度过于高——又想到两次与游邵的接触，肖赴断定，两人一定有些渊源，还不浅。她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不好听。


    “我为什么告诉你？随便问异能者的异能，太冒犯了吧，更别说你还是异性。”


    游邵语塞，他面上表情几乎没变，肖赴却从中硬是看出了神色郁郁的意味，定睛细看，原来是嘴角下撇了两个像素点。肖赴几乎要佩服自己的眼力了。


    “我的异能，我也不清楚具体分类应该分在哪里，大概是精神类？”肖赴摸摸鼻尖，算是找补，“等回十三区，做个详细体检吧。”


    平坦的公路上两辆车一前一后向北飞速行驶。掰了嘉诚高中金属门的青年大名宋星云，她坐在肖赴后座，负责看守丹尼尔。


    宋星云和肖赴都毕业于十三区第一军事学院，算大肖赴两届的直系师姐，是黎明小队这次分配到的战斗员。她自来熟得不像见习攻略者，一路上把跟肖赴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她甚至在见面前就不知道从哪里套出来了朋友们管肖赴起的昵称。


    “哎……对了，汤汤，你打算就让他这么做题啊？”


    宋星云看着丹尼尔被折磨得生无可恋，她好奇地凑近看了看那本十六开的大册子，看上去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二十页。他已经做了半天了，抓狂的神情简直让宋星云这个敌人都同情。


    肖赴一脸无辜道：“不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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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我就使用了一次异能。丹尼尔，你慢慢做吧，反正我们没人着急，友情提示你一句，正确率不到百分之六十不过关的，所以别想着蒙上几个选项——抱歉，忘记没有选择题了，别想着蒙上几个句子就算了。”


    丹尼尔恨得牙痒痒，能让傻白甜露出这种不符合人设的表情，可见肖赴这个异能实在是变态。如果这个异能使用的场合在副本中，或者大部队作战时，能产生的效果绝对是恐怖的存在。


    “少说两句吧妹妹。”副驾的乔成美无奈道，“有这个闲心不如想想，伊刹要是知道自己顶头上司家的小儿子被你挟持了，该怎么对付你。还有区长那边，看你回去怎么交代。”


    肖赴抿了抿唇，刻意忽略了乔成美的后半句话，“我总觉得伊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觉得自己贸然前来胜算不大，所以没出手。”


    “还不止。”乔成美脸上的镜片反射出幽深的光。


    伊刹身为一区部队先锋团团长，在整个新大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眼下竟然在杜松城这样一个排不上号的独立城战场当副队长，实在让人费解。唯一的可能，便是伊刹不知得罪了哪个高层，被流放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带孩子。


    如果乔成美没有记错，伊刹出身的雨燕派与丹尼尔的爹哈德罗刚好是死对头，看着哈德罗的小儿子，她当真不恨？


    乔成美最擅长挑拨人心，决心回去后就把这事告诉区长，想必区长她老人家一定会喜欢听这样的八卦吧。


    伊刹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肖赴和乔成美话题的中心，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狐狸算计了个底掉。她只是恢复了全部记忆。伊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看见肖赴总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看着队友传递的情报，照片上青年的侧脸和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你真的很像她。”


    声音细小到被微风一吹就飘走了。


    或许是出自对故人的怀念，伊刹对于自己顶头上司要求看顾照料的小儿子被当成人质挟持接受得十分良好，甚至认为理所当然。丹尼尔是第一次与伊刹共事，刚进城就被分开，好不容易相遇还有肖赴吸引她的目光，伊刹不热衷于给傻白甜当妈，对他根本没多少战友情。


    所以此时，她根本没想着去和黎明小队硬碰硬，只一味默默赶路。


    公路上人影闪烁，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感到惊讶：


    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不时消失，下一次出现便是在十几千米之外的某处。


    肖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可以坚持多少时间，完成一本五三的时间听上去就很不可控，她本人也无法限定题目范围，所以只能拜托后座的宋星云对丹尼尔多加看顾。


    丹尼尔有个老谋深算的父亲，只是因为是老来得子的小儿子，从小被溺爱长大，除了不听家里安排去当个财团吉祥物外，在家中摘星摘月亮都没人敢说一句不是。他被保护得太好了，时常天真，偶尔脱线，所有人见了他的那双澄澈的蓝眼睛都不会有严阵以待的警惕。


    但，很多人都不清楚，丹尼尔在校成绩其实非常优秀。如果不是外语科目扯了后腿，和真正的普利西一样站在领奖台，接受一区所有部队高层授勋的还会有丹尼尔这个名字。


    丹尼尔故意留着一道题目没有做，刻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肖赴忙着开车，乔成美忙着解析“爬虫”资料，看管自己的宋星云摆弄着通讯器——


    这简直是逃跑的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