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赴悄无声息摸回家中，竖耳朵听了半晌，没有声响，家中没人。她潜进自己房间，顺利拿到自己放在衣橱里的背包。肖赴粗略打量一眼，原本空荡荡的背包里此时塞满了各式装备。


    肖赴往窗外眺了一眼，雾更浓了，浓到了不正常的情况，绝非正常的自然气象。她心里发毛，背上背包便想要离开。只是她一打开卧室门后才察觉到明亮的客厅此时漆黑一片，只有四道赤红色的激光。


    是此时该在上班的父母的眼睛。


    肖赴面无表情地摔了门，太刺激了，她想。


    忽略被父母拍的震天响灰尘簌簌掉的木板门，肖赴将背包中的逃生绳索绑在腰上，从窗户翻了下去——


    就在肖赴翻出窗外的那一瞬间，脆弱的木板门不敌母亲的菜刀和父亲的撬棍，砰地被砸开。两只怪物张牙舞爪地跑向窗边，即将落地的肖赴似是心有所感，抬头与它们对上了眼。


    那是怎样的怪物，只能从它们的轮廓上勉强看出人的形态。原本应该是皮肤的地方被血肉覆盖，只露出皮肤下的组织，或许还能被称为脸上只剩下了几个黑洞洞的窟窿，之前肖赴看见的散发着红光的眼睛此时已经化为脓水流出了眼眶，一人拿菜刀一人拿撬棍对着肖赴嘶吼。


    这摆明了就是被污染的怪物，肖赴从六楼滑落在地面，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第一次直面怪物的肖赴还是心中一凛。


    肖赴解开绳索，又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她循声望去，声音的来源是几个时常早起锻炼的老年人。其中一个面善的下棋老头笑眯眯冲肖赴打招呼：“肖丫头，这个点你怎么没去上学啊？”


    这番话放在老人堆里就像冷水下油锅，他们登时将视线落在肖赴身上，肖赴顿感不妙拔腿就跑。


    眼下这一幕堪称奇妙——一个身穿校服的青年正在柏油马路上拔足狂奔，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皮肤正在融化的老太太老头。老太太老头的奔跑速度比不过正当壮年的肖赴，但变成怪物后又弥补了这一点，简直比入夜前的丧尸大片还要惊悚。


    肖赴边跑边回头看，发现怪物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更糟糕的是，越来越多皮肤正在融化的居民们来到马路上。看不出他们原本的面目，只能远远看清一群血淋淋的脑袋，嘴里还嘶吼着什么。


    “高中生不上学会死哦——”


    “生命还有轮回，高考只有一次，不好好学习的孩子都该送上绞刑架——”


    “杜松城不需要逃学的差生——”


    “坏学生要被抓去做五三的哦——”


    “五三”两个字像划过长空的利剑，带着血泪的铁锈味朝肖赴呼啸而来，目光所及之处被血红色所笼罩，千万钧重负落在她的肩头，让她生吐了一口血。


    在怪物抓住肖赴的前一秒，在生死危机真正降临时，她终于得偿所愿获得了五年前就应该觉醒的异能。


    肖赴停住脚步，想对着现成的靶子试试异能的效果。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酷炫拉风的话嘲讽面前一大群怪物，就听见破风而来的一句喝声。


    “躲开——”


    肖赴的身体快于她的思考，从善如流往地上一滚，一道冲天火焰便直直插入怪物堆中，空气中顿时飘起了炭烤蛋白质的糊味，那些怪物都灰飞烟灭了。


    离得最近的肖赴同样受到了火焰的波及，她的头发被燎出了怪异的层次感，脸上也被吹来的黑色粉末糊了一脸，伸手一模，手也黑了。


    肖赴：“……”


    烟尘散去，浓雾中看不清晰的面目逐渐显露，两人站在距离肖赴不远的十字路口中央。肖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他们身上暗蓝镶白边的作战服在在浓雾中谈不上隐蔽，鹰首图腾散发着阵阵幽光，花里胡哨又张牙舞爪，相当符合外人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是一区的人。


    一区，无论是入夜前后都一直霸占实力第一的庞然大物，在划分大区等级后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首批一级大区之首，实力强悍，科技极度发达，是新大陆科技文明大区代表。


    一区的辉煌持续了很久很久，在肖赴出生几百年前，一区便自诩新大陆不灭的灯塔。即使是最近两百年因为内部派系争斗与独立城战场的接连失利导致其失去了稳坐榜首霸主的地位，也不影响它的恐怖。


    也正是如此，每个一区人身上都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慢，在战场上经常被其他区人针对——无关大区只关乎个人的那种私人恩怨。


    肖赴的老家十三区却不同。


    十三区总体实力并不弱，但陨星降落时成了首当其冲的第一批受害者，受污染侵袭极度严重，元气大伤，在划分大区时屈居二级大区吊车尾，甚至一度跌落至三级大区。


    好在抓住每一个逆袭的机会是刻在每一个十三区人民血脉里的优良品质。作为第一只成功攻占独立城的螃蟹，十三区在其它大区还没有搞清状况时一路丰收，赚得瓢满钵满，不仅在一百二十年前成功升级成一级大区，现在更是第一大区名号的有力争夺者。


    十三区与一区是老对手，虽然肖赴只是一个预备役，但本来被抢人头就烦，定睛一看还是敌对大区的人，肖赴眼珠一转，鬼主意便冒了上来。


    丹尼尔卸下自己肩头的镭射火箭炮，警惕地望向不远处的青年，用通用语磕磕绊绊道：“你好，你是什么人？”


    早在刚进入晦夜时代时，幸存的人们便总结出了新大陆通用语，用于不同大区攻略者之间的交流。只是随着大区间的各自为政，通用语的内容几乎退出了历史舞台，只保留了少数日常用语和军事术语。


    肖赴面前这个金发蓝眼白肤的年轻男人显然是一个新人攻略者，通用语学的一塌糊涂不说，一上来就把自己先袭者的身份暴露个精光，相当傻白甜。


    于是肖赴将更多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女人看着三十多的样子，黑发棕肤，长相普通，扔进人群估计会立刻消失不见。最让人注意的，是女人有一双如她作战服上鹰首图腾一样锐利的双眼，被她盯上的人会有一种来自动物本能直觉的危险感。


    肖赴没有回答丹尼尔的问题，只用一区官方语言对那女人说：“这附近信息交换频繁、本地居民多且为杜松城原本城建的建筑只有嘉诚高中，离我们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一切为了一区的荣耀。”


    “为了一区的荣耀。我是雨燕区攻略者，伊刹。”女人的嗓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粗粝，“你的队友呢？”


    肖赴说起谎来完全不打草稿，她摇头道：“不知道，杜松城内有能对我们进行精准实施的强大记忆力异能者，我想我的队友们应该还是被困在某处。”


    丹尼尔眨了眨澄澈的蓝色眼睛，随即笑着揽过肖赴的肩：“那你就先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吧，说起来，我和副队也和其他队友失散了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愿上帝保佑他们……看你年纪不大的样子，应该和我一样第一次上战场吧，你叫什么啊？”


    这番话再一次刷新了伊刹对于自己队友傻白甜程度的认知，她警告性地开口：“闭上你的嘴，丹尼尔，你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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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庇佑话多的信徒。”


    丹尼尔委屈地闭上了嘴，伊刹将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在肖赴身上，她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这个有着琥珀色眼珠的青年让她感到非常熟悉。青年一定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


    “基塔城攻略者，普利西。”


    肖赴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


    作为一个合格的预备役，肖赴在进行偷渡前就得知一区对杜松城虎视眈眈，因此她不仅将所有装备都换成了一区部队所使用的款式，更狠狠恶补了许多一区情报。


    基塔城是除伊刹的家乡雨燕城外向一区输送攻略者人数最多的城区。与雨燕城作为一区重要的军事要塞不同，基塔城是整个一区的经济中心，普利西则是基塔城中使用率最高的名字之一，据说堪比入夜前华夏的子涵——在伊刹率先移开视线时，肖赴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普利西！我们学院的荣誉毕业生——”丹尼尔惊喜地晃了晃肖赴的身体，“我也刚从圣军事学院毕业，我们在毕业典礼上见过面的，安教授的得意门生。”


    肖赴：“？”


    丹尼尔又道：“不过我在校成绩没有你好，对了，听说我们学院来杜松城执行任务的只有我们两个，你的小队应该是安教授当队长吧。”


    误打误撞冒充了荣誉毕业生身份的肖赴笑得阳光灿烂：“……那真是太巧了，我们一定有特别的缘分。”


    伊刹也记得名单上的确有普里希这个名字，“丹尼尔，整理好你的装备，普里希，带我们去嘉诚高中。”


    只是三人谁也没想到，嘉诚高中迎接他们的会是一片混乱。


    高中生们趁着课间陆续逃离教学楼，他们似乎不在意自己的人皮无端消失，只是一味地跳着课间操。一只形容枯槁的乌鸦睁着血红的眼睛，穿过他们不时掉落的残肢断臂，在校园中的每一个角落游荡。


    它最终落在了门卫室屋顶，被横斜来的树枝遮挡住身形，冷眼瞧着光明正大从学校正门进入的伊刹、丹尼尔与肖赴，凄厉地嘶哑起来——


    被乌鸦叫声吓了一跳的丹尼尔心有余悸，，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更是心里作呕，他又扛起了他的那把镭射火箭炮：“副队，我们要不要打？我的火箭炮可以把他们全都轰成灰。”


    肖赴望着那些似有异动的高中生们，又有了点不祥的预感。她的第六感有时会非常灵验，这个有时的概率是二分之一，通常出现在倒霉的时候，学名叫一语成谶，俗称乌鸦嘴，总而言之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偏头看向伊刹：“队长，我有一个不知当讲不当讲的建议。”


    肖赴想起自己是谁所在的那个商店前，权雨辰去而复返，他看着被血污糊满的玻璃：“队长，这里就是我和肖赴分开的地方。我怀疑，她在这里也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被权雨辰称为队长的女人冷笑连连：“成美，确定她的具体方位，把整个杜松城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熊孩子。”


    乔成美点点头，黑色眼睛被镀上了半圈金黄的流光，圆瞳也变成了竖瞳，让白皙俊秀的他看上去像一只凶猛的冷血动物。


    他的异能叫做【黄金之眼】，可以回溯特定地点一段时间以前的场景，堪称找人找物利器，他很快确定了不久之前肖赴在此处的身影：“找到了，跟我来。”


    “我心里总是沉甸甸的。”躲在权雨辰身后的见习潜袭者小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端被屏蔽了。”


    她担忧地望着不曾消弭的迷雾，喃喃道：“总感觉风雨欲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