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弄溪不是在说谎，但她也没有完全说真话。


    因为刚才的韩年更像是被人寄生，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不同的灵魂，那种要迸发而出，化作实质的爱意似乎不应该出现在韩年身上。


    韩年真是这样的人吗？


    声称自己拿着世界剧本的系统否认这个说法。


    赫弄溪的恐惧不似作假。


    但是出乎意料的，韩年并没有多么困惑，就像是经历太多而习以为常，已经对这种奇怪的事情免疫。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显得聒噪，赫弄溪听着烦躁，却不得不把自己的暴躁情绪压下去。


    天亮了，是不是说明那触手危机暂时解除了？


    触手危机大概率来自于酒馆本身，但梦境危机，就真是韩年等人动的手了。


    入她的梦，为什么入她的梦？


    赫弄溪知道自己身上有秘密，如果这些人信得过，赫弄溪甚至想利用他们找寻自己失忆前的真相。


    韩年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但不多。


    “还有一个小时天明，你可以在我的沙发上睡一会。”


    “你现在很像中央基地的那只食铁兽。”


    他在说她的黑眼圈，赫弄溪抬手揉了揉眼睛下方，她睡不着的。


    脑海里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旋转，每当她想要思考就会争先恐后冒出来，让她抓不到真正的重点。


    系统明显知道什么，但它选择隐瞒。


    赫弄溪还是在沙发上躺下了，抱着那个枕头。


    不过她只是闭上眼睛，她确实睡不着。


    她听到敲门声，听到韩年和来人不加遮掩的讨论声。


    “每次来这个酒馆都没什么好事情发生，昨天那个婴儿的怪叫吵我睡觉，要不是队长你提醒我别动，我早就忍不住出手了。”


    略显疲惫的男声响起，是前一天夸丽娜“贤惠顾家”的那个人。


    赫弄溪的面容平静，韩年听着，缓缓把目光落到她身上，眉眼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老彼得说过，他的女儿和他长得很像。”


    韩年的话一出，赫弄溪明显能够感觉到更多炙热的目光移到她脸上。


    “老彼得连照片都没有给我们看过，就提过一句眼睛是漂亮的碧色。”


    赫弄溪认为自己的脸皮够厚，能够在这些目光下安稳闭眼，不说能不能伪装到位，至少没有不耐睁开眼睛。


    韩年也有让她听的意思，这算是一种威慑。


    “外面那一滩血消失了？”


    “早上起来就没了，我问了丽娜，她说每天早上六点清扫机器人都会准时上班，并开始一天的清扫工作。”


    “他们这个酒馆连烤面包都需要人特意守着，怎么清扫这种事情还要机器人来？”


    “你笨啊，清扫虽说也简单，但范围大。”


    韩年倏地笑起来，“清扫可不简单。”


    “至少那种痕迹，需要病毒融化剂。”


    赫弄溪一开始还在听，但后面眼皮沉下去，她心脏猛然跳动，感受着身体轻了许多，犹如云朵，上下浮沉。


    这种熟悉的感觉。


    看来是又中招了。


    但赫弄溪这次没有放松警惕，他们失败了。


    “怎么会？第一次明明都……”


    “队长，她太累了，强行入梦会牵扯她的神智，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一道有些英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距离赫弄溪很近。


    赫弄溪的耳朵甚至能够感觉到她呼出的温热气息。


    赫弄溪睁开眼睛，直视眼前束起高马尾的女人。


    女人收回手，站起身来，“队长，霍德说有个东西要交给你，还有上头传信，我们需要尽快动身。”


    话音落下，女人多看了赫弄溪几眼，转身扯住一个少年的衣领离开。


    韩年也没说话，手指在光脑上点了几下，落后他们几步迈出房间，身后传来跑动的响声。


    “跟着我做什么？”


    身后人没说话，韩年再次感受到拖拽的感觉，韩年眉眼被冰霜覆盖，神色冷冽，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又怎么了？”


    随着他的转身，女人跟着转动身体，快速躲到他身后，纤细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韩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小幅度颤抖。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推着婴儿车站在楼梯口，见到韩年二人，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里露出一双阴翳的眼睛。


    婴儿车里传出啼哭，尖锐刺耳，响彻长廊。


    “你们吓到我的孩子了。”这女人越过韩年看向赫弄溪漏在外面的半张脸，舔了一下唇瓣。


    和梦里丽娜的那副模样很像。


    赫弄溪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垂下眸子掩饰眼底的杀意，攥住韩年袖子的手指愈发用力。


    【宿主，你可以去当演员了，虽然在这个世界演员已经不吃香，但凭借你的脸，肯定能在一群虚拟偶像里杀出一条血路】


    ‘小说看多了吧，有病就去治’


    【系统不会生病的】


    ‘因为你从最开始的设置里带出了病’


    系统不说话了，怕赫弄溪骂出更脏的话。


    婴儿的啼哭穿透力极强，赫弄溪能够感受到韩年身上的杀意，她下意识松开了手，韩年面上浮现出嘲意，双手放进黑皮衣的口袋，盯着冲他们走过来的陌生女人。


    “你的孩子半夜哭闹，吵我睡觉我都没说什么，这就是贼喊捉贼吗？好久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了。”


    韩年余光扫到赫弄溪的动作微滞，轻哼一声，“我可不是在维护你，我是为了我自己的睡眠利益。”


    赫弄溪在想，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她应该会直接动手。


    多了个人在旁边，做起事来确实是有些碍手碍脚。


    不过韩年等人入她的梦是想要探查什么？


    他那一句“未婚妻”可不像是造假，毕竟系统也在极力推荐她用“安琼·戴维斯”这个名字。


    显然，想让她和韩年扯上关系。


    系统一直在引导她往前走，既然这样，赫弄溪觉得自己伪装得柔弱无害一点，伪装成这个吃人世界中被各方“猎人”觊觎的存在，或许就是系统想要看到的。


    不对，是操纵系统的幕后黑手想要看到的。


    韩年一副不想和她沾上边的模样并没有让赫弄溪退却，她主动贴上去，心里念叨着让系统出手，在她的眼睛上加了一层亮亮的碎光。


    这是换装系统的模拟影像，毕竟赫弄溪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改变瞳孔的亮度。


    这就需要系统改变她的瞳孔光泽，刻意营造出一种“可怜兮兮”和“我见犹怜”的感觉。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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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大概率对韩年不奏效。


    “我都明白的，我们素昧平生，你能够帮我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此时韩年的光脑闪烁发出蓝光，韩年低下头去手指点了一下，没刻意避开赫弄溪的目光。


    赫弄溪尝试过，他的光脑设置了屏蔽。


    韩年走在前面，赫弄溪跟在他身后，和那个突然沉默的女人擦肩而过，赫弄溪再次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啼哭，就像紧贴在耳侧，阴冷的气息散溢，攀附上后脖颈。


    后背汗毛直立。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在提醒赫弄溪危险的存在。


    她头也不回，当然在韩年的思想里这个女人胆小如鼠，轻微听到一点动静就会害怕地抓住他的衣服，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


    韩年讨厌她这一点，但他需要弄清楚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安琼·戴维斯，这当然不是因为那个“未婚妻”的名头，她有大用处。


    用什么方法把她带回去呢？


    在韩年思考之际，赫弄溪在脑海里和系统争辩。


    【宿主，你刚才就应该直接说你害怕，不想住在这里，并且暗示韩年带你去他们的雇佣兵营地】


    ‘你以为韩年蠢吗？这心思都昭然若揭了，反正不能是我捅破这层窗户纸！’


    【再装得柔弱一点有这么难吗？】


    ‘净会说些屁话，等你长大再说吧’


    【我这个声音可以设置的……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爱吗？】


    ‘好’


    ‘设置成静音吧’


    系统的话都被哽了回去，它似乎自闭了，因为赫弄溪的话。


    这不是第一次自闭，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赫弄溪相信它可以在接下来的“挑战中锻炼出抗体”。


    韩年已经下了楼，但没听到身后的响动，鬼使神差回头，女人的身影消失了。


    他双手插在皮衣口袋，径直走到一个桌子面前坐下。


    “老大，那位呢？”


    少年凑过来小心询问，获得韩年一个白眼后缩了缩脖子，又坐回去小声嘟囔，“不是要确定她是不是吗？直接带回去不就好了？”


    少年的话音刚落，后脑勺就遭到一个暴栗，神情冷漠的女人敲了他的后脑勺，带着一种看傻子的眼神，“你要是再说这种没脑子的话，下次就不用跟着我们出任务了。”


    “别啊！老大我错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那些人催了好几次，烦得很。”


    韩年现在更多的注意力都在角落。


    赫弄溪停在楼梯拐角，透过楼梯栏杆处的缝隙观察，在她昨天坐着喝啤酒的角落里看见了两个人。


    看不清身形和容貌，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这是个防止窥探的好方法。


    赫弄溪的心头涌上不安，这两个人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让她冥冥之中有种熟悉的感觉。


    “嘻嘻”


    耳边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赫弄溪猛然扭头，一个满面青紫、面容狰狞的婴儿贴近她的脸。


    张开嘴巴吐出恶臭气息，同时掺杂披头散发女人嘶哑嗓音和婴孩尖锐哭叫的声音响起。


    似悲似喜。


    “你的朋友不要你了。”


    “和我们一起玩吧。”


    “让我们看看你的心，只有红色的心才能和我们玩哦，不然就是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