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90章

作品:《程儿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书房檀木茶桌,搁在电暖炉上的紫砂壶茶水沸腾,不断发出呜噜噜的声响,四方漆盘盛着陶瓷小杯,明前龙井飘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戚铭面容沉肃地坐在主位,瞪着桌对面的人,俨然一副对方如果不给他个说法,他今晚就绝不放人走的架势。


    “说了,”戚时捏起茶杯,低头轻啜一口,淡淡道:“处着。”


    “处什么处!”戚铭不悦训斥道:“你都三十了,每年带人回来过年,每年都‘处着’,他今年二十三,你觉得他还能再等你几年?当初为了他要死要活,连李天涯都敢惹,我不明白你现在还在等什么,还是你非要等着他跟别人跑了才甘心!”


    “那怎么了?”


    戚时不屑一笑,随手将喝剩的茶水浇在他哥面前的金蟾蜍上,茶叶落下几片,雾气袅袅,鼓囊囊的黑青皮茶宠在他浇灌下一点点变成渐变的清透翠玉。


    戚时瞟他哥一眼,故意刺激道:“你和瞿岳不也分居了么?”


    戚铭面不改色地将金蟾蜍挪到一旁,说:“他现在红了,出门在外,上个公厕都能围着一群狗仔私生,我和他这是策略性分居,跟你和湛程的性质不一样。”


    戚时耸耸肩,提起茶壶,自顾自倒茶:“那我俩也是策略性分居。”


    戚铭又一把夺过他茶杯,冷哼:“你少给我耍嘴贫,今年你必须抽时间去和他把证领了,住处也给我搬回别墅去!不是我说你,你脑子怎么想的?让人家一个身价几百亿的大少爷跟着你在一室一厅里蜗居好几年?你是没房子吗?你是缺钱吗?!”


    戚时啧一声,仰身翘着二郎腿,冲他哥接连竖起三根手指,严肃纠正道:“第一,我那是二十万一平的、两室一厅大平层高级公寓,之所以改装成一室,是因为程儿的衣服太多,普通衣帽间放不下;


    第二,我房子再小,算上客厅书房厨房两独卫加健身室影音厅,加起来起码也得有一百五十平,你说我俩蜗居,过分了啊!


    第三,他不是跟着我住,他是偶尔过来住,我也经常去他那儿,我俩有来有往的,很公平。”


    说完,见他哥脸色稍微缓和些,戚时笑叹一声,俯身重新拎茶壶沏茶,说:“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比你更清楚程儿还小,就是因为他小,我才更不能耽误他。”


    戚铭递上茶杯,不甚赞同地看他一眼:“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谈什么耽不耽误?第一次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喜欢他到什么程度,这是第二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错失幸福。”


    戚时按着茶壶盖儿先给他哥倒满,笑道:“我和他现在挺好的。”


    戚铭啜着茶,随口感慨:“这么久了,真是难为他气性好,居然没给你闹。”


    戚时有些心虚地低头添水:“其实也……咳,也闹过几次。”


    戚铭冷哼一声,说了声“该!”


    耐不住八卦,瞥他一眼:“他打你了?”


    “怎么可能?”戚时笑哼,“我们程儿现在比以前文雅多了好吧!”


    “哦,”戚铭好奇,“那是怎么个闹法儿?”


    “呵,”戚时不客气道,“管得着么你!”


    夜深了,窗外传来稀稀拉拉的爆竹声。


    哥俩在书房聊完,推门出去客厅,何湛程和瞿岳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厚厚的红包,俩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你和铭哥差这么多岁,”何湛程问,“就这么直呼他全名,他不生气么?”


    “一开始叫他哥哥来着,”瞿岳说,“但他觉得我是故意显摆自己年轻,让我必须要用同辈的语气喊他。”


    “真的假的?”何湛程笑起来,忍不住吐槽:“他是M吧?”


    “看情况吧,”瞿岳兴致勃勃道,“有时候他——”


    “咳咳!”身后一道低沉男嗓重声打断:“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沙发俩人闻声扭头。


    戚铭戴着金丝眼镜,一身深褐毛衣家居裤,沉稳内敛的气质由内而外释放出来,他警告的目光盯向瞿岳,隔空抬手指他一下。


    瞿岳吓得连忙缩头,冲他尬笑两声。


    戚时站在哥哥身边,外貌要更加张扬外露,硬朗五官如刀雕细琢,浓眉紧蹙,浑身透着一股野劲儿,永远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他人又精致,像一只被豢养在金笼里的鹰,因为不受风吹日晒,他白亮皮肤泛着柔和光泽,一笑起来,深邃目光含情脉脉,脸上浮现起别样的温柔,令旁人一见钟情之后,从此甘愿沦陷到底。


    戚时两手随意地插着兜,一身雪色羊绒衫搭配休闲西裤,乌黑头发吹得蓬蓬的,额前缀着精心打理过的刘海,很显年轻。


    何湛程笑眯眯地扒着沙发,对瞿岳指了下左边人:“这个,是你的。”


    指尖平移半寸,指了下右边人:“这个,是我的。”


    戚时没好气一笑,朝他走过来:“你选大白菜呢?”


    何湛程半跪在沙发上,仰脸冲他笑:“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帅的大白菜。”


    戚时也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行了,时候儿不早了,咱走吧。”


    “等一下,别忘了东西。”


    戚铭疾步去厨房,拎过来给俩人打包好的饺子:“这次装了六盒,三盒牛羊肉的,三盒虾仁芹菜的,酱料小盒我这儿没有了,你俩回去自己调。”


    何湛程接过饺子:“行,谢谢铭哥。”


    戚铭一笑,顺势说:“以后直接叫哥吧。”


    何湛程也笑,爽快道:“行,哥!”


    戚铭:“嗯,这次回来住多久?”


    何湛程:“老样子,住九天,第十天就回去了。”


    戚铭点点头,偏脸给弟弟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对方赶紧加把劲儿。


    戚时自动忽略他目光,俯身从茶几上拿走何湛程的红包,走去玄关,塞到对方大衣兜里。


    何湛程走过来,和身旁人一起穿外套换鞋,随口问:“每次都被你哥拉着聊天,一聊就好几个小时,你们都聊什么啊?你俩在公司还没聊够吗?”


    戚时去年进入了董事会,卸任了擎荣CEO一职,现在是集团大股东,不用经常去公司上班,平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他另外经营的几家科创公司上,总体上不算忙,所以,他仍不时会去集团里出现一下,帮戚铭分忧。


    戚铭疑心病格外重,除了弟弟谁都信不过,戚时一走,他只好亲自上阵。


    戚铭的本职工作是拍戏演电影,要说和人去酒局吃个饭、签个项目投资或者在大事上做决策,这些他都没问题,一旦涉及运作公司和处理业务细节,显然弟弟要更胜一筹。


    戚时逼着他哥对他连续说了五百遍“你比我强你比我强你比我强”,才肯回去继续卖命。


    “没什么,”戚时一颗颗系着大衣扣子,低头戴上围巾,“他羡慕我,追着我问保持年轻的秘诀是什么,我说吃唐僧肉。”


    何湛程笑哼:“信你个鬼!”


    “哥,走了!”


    戚时扭头冲他哥招了下手,对方点点头,嘱咐了句“慢点儿”。


    戚时从何湛程手里接过饺子,牵着他的手离开,继续笑说:“当然不是了,我吃的是你的肉,哪能告诉他?”


    回去路上,车载音乐响着,戚时心情不错地哼着歌,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手反复揉捏摩挲着身旁人的手,然后将人手拽到自己大腿上搓。何湛程托腮望着窗外,不时回头瞥他一眼,很想吐槽一句“你这个老流氓”。


    不过这两年何湛程嘴上积德,很少对戚时说太重的话,叫“流氓”可以,“老流氓”就要谨慎三思了。


    上月戚时在家过生日,何湛程买了个六寸的冰激凌蛋糕,许愿吹蜡烛的时候,某人盯着火苗跃动的“3”和“0”,瞅了半天,然后扭头问他:“以后不过生日了行不行?”


    何湛程无语。


    这货才喜欢了两年过生日,就要把它重新拉回黑名单,那怎么可以?


    于是诱惑对方,以后每年过生日,他都会穿成戚时喜欢的样子拍一段录像,戚时掌镜也好,入镜也好,随便怎么玩他,他都奉陪到底。


    某人两眼冒红光,当晚就拉着他一起激烈疯狂地实践了。


    那一夜,戚时准备了六套衣服,想要拍一整个通宵,何湛程没同意,戴着小白兔耳朵,穿着件露|三|点的透视|装,骑在对方身上大喘气,一边汗水淋漓地动着,一边温声细语地哄着对方要等下一年,不然戚时没有期待感,很快就会厌倦了。


    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日子,戚时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天太热要闷在家里打游戏,天太冷也要闷在家里打游戏,打游戏就打吧,水平还那么菜!工作不忙了,在床上蒙着被子一躺就是好几天,经常忘记吃饭,也不怎么接电话,更不喜欢和人接触,何湛程就会把果汁儿送过来陪他。


    人不吃饭,狗要吃饭。


    果汁儿饿了跑到床前,冲老爸汪汪叫两声,戚时就会爬起来给它弄食儿喂水,顺便自己也吃点儿。


    人不出门,狗要出门。


    每天傍晚固定时间,戚时要去外面带着闺女遛弯儿,偶尔开车去逛逛商场,买点儿狗粮和日用品,晚上回家后再冲个澡,一整夜睡得也很踏实。


    果汁儿也要洗澡、定期体检和除虫,何湛程一律不管。不管在京城还是纽约,全让戚时带着去弄,好在戚时对果汁儿比对公司下属有耐心,不辞辛苦任劳任怨,简直是父爱如山。


    但在其他琐事上,哪怕俩人平时再谨慎、再相敬如宾,异国恋外加十三小时的时差,他们也避免不了要吵架。


    主要矛盾就一件事:


    不接电话。


    何湛程感觉自己已经极力在控制着脾气了,但戚时就是有本事让他在一瞬间狂躁爆炸!他每天要比戚时忙百倍!千倍!他将所有事情都提前安排完,只为了和心爱的人在约定的时间说会儿话,享受片刻温馨陪伴,然而这混蛋动不动就失踪!蒸发!不接电话!害得他担心恐惧又无可奈何!


    何湛程有时候也怨恨,特别想冲到戚时面前,把人给活活掐死!


    俩人吵架,说是吵,只有何湛程在单方面愤怒、发飙,戚时永远有理由,“对不起,刚才睡过头了,我怕打扰你工作,就没打回去”、“看到你消息了,想了半天,感觉回复什么都是错”、“程儿,等你消气了,我们再说吧”,要么就是一句“程儿,你也很累吧,要不咱俩算了吧”,他又气得想哭。


    可是,等这混蛋从消沉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又变得十分紧张他,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给他发消息:“对不起,我听你话”、“程儿,除非你想散,否则我绝不放手”、“好想你,对不起”、“能打视频吗”……让他怎么狠得下心说累,怎么舍得和这混蛋分手。


    去年底,何湛程劳累过度住院,恰逢和戚时冷战,看谁都一股子无名火,吃饭没胃口,睡觉没心情,只能化一腔郁愤为动力,一边吊着输液袋打点滴,一边抱着电脑疯狂工作,熬得两眼乌青,额头冒痘,眼底泛着浓稠血丝,嘴唇爆裂起皮,心率时猛高、时骤低,分明在住院修养,精力却一天比一天衰竭。


    何太太心疼儿子,只好打电话找戚时来,第一次接到“丈母娘”电话,戚时简直受宠若惊,立刻推掉所有行程,飞来纽约探望关机大半年都不肯理他的小情人。


    戚时这两年学做菜,何湛程住院那段日子,厨艺更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管是八大菜系还是家常小炒,五星米其林或者是街摊小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菜谱往那儿一摆,他都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小情人生病住院,戚时撸起袖子加油干!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宵夜,早晨在家颠锅炒菜熬汤煮饭,晚上陪在小情人身边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外加当暖床丫鬟,一晃眼,一个半月过去,小情人皮肤状态越来越好,笑起来眼睛弯弯,闲暇时候就倚靠在病床前玩魔方,医生很早就说他可以出院了,何湛程不乐意,抱着被子赖在床上不肯走,说身上哪哪都疼,并且让戚时也不许走。


    戚时闲来无事,趁着休假,跑去把持|枪|证考了。


    后来挺骄傲地把证书拿给何湛程看,何湛程一边翻看,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玩笑,问他:“反正人都来了,要不要顺便把结婚证也领了?”


    戚时愣了下,询问目光盯着床上那人,不太敢确信,何湛程似乎也怕他拒绝,低埋着头,没有和他对视。


    于是犹豫半天,最终没吭声。


    何湛程也没有再问第二遍。


    门“滴答”一声响,二人回到家。


    漆黑一片的屋子,戚时抬手开灯,何湛程走去厨房放饺子,果汁儿摇着尾巴朝他们跑来,戚时蹲着陪它玩了一会儿,然后拿狗粮给它添水倒食,自己再去洗澡、铺床,等着某人也洗澡、上床,俩人激烈云雨一番,再相拥睡去。


    一年又一年,日子复制粘贴般过着,他没心情再做出改变,程儿也就这样毫无怨言地跟着他。


    心里经常感到愧疚,正如他哥所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谈什么耽不耽误?


    可随着年纪的增大,他变得那样没自信。


    二十来岁张扬跋扈,生意场上总是他先低头,无论逢上何等妖魔鬼怪,忍气吞声的永远是他,当时恨自己太年轻,日夜只盼着早日成为位高权重的三十多岁,不为扬眉吐气,只为可以少看些旁人脸色。


    现在,话语权紧握到他手中,他终于从容了。


    他终于不用再像疯狗一样冲人狂拍桌子叫板、不用冲人扯着嗓门大声吼才能让人听见他的声音,他进入一个令他无比惬意的人生阶段,年龄、资历、权力,一切都合格了,外界对他的评价从“不识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转变成“年轻有为的新董事”,再过两年,说不定还会有出版社来找他出本名人自传,那成功的感觉令他陶醉,但在心爱的人面前,他又如此惶恐不安。


    他曾试图去他哥那里寻找安慰。


    他哥和瞿岳相差十五岁,年龄差比他和程儿大得多,可他很快就意识到,那俩人的关系实在太过畸形。


    他哥是绝对的掌控者,而瞿岳是绝对的臣服者,在那样一段捆绑着太多利益的关系里,尊卑阶级远胜于私人感情,谁敢背叛逃离,谁就会身败名裂。


    幸好,他们都是贪慕荣华富贵的人。


    他和程儿不一样。


    他们是爱情。


    在爱情里,是允许有人退出的。


    “二哥,聚星资本设在硅谷的科技公司今年回报率超了200%,最晚明年底就能上市了,接下来我和团队会再投三个新项目,预估五年后人均年分红五千万起,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合伙人?”


    “我在国内设立的基金代理机构目前正缺一个代理人,你要不要来做我手下?”


    “嗯,我爸在沪上给我留了一个高尔夫球场,这几年我一直没怎么打理过,要不你替我打理吧?”


    “盈利算你的,亏钱算我的,怎么样?”


    夜色深浓,暗室淫|靡。


    戚时埋头躺在何湛程胸前来回蹭,听头顶人一句接着一句跟他商量,不自觉嘴角露出笑意。


    然后说:“不。”


    何湛程诧异,低头问:“为什么?”


    戚时:“我知道你好意,但我希望我们就只是我们。”


    何湛程苦笑:“好吧。”


    他不是好意,他只是想把戚时绑在自己身边,让对方想逃也逃不了。


    区区一纸结婚证算什么?


    我辛苦积累的资产甚至是遗产全部写在你名下,你珍贵生命的一部分因我而消耗,无论贫困富贵,无论健康疾苦,你我之间处处有牵绊,哪怕偶有嫌隙,甚至在未来爱情消散,你和我也不能轻易分离。


    只有这样,才算是承诺。


    何湛程以为,戚时公司的股份有他一份,他就也能将对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夫夫联手,这才叫两全其美,但今晚可能……


    他说话的时机不太对?


    俩人刚滚完床单,他就和戚时讨论钱这么敏感的话题,难免会给人一种在“卖身”的错觉。


    也或许,他年纪比二哥小,赚得却比人家多百倍,他家二哥这种雄鹰一样的男人,心里难免会感到落差和不自在。


    什么叫“希望我们就只是我们”?


    简直就是在放狗屁。


    如果戚时真的不在乎那么多,那为什么逢年过节还要发短信问候他老妈?


    甚至连过母亲节还派人漂洋过海送她礼物?


    一出手就是七位数以上?


    他老妈比他还要难伺候,架子端得比老爷子还大,这几年来,戚时的礼物她照收,戚时的短信她一条没回过,这次要不是他在医院自虐式闹脾气,她迫于无奈才打电话喊“小戚”来,鬼知道“小戚”还要等上几百年才能跟她搭上话?


    “程儿。”怀里人埋头拱着他胸,叫他一声。


    “嗯?”何湛程托手捧起戚时的脸,借着透窗照进来的月光,笑眼痴迷地欣赏着,轻声说:“二哥,你为什么这么帅啊?”


    “把绷带解了吧。”戚时仰起头望他。


    何湛程脸瞬间一拉,沉眉瞪他。


    “你再说一遍。”


    “我说,把绷带解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戚时劝道:“你每次见我都要把自己缠成这样,不难受吗?”


    “你管我?”何湛程不禁有点恼:“你少教训我!”


    “程儿,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我也说过了,我在乎!”


    “程儿,你就住九天,马上就剩八天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没有要跟你吵架。”


    何湛程态度立刻软和下来,低声辩解道,“我就是声音大了点儿而已……”


    戚时没忍住笑,手指捏了捏他宽厚肩膀:“行了,一道小伤口而已,你这么努力地健身,不就是为了脱光之后给我看?那么饱满的胸大肌,肉乎乎的,又白又嫩,光缠着多难受?”


    何湛程红着脸觑他一眼:“你、你才肉乎乎的!”


    戚时掌心落在他肩头,笑声问他:“那……我解了?”


    何湛程别过脸没吭声。


    “程儿,”戚时拥上来,磨齿吮他下唇,“你不说让解,我是不会解的。”


    何湛程禁不住诱惑,闭眼紧促地呼吸,四肢紧|缠着身上人接吻,轻声喘息道:“解吧,你就知道欺负我……”


    “嗯……乖,”戚时整个人匍匐上去,指尖灵活地将绷带一圈圈解开,闷笑道:“大肥小子给哥吃两口?”


    “滚啊!”何湛程笑骂一声,抬腿蹬他两脚,“你再这么说我,我以后都不跟你睡了!”


    戚时埋头下去,哑声问:“那你愿不愿意给哥吃?”


    “二哥……”何湛程被撩拨得情|欲又起,“你别、别捏那里……”


    戚时动作一缓,轻声问:“疼么?”


    何湛程不自觉挺|起腰,颤声喘|息:“痒……”


    戚时追问:“痒还是硬?”


    何湛程被调戏得不自在,扭着身子就要逃离:“净逗我,不做算了!”


    “哪里跑!”戚时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捞回来,急遽的吻雨点般落下:“你小子老实点儿,给哥好好疼疼!”


    “那我不要这个!”何湛程一把夺过戚时叼在嘴里的套,紧攥在手里,望他,说:“就这样,你就这样疼我!别的什么都不要!”


    戚时一愣,忍不住滚动两下喉结,问他:“你要把我爽死?”


    何湛程也愣一下,然后撇着嘴憋不住笑。


    “那你来不来?”


    “来!”


    ……


    ……


    夜色撩人,暗室响起男人极力隐忍的低喘:


    “程儿,我早晚要死在你身上……”


    **


    次日早,冬季带着几分冷意的阳光照射进窗,在屋内凌乱不堪的床褥上洒下几缕金光,戚时抱着枕头赤身趴在床上,偏脸望着床边站姿笔挺、正背对着他换衣服的人——


    的穿着运动裤还分外惹火的翘臀。


    认真眯眼欣赏着。


    戚时眸光沉了沉。


    “干嘛去?”


    “健身房。”


    “不吃早饭?”


    “减肥。”


    “你连80公斤都不到,减个屁的肥?”


    “你昨晚说我胖。”


    “哥那是稀罕你。”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不,哪怕你对我还留着过去十分之一的感情,你都会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而不是让我等了一年又一年,永远只能在床上才能听到你满嘴的甜言蜜语。”


    这般漠然着说完,字里行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何湛程动作利落地套了件卫衣,走去床头柜,弯腰给手机充电,随口道:“你今天不出门吧,我开你那辆车去。”


    戚时瞟他:“我出。”


    何湛程挑眉:“你去哪儿?”


    戚时突然扑过来,筋腱有力的小臂伸出,一把拽住他衣角,仰脸望他:“健身房,我和你一起。”


    何湛程一顿,低头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握住他手。


    “那你赶紧起床,我们先去吃个早饭。”


    戚时点头笑:“行!”


    被子一扔,浑身就穿着条四角裤,长腿一迈,踩着鞋去洗漱。


    面上强装着镇定,刚才被人那段话吓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这是常态模式了,他其实早已习惯。


    程儿上他的时候,俩人不管怎么如胶似漆都没事儿,但每次一轮到他上程儿,二人浓情蜜意过后,他总习惯在事后对那人说几句情话——他毕竟那样爱他,程儿就忍不住要生气。


    一开始,他还没讲两句,程儿暴躁脾气蹭地一下就蹿上来,一边骂他臭渣男,一边大巴掌噼里啪啦雨点般就往他身上招呼,直接就把他给扇懵了。


    他问原因,程儿也不肯说,他无奈就只好受着,谁让这是程儿呢?


    程儿的话,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道理的。


    后来,二人事后,他抱着对方亲热,程儿就哭,是委屈到大哭还擤鼻涕的那种哭,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挣脱他怀,独自趴在一旁低声哽咽,眼泪浸湿枕头,搞得他好像在霸王硬上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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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程儿原因,程儿扯纸擦擦眼泪,很潇洒地说没事儿。


    然后转头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一路飙车跑去夜店鬼混。


    是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俩人刚激战完好几场,程儿就慢条斯理地下床,换内裤——还是CK男士双|丁裤!!穿上条超低腰牛仔裤,裤边还系上一条爱马仕印花深蓝丝巾,上身穿克罗心的黑T,颈间戴着条粗长的古巴项链,去穿鞋的时候,那人赤脚走路晃荡着腰,后臀冲他一扭一扭的,那坠在裤边的湛蓝印花丝巾也风骚地乱晃,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只夺人命的男妖精在摇尾巴。


    在深秋冷夜里,这少爷浑身上下就穿这么点儿布料,并在自己愈发阴冷的凝视下,不知死活地跑到镜子前,哼着歌,抹发胶、抓发型,然后喷点渣男香,头也不回拿起钥匙就往外跑。


    戚时当然要不顾一切地从床上跳起来去逮人了。


    戚时也觉得,真是难为他奔三的年纪,还要操心劳命在三更半夜去夜店抓兔崽子。


    程儿的跑车开得很快,尤其被他追赶时,那人简直就是在玩命竞技的架势,墨镜一戴,猛踩油门,午夜寂静时分,全京城都要被少爷飙车时那嗡嗡嗡的噪音给震醒了。


    好在,戚时车技不逊于人。


    少爷曾二十次深夜出逃,前十次被戚时成功拦截,回家后毫无疑问要被扒光了扇屁股;


    后五次,夜店里,少爷到吧台买醉狂点酒,一系列威士忌伏特加鸡尾酒深水炸弹,屁股刚挨上座椅,手指还没碰到杯子,戚时从他身后出现,一杯接着一杯全部喝光,然后面无表情抬手一抹嘴,让酒保给少爷冲杯牛奶,再将人拎去隔壁酒店霸王硬上弓;


    最后五次,在商K的包厢,一人开的台,组的是两个人的局。


    少爷被老板拦腰禁锢在怀里,偌大幽暗包厢霓虹光旋转,俩人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片儿,一个比一个脸臭。


    因为双|丁*裤的裤腰被某人食指略带嫌弃地高高拎在半空,少爷强忍着蛋疼,抱着话筒,被迫坐在老板的大腿上强颜欢笑。老板黑着脸说唱歌,他就声情并茂地唱歌,老板冷声吩咐他喝水,他就乖乖拿水杯喝水,等睡一觉醒来,内*裤几条绳全被缠绕在老板青筋狰狞的小臂上,他旁边躺着的还是戚时。


    老板醒来,问少爷到底怎么了?


    少爷终于憋不住,一个猛扑,钻到老板怀里就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说,两年了,他想转正了。


    老板一顿,抬手揉了揉他头发:“嗯,做你们这行的是不容易。”


    少爷:“……”


    “你再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网上直播勾搭别人!”


    “你好像忘了全国最大的娱媒龙头企业是谁家的?”


    “那我回沪上,东西也都搬走,我不跟你住了!”


    “你大哥上周刚和我吃过饭,他在沪上送我一套新别墅,托我往后好好照顾你。”


    “那我回纽约!”


    “我知道你家地址,你妈家的地址我也知道。”


    “我去学校!”


    “麻省理工么,地址网上随便一搜就有。”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何湛程终于爆发了,“啪”一声轰然拍桌而起,抬脚狠狠一踹,桌上连同米粥包子油条碗筷水杯手机车钥匙,旁边正在上菜的服务员吓得尖叫出声,店内顾客纷纷侧目而视,何湛程无视周遭人目光,他几乎被逼得歇斯底里了,冲坐在原位的戚时怒声咆哮:“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困住我了!戚时,你困住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别无选择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你一个失落的眼神就能把我折磨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你一个未接电话就能吓得我想放弃一切飞到你的身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里面待得很痛苦吗?你生病了就了不起了吗?!你生病,我没有陪着你吗?我没有给你找医生吗?我每年至少要花两整个月的时间为你找专家咨询,你呢?你他妈每次一来,办完事儿就只会哄着我说几句甜言蜜语,我要留住你,你提上裤子头也不回就走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倒是潇潇洒洒往前看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我该怎么办?!”


    “那……”众目睽睽之下,他坐在那里沉默,脑中的神经错乱狂颤着,浑身皮肤都被吼得惊栗发麻,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抖动不已。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他一脸平静地咽了咽干涩的喉腔,抬头望向对方:“那我们分开吧。”


    “不分!”那人哭得狼狈,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埋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你没有说我们是在一起的关系,你就没有资格跟我说分开!”


    “对不起,”他抬手抚摸着怀里人的头,歉疚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浮动不起任何情绪。


    他感到抱歉,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抱歉。


    因为他舍不得放人离开的自私,因为他时好时坏的状态,因为二人亲近时他控制不住自己去表达爱意,因为远距离见不到面时,他的理智强迫自己必须要去放手。


    断联吧,不要接电话,不要回信息,这样来回个两三次,程儿就会烦他了,不会再理他了。


    就像以前那样,程儿很容易厌倦的。


    程儿是一只自由的鸟儿,既然是鸟儿,就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也不会永远只爱一个人。


    所以,他就不要再给心爱的人添麻烦了,这样他的程儿就不会再痛苦。


    两个人凑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不痛苦吧?


    可是每一次,当这个叫“何湛程”的人站到他面前,打扮得那么潮流帅气,冲他弯眼笑,喊他一声“二哥”,在床上,又仿佛一个能真正为他遮风挡雨的男人,伏在他身上喘|息,细碎的吻不停地啄他,有时温柔、有时又极尽粗|暴地对待他,他仍控制不住自己去说爱。


    但当这个人转身离开,他望着对方年轻高挑的背影,又不禁自惭形秽,迫切地想逃走。


    “如果你敢玩自杀,我就奉陪到底。”


    这句话,他们经常对彼此说。


    在很多个夜晚,他失眠的夜里,不经意收到太平洋彼岸那个人身体发出的紧急警告,他怔愣一下,盯着表盘上不停闪烁着“程儿”名字的红光,然后立刻打电话过去,用最严厉的语气,逼何湛程那个要业绩不要命的工作狂去睡觉休息。


    在第一次发现他手腕上出现刀口的划痕,何湛程二话不说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重重往自己手臂上斜划了一刀,动作之快,他震惊之下根本拦不住,眼睁睁看着那伤口在对方雪白皮肤上像花朵一样绽开,噗噗噗的冒着血。


    何湛程一甩胳膊,把刀扔到他脚边,衣服裤子都鲜血淋漓的,然后一脸平静地问他还要不要再来?


    他不敢,他怕让他的程儿疼。


    程儿也不敢再随意糟蹋自己身子,生怕再出一次事,他心爱的二哥就彻底无牵无挂了。


    他们羁绊如此之深,尽心尽力地为彼此活着,谁也没有退出的权利。


    后来的后来,程儿就没有再闹了。


    只是在听到他有些不负责任的情话后,多多少少会突然冷下脸,挤兑他两句戳心窝子的话,然后走过来牵住他手,问他冷不冷?饿不饿?今天早餐是喝豆浆还是吃茶点?今年度假是想去潜水还是去爬山?


    有那么几次,他心中浮上不敢奢望的某种预感:他的程儿似乎……真的不会离开他了。


    “喂,大哥!走不走啊!”


    水龙头哗哗流着,如同时光急遽倒退回这一瞬间,戚时裸着身子,撑着双手在盥洗台打瞌睡,外面传来何湛程从客厅里传来的喊声:“你脸是月盘子做的吗?那么大?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洗好?”


    “哦,来了!”


    戚时一笑,随手扯了条一次性毛巾擦脸。


    毛巾擦两下很干燥,他才发现自己站着睡了半天,根本就没有洗脸。


    “你干嘛呢?”


    何湛程背着戚时平时健身常用的装换洗衣服的挎包,一路小跑过来推门看。


    戚时听到动静,匆匆忙忙接水冲脸。


    “马上马上!你别急,给我一分钟搞定!”


    “搞什么定,你胡子还没刮呢!”何湛程没好气地走进来,站在对方身边,手上有条不紊地帮人调着剃须刀,说:“不着急,我们晚点儿再去。”


    “那行,”戚时埋头搓着脸,顺手往人怀里塞了瓶剃须水:“帮我弄下,待会儿我刮脸。”


    “就两下的事儿,你自己不会弄啊?”何湛程嘴上嫌怨着,手下熟练地帮人挤泡沫。


    他在的时候,戚时更喜欢让他来弄,理由是他手温凉,抹在脸上更舒服。


    切!


    心机男!


    他听霜霜说了,戚老二连刮胡子也要他帮忙,纯粹是为了私下和霜霜聊天的时候,跟她显摆他家里有人。


    “二哥——”


    何湛程将沾满泡沫的双手涂抹到对方脸上,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抬眼认真望着对方:“等今年我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完,我就搬来和你一起住吧。”


    戚时正闭着眼享受着少爷伺候,一听这话,霍地睁眼望他,有点不敢置信地问:“啥意思?”


    何湛程翻了个大白眼,手掌在男人水光肌的脸蛋上啪啪拍了两下,拍得泡沫四溅,说:“就是我认输了,从今往后,我跟你住的意思!”


    戚时愣了下,大脑高速运转了三百六十五圈,整个人激动得有点抖。


    他忍不住探头问:“真的吗?”


    何湛程哼一声,转身去冲手上泡沫,说:“真的啊。”


    戚时没忍住笑出声,紧挨着他挤过来,扭头问:“真的?”


    何湛程被挤到瓷砖夹缝里,整个人橡皮糖似的竖着一条,无语道:“真的。”


    戚时哈哈笑起来,手指蘸了自己脸上泡沫,不停戳对方脸颊,满心雀跃地逗弄他,眨眼问:“真的?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哈哈哈哈哈真的?嗯?你说的?真的?”


    “是——真——的——!”何湛程特别大声地说。


    “你确定?”


    “我百分百确定。”


    “真的?”


    “真的……”


    “为什么?”


    “因为本少爷舍不得你。”


    “还有呢?”


    “还有你是个大傻叉,只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才肯喜欢我。”


    “还有呢?”


    “还有我也是个超级大傻叉,才会看上你这种大傻叉。”


    “嗯,还有呢?”


    “你问起来没完了是吧?”


    “那你说不说?”


    “哼!”


    “哼啥哼!”


    “哼,等本少爷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说什么?”


    “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想听。”


    “想听?”


    “嗯!”


    “那我说了?”


    “说!”


    “戚时。”


    “嗯?”


    “快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