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距离敲响跨年的钟声还剩四小时三十分。


    淮东卫视跨年晚会现场，各部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设备调试与最后的准备工作。


    后台的艺人休息室中，却已经开始了另一场无关跨年晚会的直播倒计时。


    “倒计时五分钟准备，安然老师这边OK吗？”


    漫不经心的尚安然轻轻嗯了一声应答，没有抬头，她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滑过，熟练地从她的个人网页切换到卫视跨年晚会的话题广场，还在不断地往下翻找着什么。


    此时的她，像极了开考前没有复习的差生，在监考员发出收起考试无关物品指令前，抓紧最后那一点点时间，疯狂地翻阅书本和笔记，以寻求心理慰藉。


    【保真！3A姐和鱼压轴登台，品质搭档，今晚无房可塌】


    【爆一个小瓜，因为没有人敢硬刚玄学，话题女王的商务活动基本告吹，身上的代言到期也不再续约，圈内人都怕沾她的边就凉】


    【最新内幕！3A姐今晚挑战唱跳，圈中却无人敢和她搭档共舞，被迫solo】


    尚安然抿了抿唇，手机熄屏后迅速从热闹纷杂的网络世界抽离，抬头才发现休息室中的其他工作人员已经撤离。


    眼前只剩下三台庞大的全自动高清摄像机、一块提词器和架好的大灯，旁边还站着一位局促的工作人员，那人正用征询的目光，征求她开始录制的许可。


    如今有科技作支撑，智能摄像机完全可以脱离摄影师的手动操控，让工作人员坐在幕后中控室完成画面调整与采集，大大消除了工作人员的现场干扰。


    可是，今晚是采访向直播，竟没有安排在场编导与被采访者互动沟通。还在忧心跨年舞台的她，这才惊觉眼下马上要开始的直播，哪哪都不对劲！


    心中警铃大作，她瞥眼工作人员胸口的铭牌——灯光组，面部肌肉熟练地扬起标准她的招牌笑容：“许姐呢？”


    “老师辛苦！通知各组按既定流程开始录制就好，最后剩的几分钟，我需要同尚老师再沟通一下晚会舞台的细节。”


    尚安然的笑容仍未减淡，而许念几乎是踩着她的话音走进休息室的，她边堆着笑送走灯光师，边解释着。


    等休息室的门合上，尚安然偏头内涵道：“拜托！许大经纪，你手下只有我一个艺人而已，这几个月虽然有点流量，也不见得手中的商务能让你忙到不见人的程度吧？”


    不同于常见的艺人与经纪人相处氛围，许念直接瘫倒在尚安然身侧的沙发上喘气：“从中控室盯好灯光和机位后，我直接跑过来的，你先让我喘口气。”


    身为商务经纪的许念，她更像是被照顾得极好的一方，轻易就会露出朝尚安然撒娇卖乖的语气和状态来。


    这时，她们正前方的提词器亮起，赫然显示出直播开始前，仅剩下的三分多钟倒计时。


    尚安然翻手伸到许念的面前，无奈道：“综艺先采，还是直播，现场没安排编导就罢了，到现在为止，我甚至连一份采访提纲都没看到。”


    “还有，今晚的舞台到底是和哪位大咖合作？别告诉我先前如何同舞蹈老师彩排，就如何同他在台上表演，连个心理准备也没有！”


    “别想拿余羡来敷衍我，营销号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是我知道他接了南岭卫视的晚会邀约，今晚他在那边当压轴嘉宾。”


    “提纲？”许念侧头同尚安然对视，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再重重回握，似要郑重嘱托，可她的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的轻慢，“没有。”


    “一个靠广告金主硬抬、吃瓜网友力捧成A+级的小恋综而已，原定嘉宾还是素人来着，你可千万别期待节目组会有多么专业。”


    “今晚的直播只是预热，我们的3A姐见招拆招就好，倒是今晚的舞台……”


    许念正了神色，坐直身子认真道：“后台所有休息室我都转了个遍，全是节目单上已经公布的艺人，还真查不到你今晚会和谁搭档。”


    尚安然百无聊赖地收回手，明艳清丽的面庞染上愁色：“不是我说你，这俩商务合同你是怎么签的？这些细节不应该提前沟通好吗？”


    “寻常排练耍大牌不现身，我且当他是大腕！但晚会前前后后的三次彩排，甚至最后的带妆彩排，对方连个影子也不肯漏，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现在晚会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到底多大的咖位和来头啊，能这样随性而为？”说到此，尚安然面露出愠色，语气难免埋怨不满。


    “第一次与淮东卫视合作，一个不专业的小恋综，同天还要再加上一个不知搭档的舞台，也就你这样粗枝大叶的经纪人敢接下。”


    没错，这个不靠谱的恋综也是淮东卫视的项目，节目组居然连综艺先采都要蹭跨年晚会的妆造和场地，也不怪尚安然将两笔帐算到一处。


    太过巧合，这让尚安然有一瞬在怀疑淮东卫视故意挖坑坑她。


    她神色稍缓，一音定锤：“也怪我前阵子太忙，疏忽了。今后的合同还是得我看过后再签，这次就算了。”


    许念偷偷瞟了一眼提词器，居然还有一分钟多的倒计时！


    她想凑上去抱住尚安然，又担心弄乱对方妆造，只能讪讪收回双臂作讨好状：“我们安然最好了！影后您放心，我会迅速成长的，绝不拖后腿！”


    对于她的拍马屁行为，尚安然无奈地扯出一抹笑，将自己的私人手机交给她保管。


    同比之下，被尚安然给予超出行业内的信任，让许念良心难安，但她仍记得肩负的重担：“其实，我猜测对方可能自带化妆师什么的，所以没占用后台的休息室和化妆间。台里也是怕有人提前透露消息，你也知道，现在网上对你的新合作对象的关注度和讨论度空前绝后的高……”


    “我知道，他们没有提前公布我的合作搭档，给出的理由能站得住脚。”


    尚安然释然一笑，竟反过来安抚许念：“现在吃瓜群众直接将我的合作对象等同于下一个塌房对象，台里担心他们猜测太过，提前公布合作搭档会给当事人造成负担，以至于舞台还没播出，吃瓜网友早就开始提前团建，先将合作者的各种料深扒一遍，继而造成不必要且不可控的舆情。”


    她轻啧一声，发笑道：“但是连我也瞒死，与其说是怕玄学的威力，倒不如说是看不上我被热搜抬咖而轻视我，不然总该提前递个话，让我们彩排合作一次，免得出现舞台事故。”


    “他们怎敢！你……”许念皱眉，几乎是条件反射性要开口维护她，却被尚安然用眼神制止。


    倒计时将尽，无须尚安然开口提醒，许念便自觉地退出休息室。带上门后她拔腿就跑，径直冲向中控室，正好赶上直播的开场。


    中央主屏播放的恋综片头已至末尾，轻快的曲乐搭上激昂的配音，【淮东卫视，与你心电有约】，继而伴着粉色电流在屏幕中走过心电图的起伏，画面终于切至后台的休息室中。


    坐在沙发上的尚安然已经调整好位置和状态，朝镜头巧笑嫣然：“各位《心电有约》的观众晚上好，我是安然～”


    随着观众顶着粉丝灯牌涌进直播间，【开屏美颜暴击】【人美声甜】【女儿最乖】等词条瞬间刷爆各种花式弹幕。


    许念望着不断增加的弹幕，而后打开笔记本调出她写的程序“爬虫”，亲自巡视各大平台的舆论风向后，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当聚光灯照在尚安然身上时，根本没有人可以抵抗她的魅力！


    余光巡视中控台各处忙碌的《心电有约》项目组工作人员，许念暗自咬牙：这些轻视安然的人，简直目不识珠！


    休息室中，侃侃而谈的尚安然并没有被这些事所影响，她反而给人一种放松到极致的舒适感，像是三月拂柳的春风，隐隐藏有疏离的气度，正如初春中潜藏有寒凉，温声细语地诉说着她的近况，仍可轻易将观众引入一种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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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同游的慵懒舒适之态。


    除去追随她动态的粉丝，恋综观众皆是奔着来围观邪门CP的，不然定会觉得这是一档聊天室治愈系慢综艺??。


    经过热场与寒暄，节目组终于话题引到恋综上来。


    【由于男嘉宾的特殊性，节目组很难以常规恋综的模式进行录制，并且考虑到AIdol卓群仍处于宣传阶段，暂未面世，在先采环节将由安然老师和观众共同决定未来八期的节目录制模式。】


    提词器用机械的电子音播放着导演组准备好的话术，并同步显示出文字。


    他们竟然连录制脚本也没有准备！


    说得好听点是要搞真的“真人秀”，直白来说，节目组可真是把敷衍甩观众的脸上。


    暗自腹诽节目组的尚安然笑弯了眉眼，表面上仍贴心地以打趣的方式帮节目组解释道：“看来今晚我们都等不来男嘉宾露面了，先采热度只能靠观众大发善心，你们可别因为只有我这个小糊咖露面而离开直播间呀～”


    【节目组事先搜集有一些网友关注的问题，直播间实时弹幕所热议的关键词也会被系统抓取，随之穿插在稍后的提问中，安然老师可以畅所欲言，和节目组、观众共同探索和塑造这档史无前例的综艺。】


    尚安然长睫半落，仍体面道：“我也很是期待。”


    屏蔽直播间弹幕与所有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彻底成了一座孤岛，尚安然的体面全靠演技和艺人素养死撑着。


    她猜节目组定十分期待她的失态与无措，最好她口不择言，在接下来的问答中坐实“内娱避雷针”的头衔，能够爆出几个瓜来为恋综开播引热度……


    不然，哪个好人家会设置这样双盲的先采直播模式？


    分明是实时直播，却刻意隔绝观众的实时反馈；明明是综艺先采，却只让她和一块冷冰冰的40寸大小的提词器互动，连节目组和她的沟通都是通过电子音传递。


    以话题小花X仿生AIdol为卖点的邪门恋综，却不肯等男嘉宾卓群面世后再开始录制，那话题热度便只能针对她尚安然来作文章了。


    节目组用心之毒，可见一斑。为数不多的心眼子和准备，全拿来针对她了。


    【编导A：安然老师之前了解过卓群老师吗？】


    尚安然回神，淡然道：“如果你问的是全新代的卓群老师，我知道的并不比大家多呢！毕竟目前为止，榆乐传媒仅发布过一条关于AIdol的宣传视频，视频中连卓老师的背影也不肯透露一丝。”


    “如果你是问第一代的虚拟偶像卓老师，他那充满磁性而低沉浑厚的嗓音，无论是他的音乐，还是他客串配音，像我这样并不关注虚拟偶像的路人，也会十分熟悉他那特殊的声线，可见卓老师的人气！能和卓老师合作，我备感荣幸，也同观众一样，十分期待卓老师2.0的面世，期待卓老师站在科技顶端，给我们视听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一番尬夸，尚安然自认无懈可击。


    【编导C：从安然老师的回答中可以看出，您对卓群老师知之甚少。AIdol宣传片公布已一月有余，现在仍能听到各行各业的质疑声…】


    尚安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直接从编导A跳到C，没有采访提纲，没有节目流程的她，只知道今晚是问答式直播，根本没想过节目组的提问会如此大胆！


    提示器上不断闪烁的“…”，表明另一端中控台正在输入，分明是节目组憋着坏。


    【编导C：对于安然老师所未知的，甚至是社会公众所未知的仿生智能AIdol，由卓群老师作为本次综艺的男嘉宾，您是出于什么心态，答应参与这档以相恋为基调的综艺呢？】


    如果之前尚安然只是在怀疑，那么现在，她便是十分确定节目组的恶意了。


    在直播中大胆开麦提出这个问题，根本不能算是言辞犀利，更不能算策划人员低情商。


    这分明是节目组毫不遮掩地恶意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