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不敢久睡，怕卫醒时醒得比她早，因此睡得不安稳，只浅眠了一会儿，就催促着自己醒过来。


    醒来就瞧见卫醒时斜靠在床头软枕上愣愣发呆。


    她有些心疼：“姑娘......”


    卫醒时看过来，对她露出一个笑：“怎么了？”


    惜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将扶奕说的话转达给她，，卫醒时略一思忖，道：“好，你去叫他来吧。”


    卫醒时和扶奕都心知肚明，他们要说的绝不是有关宿惊年的事。


    那日扶奕只是被“扶音死了”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着了，等他回过神来，不可能不问卫醒时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卫醒时既然已经想好和宿惊年断了，就不会再纠结身份暴不暴露的事，就算暴露了，她背后还有卫熙闻，宿惊年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所以扶奕来了后，卫醒时直接向他和盘托出了。


    他听完后久久地陷入了沉默，随后问了卫醒时接下来的打算。


    卫醒时不想瞒着他，也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直说自己决定离开相府。


    扶奕便说：“主子也想过，让你离开这件事。”


    卫醒时忍不住皱眉：“为什么？”


    扶奕摇摇头，哪怕他是宿惊年最得力的手下，宿惊年也极少同他说自己的想法。


    只是对于卫醒时说的话扶奕将信将疑，他的确是存了将扶音放在卫醒时身边可以保她性命的事深信不疑，但他不一定相信卫醒时就是柔嘉长公主。


    人死复生之事一说太过玄妙，扶奕并不太相信这些。


    他其实也觉得宿惊年会恨卫醒时，所以面对保护了扶音那么久的卫醒时，如果她不是，那么他不该像宿惊年说这件事，就当做是她自己的臆想；如果她是，那更不能说了，她庇护扶音那么久，更不该叫宿惊年知晓。


    所以扶奕权且当这件事卫醒时没有同他说过。


    卫醒时看扶奕平淡冷静的模样，就知道他不信。


    她打了个哈欠，说：“若是无事，你就回去吧。”


    扶奕想想，还是决定告诉她：“主子半月后要随骠骑将军挂帅出征，充当军师身份。”


    卫醒时诧异，随即沉声说：“多谢。”


    他颔首，转身离去。


    卫醒时靠在榻上，漫不经心想着，既然宿惊年也想叫她走，那她走便是了。


    不过都已经不在乎她了，她不妨送临走前再他一个“惊喜”。


    卫醒时思考着，提笔开始用自己惯用的字迹开始写一封信。


    想到宿惊年看见这封信可能就如同吞了苍蝇一般她就想笑，为确保宿惊年会信，她还添油加醋写了许多二人从前的事。


    等宿惊年走后，她就把这封信放在思危阁右厢房他惯装未拆封书信的那个小抽屉里，保准他只要回了思危阁处理公务就能看见。


    卫醒时想着，心情极好。


    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哀思之情，最后来了一句都是逗你的，不可谓不恶劣了。


    反正信不信随他。


    写完后卫醒时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嚣张地走出相府，她才不愿意叫宿惊年送她出去，要走也是她自己想走。


    思索半天，卫醒时决定再给他一个“惊喜”，希望他到时候都能笑纳。


    宿惊年离开京城那日刚好入冬，天空飘起小雪。


    他走得很早，顺便也差人来告诉卫醒时他要走的消息，且不再将她禁足了。


    卫醒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那天也醒得早，听着一层薄薄的墙外是骑兵刻意压抑着的前行声，想要补觉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卫醒时恍惚觉得自己在相府过的一年多的时日仿佛做梦一样。


    她可能下半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宿惊年了。


    卫醒时想着，有些茫然无措地起身，唤道：“惜月！”


    惜月推开门进来，诧异道：“姑娘怎么不再睡会儿？”


    她看看天，还是灰蒙蒙的，正下着小雪，推开门就有一阵寒气窜进屋里来，连忙关上门跺脚道：“姑娘再睡会儿吧，时辰还早呢。”


    卫醒时却问道：“纯嫣呢？她可还在府里？”


    惜月摇头道：“不清楚。”


    卫醒时没再关心那些，她决定直接往思危阁那儿走。


    宿惊年不在府上，也没人看管着卫醒时，她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意外地顺利。


    雪压枯枝，池塘结了一层薄冰。


    卫醒时有些感慨，她看看那颗玉兰树，觉得自己大抵是看不到它来年春日开花的模样了。


    走进右厢房，卫醒时对这里的陈设十分熟悉，轻而易举便将信封放在了她想放的地方。


    出门，风雪迎面，卫醒时拢拢披风，忽然想起宿惊年的书房。


    反正都要决定走了，她非找个时候进去看看不可。


    卫醒时很好奇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


    只是哪怕他走了，但他的书房依然不是那么好进。


    怎么还有侍卫守在外面啊？


    卫醒时在附近溜达几圈，他们对书房的看管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卫醒时没有因此而放弃进去，她思索一番，觉得用别的法子也能进去。


    恰好她准备离开那天要搞点事，她不信那些侍卫还能守着书房不出来救人。


    打定主意她把自己的谋划告诉了惜月，惜月却满含担忧地说：“姑娘......这能行吗？”


    卫醒时无所谓道：“能不能行试一试就知道了。”


    惜月皱着眉，话虽如此，可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吧。


    到了计划实施的那天晚上，卫醒时叮嘱惜月在后门出去集合，自己就换上府里粗使丫鬟的衣裳往书房那边而去。


    那些侍卫刚换过班，又是深夜，正在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卫醒时等了一会儿，就听见留芳斋那边有人惊慌的声音传来：“来人呐！不好了！走水了！留芳斋走水了！”


    书房门口几个侍卫也听见了，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只余一人在此看守，其他人火急火燎地往留芳斋去了。


    卫醒时暗暗咬牙，开始思索怎样才能把这个侍卫引开。


    她正愁，忽然管家呼啦啦带着人从这里路过，卫醒时连忙隐住身形不叫他发现。


    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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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着急地对那侍卫说：“你怎么还搁这儿？去留芳斋救人呐！幸莳姑娘还在里头没出来呢！”


    那侍卫为难道：“可是主子有令，最少也要有一人看守书房......”


    管家气的骂他：“榆木脑袋！这么多年你见谁闯过这儿？人命重要还是书房重要？府上都乱成一锅粥了，要是相爷回来知道幸莳姑娘没了阖府上下都得被问责！”


    那侍卫也是个转不过弯的，觉得他说得有理，连忙跟着去了，卫醒时惊诧不已，觉得老天都在帮自己。


    一群人急匆匆走后，卫醒时探头探脑地望了出来，眼瞧着四下无人，才走近了这个似乎藏了许多秘密的书房。


    门锁繁复，卫醒时试了许多种方法也没能弄开，又被难倒了。


    她绕着书房转了两圈，不经意注意到紧闭的窗棂下闪着一抹银白。


    卫醒时脑海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又大胆的猜想。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幼年有将钥匙藏在窗棂之下的习惯，通常是装着少女心思的盒子上了锁，又不肯叫别人知晓。


    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卫醒时两步小跑过去，轻轻翻动两下就找到了一枚不起眼的小钥匙。


    她捏着钥匙想，兴许只是一个巧合，指不定是宿惊年也有这样的小习惯罢了。


    卫醒时这样想，眼瞧着四下无人，连忙上前打开书房的门。


    她轻手轻脚的，生怕这里的动静惹人注意，只点燃一根发着细微火光的蜡烛用以视物。


    嗯？


    卫醒时看着眼前略显得有些眼熟的场景，揉揉眼睛，自己没看错吧？


    怎么和自己从前还在公主府时的寝殿模样如此相似......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微弱的烛光照亮她眼前之景，哪怕仅能看清方寸之间，卫醒时心头的熟悉感也更甚。


    若不是她心知肚明自己身处何地，怕是真的要以为自己还在从前了。


    卫醒时低垂着头，静静走在屋内，看着堪称熟悉的一切。


    金丝芙蓉拔步床上铺着寸金的锦丝棉，触-手生温，卫醒时的手轻轻抚摸过陈旧的床铃，床铃发出轻鸣。


    她又慢慢走向梳妆台，昏黄铜镜中印照着她影影绰绰的身影，熟悉的妆奁盒子被摆放在桌案上。


    卫醒时拉开椅子，在梳妆台前坐下来。


    她打开妆奁盒，里面是她还是公主时所爱用的钗环，随手取出一只，还是那样招摇的风格。


    梳妆台被擦得一尘不染，一看便知书房的主人定是常常来整理，十分爱惜。


    卫醒时微垂着眼眸，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仿若知道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伸手拉开下首的抽屉，看见了一盏拙劣表面坑坑洼洼的花灯，仔细一瞧，是白玉兰的样式。


    卫醒时失笑，想起今年花朝节宿惊年打碎了她的灯，难道是想自己再做一盏来赔她？


    她伸手提起来欣赏宿惊年拙劣的手艺，却发现花灯底下还压着一封信纸。


    卫醒时展开信纸，第一排写着：


    “柔嘉，这是我失去你的第四百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