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市最近的天总是阴沉沉的，远近不见天光。


    赵辛野在穿衣镜前站了许久，直到裁缝提醒他展开手臂，他才回过神来。


    “谢谢。”他低声道。


    裁缝客气地夸奖了几句他的身材后询问了赵辛野对款式的要求后，便到后台拿衣服去了。


    服装店暂时只有赵辛野一人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说那天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不管是人物还是场景都真实的可怕，与其说它是个梦，不如说这是一段回忆。


    但是赵辛野坚信自己没有做过牢。


    他肯定没有这段记忆。


    若自己真的曾经被重伤成那副样子，现在他不可能还能行动如常。


    而且秦译为什么也会在……


    他甚至有时候都会在怀疑，是不是被秦译咬了一口后自己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幻象。


    赵辛野心里疑惑，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去那个中心花园。


    这次和上次林少清带他去的“家宴”不一样，讲究颇多，若是太随意的话别说谈合作了，门都进不去。


    赵辛野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最起码的衣服和车还是得有。


    昨天赵辛野还嫌弃秦译的十万块钱。


    今儿他可太感念这十万救命钱了。


    赵辛野没有在服装店耽误太长时间，他结完账后便开始寻找租车的地方。


    可惜他这辈子都没有租过豪车，对这项业务不熟，网上随意找人租车的话万一车主本人也要去参加花园聚会那就很尴尬了。


    无比怀念赵经理+1


    至少自己名下还有几辆撑场面的车。


    赵辛野随意找了一家咖啡店稍做休息，而后下意识点开了秦译了聊天框。


    在看见秦译名字的刹那，赵辛野的动作顿住了。


    隐秘的情愫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本能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赵辛野不知该以怎么样的姿态面对秦译了。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退了出来，点开了林少清的界面。


    赵辛野：「少清，你知道江华市哪里有靠谱的豪车租赁商户吗？」


    这次赵辛野等了几秒，林少清才回道：「辛野，需要我送你去吗？我名下有一辆车，还不错的。」


    赵辛野：“……”


    倒也不用这么热情。


    在赵辛野以往的记忆里，林少清的工作一向很忙，日夜泡在实验室里都是常态。


    他不想林少清为自己做那么多事情。


    赵辛野认真的和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然而林少清却也爱莫能助。


    他家一向没有这个需求，自然也不清楚渠道。


    赵辛野有些头疼。


    早知道他大学时虚荣一点就好了。


    裴言不懂车，肯定也不知道租赁的事情。


    还有谁能帮他呢……


    秦译。


    赵辛野心想。


    ……还是不要吧。


    赵辛野有些尴尬。


    要命。


    准备工作暂时陷入了死局。


    赵辛野一边思考着破局方法，一边点开了软件查看康宁集团的股票走势和财务报表。


    他对康宁这个牌子很陌生。


    在现实世界里，他甚至都没有听过这个品牌的抑制剂。


    但是在这个世界这个牌子卖的还是不错，大学的贩卖机里它几乎垄断，而在校外它哪怕不能算很畅销的牌子，起码也是叫得出名字的品牌。


    赵辛野忘了他真正读大学那会儿有没有这个牌子的抑制剂了。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普通beta，不需要这个。


    而且这个牌子很古怪。


    价格虚高垄断校园也就算了，他整个财务报表和股价走势完美的有些令人害怕，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增长幅度。


    而且公司账面的股东叫做“许生”。


    这是个假名。


    江华市资产上亿的家族赵辛野都曾有过接触，没有一个叫做许生的人。


    根据这个时空的构成来看，凭空出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的概率极低。


    他观察了片刻，最后从包里取出了电脑，将康宁的数据导入了模型软件，赵辛野熟练的输入的各项参数后便切换到了网页。


    计算需要一些时间，他借着这个空隙开始搜索康宁的各种新闻。


    这不搜不要紧，一搜疑点更多了。


    康宁药业竟然是去年年中才成立的，它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爆炸式扩张，如今市场份额竟然高达14.7%。


    抑制剂属于医药行业，这个行业更加看重企业年龄和品牌公信力，一个新成立的私人药企怎么会发展得如此迅速？


    赵辛野脸色不太好，他切回了测算的界面，还未研究出什么，身侧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惊呼声。


    “赵、赵小哥！你还真的挺专业耶！”


    赵辛野：“？”


    他一面心里吐槽着这是什么夸奖，一面扭头朝身侧看去，只见一位Omega女服务生正端着一杯咖啡兴奋地看着他。


    赵辛野盯着她的模样片刻，忽然记起来了。


    这人好像是他第一次送外卖的时候顺手救下的那个Omega，叫什么“小尹”的。


    “是你啊，”赵辛野微笑道，“你在这里兼职吗？好巧。”


    这里是在市一环附近，江华大学处于三环开外，这样还能遇见真是很难得。


    小尹将咖啡递给了赵辛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确实很远，我每天来这里上班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但是这里……”


    小尹说着看了一眼店长的方向，确实对方没看过来后便压低声音对赵辛野道：“这里有钱人多，给我时薪开得高啊，是校园城那边的2倍呢！”


    2倍呢……


    赵辛野目光往门口的招聘启示看去，上面写着“小时工20-25元/时”


    “……”赵辛野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问道：“可能我问得有些冒昧，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其实按理来说，Omega不应该会这么缺钱才对。


    Omega一向生得貌美，而且作为人口更为稀少的性别，在配偶的选取中会有更高的优先权。


    富有权势的Alpha们喜欢给Omega花钱，很少听说Omega还需要像beta一样勤勤恳恳地打卡上班。


    况且小尹是个漂亮的omega。


    之前在KTV的时候遇到赵辛野已经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omega陪酒并非没有，但是通常都是在一些极为高端会所，这种校门口的KTV有omega陪酒，简直过于罕见了。


    更不要说omega通勤这么长时间来打工了。


    小尹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眼底闪过一分失落。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


    “家里欠了很多钱，”小尹说，“我要是再不抓紧时间还债的话我就真的要被他们抓去卖了。”


    .


    小尹说她爸爸本来是大学城附近的商贩，收入不算高，是个老实本分的beta。


    小尹：“我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孩子，他是我的后爸，我妈妈怀孕后嫁给了他，但是我妈妈生下我之后就走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beta夫妻只会生下beta小孩，这还是遗传学的定论，也是对beta的孩子的一种保护。


    由一个平庸的beta抚养一个貌美的omega很难不让有心人动什么坏心思。


    当地车行的Alpha儿子经常骚扰小尹，小尹不乐意，他们便带着砸了小尹的家，还把试图阻拦的小尹父亲打成了重伤。


    最过分的是，那个Alpha动手就算了，小尹父亲的医药费被他们定义为“借款”，若是小尹没法及时还款的话他们便会把小尹抓走“工作”。


    赵辛野闻言后沉默了许久。


    他抽取了几张卫生纸，递给了小尹。


    小尹接过后低声说了句“谢谢”，赶紧将眼角的泪痕擦干，道：“您还是第一个没有问我为什么不去报警的人。”


    她在父亲住院后便没有去上学了，最开始她还想着依附于有钱的Alpha客人换取一些报酬，但是每次她说起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每个人对她的态度都是出奇的一致：


    “为什么不去报警啊？”


    “编的吧。逃婚的妈，住院的爸……你是不是还该有个读书的弟弟呀哈哈哈哈？”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嘲弄，仿佛觉得她的话就是拙劣的谎言。


    只有赵辛野是唯一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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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beta一向没有人权。”赵辛野笑了一下：“我早就习惯了。”


    这个世界的上层几乎是清一色的A。


    人性的本质在于利己，维护他们所在阶级的利益是天性，这种保护会部分辐射到他们的伴侣或者后代的omega身上。


    至于作为下属的beta……


    “下属”不过是“奴隶”在现代的雅称罢了。


    赵辛野快速地收敛起面上一闪而过的怨愤，问道：“你刚才说那个A是车行的，什么车行？”


    小尹说是个汽车租赁公司，很多网红喜欢在他那边租豪车拍照。


    赵辛野笑了一下。


    小尹还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笑，就听见赵辛野道：“你把那个车行的名字给我说一下。”


    小尹：？？？


    “还有……”赵辛野笑着朝她勾勾手，小尹俯身过去，赵辛野接着道：“借我一点你的信息素。”


    小尹：！？？


    .


    赵辛野离开咖啡店的时候小尹还不忘跟他道别，甚至还拿了店里的伴手礼送给了他。


    赵辛野本想婉拒，但是小尹态度执拗，他最后还是收下了。


    “对了，”小尹想起了什么，喃喃道，“赵小哥，你可不可以教我炒股啊？我听说这个很赚钱的，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赵辛野做出了一副噤声的手势。


    “韭菜就别跟着瞎搞了。”赵辛野道。


    小尹还是不死心：“可是你下午看了好久的康宁的股票，那个是不是要涨啊，我可以买一点……”


    “别买。”赵辛野面上难得严肃，他说完看向了左右，确认没有人后便低声对她道：“这个公司有鬼，局外人少掺和。”


    “有鬼？”小尹闻言很是吃惊：“不会吧，我一直用的是它家的抑制剂，很好用的啊！”


    赵辛野：“它家？”


    小尹似乎是看出的赵辛野的疑问，赶忙解释道：“它家是挺贵，可我之前借老师的用过一次后，感觉用别的都不是很适应了。”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买它确实是个大花销，但是我周围的人也觉得用了康宁的抑制剂再用别的就觉得很不舒服，可能它家原料好吧，所以才卖那么贵。”


    .


    小尹最后的几句话一直萦绕在赵辛野的心头。


    他在坐地铁回去的路上搜索了一下康宁抑制剂的用户评价，发现和小尹存在相同症状的人占比竟然高达85%以上。


    这不是个案。


    秦译在这中间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完饭。


    赵辛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译。


    赵辛野回到学校后便去售卖机买了一盒康宁的抑制剂，而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林少清的实验室。


    “你真的有办法去花园吗？辛野。”


    林少清将一杯热可可递给了戴着透明防护镜等待试验出结果的赵辛野那边，但是后者只是摆摆手，没有接。


    林少清干脆自己喝了起来。


    “可以去，不用为我担心。”


    赵辛野耐心地等着试管内的反应，声色冷淡。


    林少清拿起了桌面上的包装盒起来看了看，笑道：“你还真是认真，许生要是知道你这么热衷于他的产品会很高兴的。”


    听见“许生”这个名字，赵辛野回头看向他：“你认识许生？”


    许生，康宁明面的股东。


    “知道这个名字，但是没人见过他。”林少清说这顿了一下，提醒道：“之前不是给你介绍过了吗？许生就是花园主，也是康宁制药的大股东。不过很少有人见过他，网上也找不到他的任何信息，甚至有人说‘许生’是他的假名。”


    “不过听说他是个退休的老富豪，致力于做慈善，是个好人呢。”


    林少清轻声说着，未曾注意到赵辛野的脸色冷下来了半分。


    “我看未必。”


    赵辛野说着将反应完全的试管拿了起来，里面绿色的絮状沉淀物格外惹眼。


    “波啡尼含量超标，药物具有成瘾性。”赵辛野说着笑了一下：“我说他怎么能一年只能做到如此规模呢。”


    “这个花园主，怕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