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戍牺牲的消息传来时，游邵在渗透进杜松城的路上，那时他刚从一个凶险至极的副本中平安归来，所有认识游邵的人，师长、前辈、战友，乃至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在安慰他。


    游邵没有表现出众人以为的悲伤，像一个不曾得知至亲牺牲的人，直到他亲眼看见肖赴的那一刻——


    穿越二十年记忆后的肖赴的身影像锚点一样让游邵的灵魂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躯壳中。


    肖赴没有记起游邵，只觉得他看上去眼熟，她将熟悉感抛之脑后，黎明小队在乌云澈的指挥下稳步撤退，游邵犹豫了一瞬便跟上了队友。肖赴的计划非常成功，不枉她给丹尼尔讲的话术。


    丹尼尔向肖赴挥了挥手，说了些什么，肖赴离得太远，听不清他的话。她本来也不在意，顺着走廊打算和伊刹汇合。


    嘉诚高中的行政楼足有五层，与墙皮脱落的教学楼与艺体楼相比堪称豪华，外墙被瓷砖所覆盖，只是里面也被灰尘布满，只有外表光鲜罢了。


    伊刹搜了半天，怀疑这座高中已经废弃很久了，根本没有活人留下的痕迹。她没找到锚点，倒是找到了信号屏蔽器。这型号的屏蔽仪伊刹认识，没办法屏蔽军事信号，但是足以让手持通讯器失效，不是杜松城本土生产。


    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真相的尾巴。


    “队长。”门口的声音将伊刹拉回现实，是肖赴与丹尼尔，“十三区也盯上了杜松城，接下来我们有什么打算？”


    伊刹将屏蔽仪的芯片抠了出来，上面没有生产标识，不知由哪个大区的军方生产，这绝非是杜松城可以做到的。杜松城的军工，如果能称之为军工厂的合金厂早在几年前就废弃了，根本没有能够正常生产的流水线。


    不知哪个大区在背后悄然扶持着杜松城。


    或许，是十三区。


    伊刹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这种政治上的东西她私心不想让新人攻略者知道太多，“之后的行动我们需要更加小心，路上你们注意一下这个型号的屏蔽仪，销毁后能恢复通讯器信号。”


    她的话音刚落，丹尼尔就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通讯器信号终于满格，他乐了足有半分钟，转头问道：“普利西，我们加一下通讯码呗，等会去再加一下内网账号。”


    顶着伊刹审视的目光，肖赴心里颤了颤，胸有成竹地跟丹尼尔报了一串数字。肖赴只觉得自己捏着手持通讯器的手心都在冒汗。伊刹的目光还是太有威慑力了。


    肖赴在天眼实习的时候四处招摇撞骗，天眼的同事们被她忽悠烦了，给了她一个假的通讯码，眼下真的派上了用场。她一边佩服自己的未雨绸缪，一边庆幸还好内网还是被屏蔽的，十三区能伪造假的通讯码，没办法伪造一区内网啊——


    等回到十三区，一定要给天眼的小伙伴加鸡腿。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伊刹、丹尼尔和肖赴都在赶路。肖赴在嘉诚高中附近发现了一辆还没有彻底报废的电车，虽然看上去像是入夜前的款式。三人中唯一一个会驾驶各种交通工具包括原始电车的肖赴，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三人临时小队的司机。


    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不少信号屏蔽仪，虽然还是登不上一区军事内网，但可以用手持通讯器通信。伊刹终于和自己的队友们取得了联系，约好在杜松城北城汇合。


    黎明小队不知为何咬死了伊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成了甩不掉的影子，两方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交火。黎明小队占了人多的便宜，倒是没有进一步厮杀的欲望，看着倒是兴致缺缺。又一次被黎明小队打得不得不偏离正确方向，伊刹重重地锤了两下副驾驶前的仪表台。


    “姐，你悠着点，这车是老古董了，我怀疑比咱们仨的年纪加起来都大。”肖赴胆余光看见伊刹的行动，胆战心惊，“这不是飞舰飞车，经不起您的手劲。”


    伊刹重重地哼了一声。


    想她在一区部队颇负盛名，和乌云澈、乔成美也算狭路相逢的老对手，两方打过不少照面，大多都是势均力敌。只有这次，她被当成逃窜的老鼠一样追着打。如果只有乌云澈，伊刹还能打个平手，加上乔成美，她心知肚明自己胜算不大，更别说对方是一整支队伍。


    而伊刹身边，她看看后座不知研究什么的丹尼尔，再看看正在驾驶座上开车的肖赴。


    伊刹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个有点意思满肚子坏水但是终究不能独当一面的新人，和一个天真无邪的傻白甜。


    天要亡我大一区，伊刹想。


    伊刹在这两天的路程已经基本信任了肖赴，和肖赴共享了许多保密级别不高的情报，比如肖赴终于得知紧咬不放的十三区的那支小队是由乌云澈带领的黎明小队。


    但肖赴却打算甩开这两人。自从丹尼尔向肖赴索要通讯码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原本的准备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没被拆穿实属万幸，趁机跑路才是上策。肖赴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这样回去也不至于被骂得狗血淋头——


    况且，肖赴最初的目的，就是获得异能。


    跑路之前，她还是想找人开开刀。


    夜晚，三人围坐在一处废弃的公园的石桌前，这里久无人经过，植物郁郁葱葱张牙舞爪，形成一个隐秘环境，除了浓雾与黯淡星光，没人知道这里发生的对话。


    “杜松城是典型的扇状结构，以市中心所在地，也就是杜松原住民口中的北城为核心，向南方扩散。我们现在离北校防线还有一天半的路程，预计后天中午能到达。”肖赴看着电子地图道，“当然，我说的是理想状况，十三区的人紧追不舍，如果他们出手，我们可能没办法按时到达。”


    伊刹捏了捏眉心，这次与黎明小队，她终于发现了一区长久以来的隐藏在辉煌之下的巨大问题——伊刹在一区部队中没见过这样忠诚于上级的队员。如果只论对大区的忠诚，伊刹很自信自己麾下的攻略者绝不比十三区差。但是论对攻坚小队的掌控力，伊刹再要强，也要承认自己在这方面被乌云澈秒成了渣滓。


    以伊刹的地位，她从十几年前就只担任队长一职，因为能力强，要求严格，不苟言笑的态度让大多数成员都不敢置喙她的决定。而现在，她只是一个副队。如果此时此刻坐在石凳上的，不是傻白甜丹尼尔，而是其他队员，他们会这么听话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伊刹想。


    没等到伊刹的指挥，肖赴便静静地等候着。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丹尼尔摸不透现在的情况，但是他有着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言。


    伊刹回神后便看见两只鹌鹑。


    “你们有什么看法？队长要求我们在后天中午必须到达北城防线，都说来听听。”


    她虽然这么问，但是目光却忽略了懵懂的丹尼尔，落在了肖赴的身上，面上带着少见的鼓励与看好。如果伊刹曾经的战友在场，一定会被伊刹的和蔼惊掉下巴。


    肖赴的心脏“砰砰”地跳着，她几乎感受到逆流的血液冲撞着自己的鼓膜，那么清晰。甩开伊刹的机会就在眼前，还是伊刹亲自抛出来的，肖赴心中悸动，面上并不显露，她思考片刻，“队长，你会开车吗？”


    伊刹挑眉，“说句惭愧的，普利西，我真的不太会。这并不是攻略者的必修课程，不是吗？”


    肖赴笑了笑。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在机会降临时成为那个最先把握住的人，这是每个是十三区攻略者入职时需要学会的第一课。她虽然不是正式攻略者，但是个合格的预备役，这一点她非常自信。


    当然，驾驶距今几百年的入夜前的交通工具这道题的确有些刁钻，她不合适时宜地想起，在黎明小队对伊刹纠缠不休时，肖赴观察到，他们的司机正是权雨辰。


    “真稀奇。”还有人和她一样喜欢入夜前的古董，肖赴无端从中品出了一点隐秘的默契。


    “队长，如果没有黎明小队那些人，你能在规定时间赶到北城防线吗？”肖赴低声问，伊刹的神情和缓，实在看不出半分紧张，她一定另有办法。“如果我们分开行动的话……”


    “如果我将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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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走，黎明小队肯定会以为我们三人都在车上，只要把他们引开，你就有充足的时间赶路。”


    “不行！”伊刹还没开口，丹尼尔率先坐不住了，“你疯了？！乌云澈和乔成美是十三区排行榜前一百，甚至前五十的存在，你一个人哪怕开着车，又能引开他们多久？你不要命啦？”


    “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去。”他愤愤道。


    “既然你不同意，那你就和普里希一起去。”


    伊刹的话让两人都一惊，肖赴不敢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表露在脸上——伊刹这是什么意思，是不信任她还是嫌弃两个拖油瓶？！


    丹尼尔的表情中却是带着欣喜的了然，他安抚笑道：“普利西，你不用担心，我们伊刹副队在一区的排名不比黎明小队那两个队长低，有副队在，你绝对不会有危险。”


    “我们一定会按时到达北城防线的，到时候，我就去找安教授借调到我们小队，我们还能在一起行动。让其他学院的人看看，我们圣军事学院的毕业生有多么优秀！”


    “我真是谢谢你啊。”肖赴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一时间，肖赴几乎要同情那个被她顶替身份的荣誉毕业生普利西了，和这样的傻白甜袍泽共事，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只是从丹尼尔的话中不难猜出，丹尼尔知道伊刹的后手是什么，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身为副队长，伊刹绝不会将决策告知一个对谁都不设防的傻白甜，那就说明，这个后手是个公知信息——肖赴立刻断定，这和伊刹的异能有关。


    丹尼尔拥有重力类异能，那一区数得上号的强大攻略者伊刹，她的异能又是什么呢？


    肖赴的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清晨，叫醒肖赴的是一只乌鸦，看着之前和嘉诚高中那只把丹尼尔吓个半死的一模一样。肖赴躺在放平的车座上躺尸，心中思绪纷纷。


    “早安，普利西。你醒好早。”


    丹尼尔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干净的蓝眼珠被生理性眼泪遮掩，望着像一览无余的湖，让人疑心，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名贵物种怎么可能出现在杜松城这样，破败，腐朽，死气弥漫的地方。肖赴早就猜到了他身后的能量不小。


    “早安，丹尼尔。”


    火红的朝霞有丝丝缕缕没有被雾气阻拦，缠绵地为所有事物都镀上一层光华流转的金边。肖赴嘴里应付着丹尼尔的话，心里却想着黎明小队身上的作战服。


    红色云纹，是十三区的象征。


    丹尼尔敏锐地察觉到肖赴兴致不高，便没有说出，他觉得，眼下并没有危机四伏的实感，反倒一片岁月静好，肖赴莫名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


    伊刹、丹尼尔与肖赴很快又如两天前一样不断靠近着北城防线，上车后，伊刹一反常态地闭目养神，只让丹尼尔替司机肖赴警惕周围。黎明小队又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离得不远不近，丹尼尔想要架枪狙了他们的车，被伊刹制止了。


    “毁掉他们的车没有任何意义，路边满是无主的电车汽车，他们可以追踪，甩开了也会跟上了。”伊刹闭着眼睛淡淡道，“乌云澈想玩跟踪就让她玩吧。”


    “对了，姐，我怀疑黎明小队的目的地也是北城防线。”肖赴思来想去，不觉得黎明小队都是些无所事事的闲人，整日追着他们三个跑。


    伊刹点头，“队长说，北城防线处疑似有十三区人出没，可能他们也是去会合的。你加快速度，尽量早点赶到，我先离开了。”


    她话音刚落，便从副驾驶消失了，在肖赴物理意义上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半分痕迹都没有留。肖赴本就大的双眼差点瞪成灯泡，“大变活人？！”


    “什么大变活人？”丹尼尔将脑袋从两个驾驶座中间的缝隙横过来，“那都是几百年前的魔术了。刚才副队她只是使用了自己的异能而已，你不要害怕……你还不知道副队的异能吧，你可以理解为瞬移？有危险的话我给她发通讯就可以啦。”


    肖赴了然，“原来是这样。”


    那，真是对不起了，丹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