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作品:《愿为君司南

    谢君泽当年能够与司南结道侣,以那年溯洄轮中最常评价的话,是谢君泽高攀了的。


    彼时司南亲入无方剑冢,取得神兵扶翎,早早被列为掌门候选人之一。


    后来四方灵台问天试,司南夺魁,又被定下了司律长老的位置。


    她的名字高挂群英榜上百年,力压一众稀世之才,是令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而那时的谢君泽名不见经传,于所有比试中皆成绩平平,最能拿出来说的一点便是,苍琅宗那块挑剔至极的剑心石,点名要他做护法。


    是以两人结成道侣的消息传出时,众人是当谣言来看的。


    甚至连谢君泽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当年长无令找上谢君泽,将前因后果隐晦说给他听后,谨慎地询问他:“你是否愿意同她结为道侣?”


    那时,谢君泽也是叫这个消息砸晕了的。


    即便长无令话中话外都告诉他,司南要一个道侣,就只是要一个道侣而已,并不是非谁不可。


    而谢君泽,也只是来春秋与长无令多方权衡利弊之后,为司南挑选的可靠之人。


    但谢君泽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因那年问天试,对司南生出爱慕之心的人,不巧,正好有一个他。


    时年逢春,绿芽初生,桃花始开。


    四方灵台,问天试终试。


    剑光穿透屏障,划破蔼蔼幕天。


    台上人道了一句“承让”,便轻巧利落地收剑转了身。


    霜落雪降,片片冰晶自高天缓缓飘下。


    这是那年春唯一的一场雪。


    谢君泽在山下饮醉了酒,将终试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叫人告到他师父那里。


    师父传音来,将谢君泽大骂一顿,谢君泽顶着骂声匆匆忙忙往山上赶。


    赶至山脚,便见浩然剑气直冲云霄,到了半山腰,才伸手接住了飘来的一小片雪花。


    他到四方灵台时,比试已经结束。


    高天之上落下的雪花坠在他的睫毛上,眨一眨眼便化掉了。


    “行止山那位当真是厉害,这雪下了小半刻了,怎么还不见停?”


    谢君泽听了,便想:“哦,输了,得快去安慰那师弟。”


    他环视一圈,在簇拥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位本有望夺魁的弟子。


    他叫众人团团围着,低着脑袋,正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谢君泽上前去,一拍师弟的肩膀,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抬眼的瞬间,视线便定格在了一名侧身对着他的方向,持剑随身前人慢悠悠往前走的女修身上。


    那人一身规整的行止山雪白弟子服,在擂台下绕场而行,被雪风扬起的发丝飘逸而美好。


    谢君泽的话霎时间说不出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只是莫名地移不开眼。


    刹那间他心思已过千重山,他想他要从今日今时今刻起,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力争上游,只求能有机会追求那姑娘。


    他强行移开了眼,才发觉自己忘了要同师弟说什么。


    在师弟茫然的眼神中,他憋了半晌,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台下那位,是谁家的弟子?”


    众人顺着他的话往下望。


    恰在这时,那人也一抬眼,投来一瞥。


    仿佛化在谢君泽眼睫上的一片雪,那么冷,倏忽即逝。


    师弟看见她,更伤心了。


    “她叫司南,正是此次问天试夺魁的行止山弟子。”


    司南。


    谢君泽“哦”了声,故作无所谓的模样,“原来是她。”


    同辈人中,极少有没听过“司南”这个名字的。


    自四方会盟共同决定,维持阵法,推行溯洄轮以来,司南便成了溯洄轮中最常出现的名字之一。


    即便是谢君泽这样日子枯燥,终日与剑心石相伴的人,也已在溯洄轮中,将司南这个人了解得有三四成熟悉。


    这是他第一次见司南。


    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悔恨自己惫懒偷闲的时光。


    他又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庆幸自己答应了随行问天试。


    白衣轻衫落入拥挤的人潮中,长无令将人的身形挡了个严严实实,也将一众不断簇拥着往前推挤的人群隔开。


    直到四方灵台的人前来,将无关人等清出擂台,才总算摆脱了那群狂热的崇拜者。


    长无令走在那寡言的女子前方半步,絮絮叨叨地道:“你此次四方灵台大获全胜,师尊定然高兴极了,只是最后那一剑出得着实有些不好。”


    长无令指指身下的薄雪,往前伸腿,示意她看沾染上污水的缎面白鞋。


    “你瞧,雪下得不大不小,一下就化了。”


    司南手持着剑柄,抱臂在胸前,闻言不确定道:“下回下大些?”


    长无令点点头表示认可:“下次下大些。”


    两人安静地绕场走了一圈。


    司南忽地抬眸,朝左侧的观赛台投去一眼。


    方才那位在终试输给她的苍琅宗弟子,正垂头丧气地抱剑站在另一名身着苍琅宗弟子服的人身前。


    而那人的视线正直勾勾地投过来。


    不认识。


    司南只投去一瞥,便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师兄,苍琅宗今年没有领队弟子么?”但过了不久,司南还是问。


    “有啊。”长无令回想了一下便答,“集会那日我还见过的,是苍琅宗掌门的三弟子,叫……谢君泽?平素不怎么见过。”


    “哦。”


    “怎么忽然问这个?”长无令随口一问。


    “没什么。”


    司南又想起方才那道目光。


    那个站在看台上的男人目光灼灼,着实令人难以忽视。


    一应规程走完,总算能够离开四方灵台。


    那点薄雪化尽了,又随春风消散。


    司南驻步在问天试的铭石前,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许久。


    “过几日,这里也会刻上我的名字。”司南轻轻地说。


    长无令绕过来,瞧清铭石上司刑的名字,便知晓她在说什么。


    “对,届时你与师叔的名字便同在铭石上,都令我们行止山的弟子自豪。”


    司南沉默良久,垂下了眸,改了原本要同众人下山庆贺的主意。


    “师兄,我想先回客栈,给父亲写信。”


    长无令叹一声气,“那也行,你还来么?我好找借口同其他人解释。”


    “不了。”司南摇摇头,“我改日再向大家赔罪。”


    她独自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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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将得了问天试魁首的事情告知司刑。


    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把将来铭石上会有两人的名字的事写出来。


    司南至今记得,她还不曾见过雪的时候,长无令从四方灵台观武归来,告诉她人间下了好大一场雪,将铭石上的名字都盖过了。


    她也是在那时知道,问天试魁首的名字,将永远被记在铭石上。


    而她与司刑的名字,今日后,会并在同一排。


    写完了信,司南闭目念过一段口诀,便将信纸在火烛上点燃烧尽。


    连续比试了一月的疲倦后知后觉地席卷身体,司南仰面躺在榻上,几乎是立刻便闭目睡了过去。


    一阵冰冷尖锐的触感将她叫醒。


    睁眼时,正对上一只足有半个司南大的巨鹰的尖喙。


    司南愣了愣,翻身坐起来,仿佛重复了千百遍般,从巨鹰的腿上取下竹筒中的信。


    巨鹰瞬间化作光点消散。


    信是司刑回的,称赞她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字里行间满是骄傲。


    司南看完,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许多。


    司刑能够及时回信的时候不多,司南正思索着要不要再多说些话给司刑,客房的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随即便是一阵瓦砾翻飞的响声。


    司南当即将回信的事抛在脑后,提剑从窗口蹿了出去。


    只这片刻间,那道鬼祟的黑影便已逃出十万八千里,只留给司南与另一人一个难以望其项背的背影。


    两人追了一阵,意料之中两人追丢了。


    转头去看时,司南才发觉这人有些面熟。


    是白日那个盯着她看的苍琅宗弟子。


    司南朝他略点了点头,礼貌疏离道:“在下行止山司南,方才多谢道友机敏,才能发现这贼人。”


    谢君泽冷不防听她开口,说:“啊,这个,哈哈,也没什么,我这人正巧有个坏毛病,夜里喜欢在房梁上喝酒,哈哈哈……”


    谢君泽越说越没底气,转开脸不敢看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刚刚的话都塞回肚子里。


    司南不置可否,礼貌道别:“我先走了。”


    她说完,当真擦身从谢君泽身边走过,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她大抵睡得不久,路过酒楼时,发现行止山的庆功宴还未停席,就也进去露了个脸。


    长无令瞧见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确认是司南后,连忙招呼她落座。


    “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改主意了?”


    今年参加问天试的弟子司南大多不熟悉,她为了铭石的位置,刻意等到今年才来参加,其他她熟悉的人,早都迫不及待比完了。


    司南只能同长无令讲话,闻言便答:“原本睡下了,听见有人喊抓贼,便又追了出来。”


    贼没抓着,睡意也暂时没了。


    宴席中的氛围向来为司南所不喜,她坐了不到半刻钟,便又起身告辞。


    在下楼时,今日第三次见到方才那位苍琅宗弟子。


    谢君泽一脚踩在阶上,要上不上的,僵硬地同司南问了声好。


    “道友,真是好巧。”


    司南淡淡答:“好巧。”


    说完,再一次绕过他,走入了人声鼎沸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