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 岁终

作品:《大巫

    毕侯跟随吕尚和周公旦走进卿事寮的官署,司工等人已开始处理公务,府史胥徒捧着文书和各种物品往来不绝。


    小宰向吕尚呈上两卷文书,“太公,这是岁终的府库情况,请您过目。还有各级职官的考核状况……”


    “交给周公去处理吧。”吕尚摆了摆手,唤毕侯,“毕侯,随我过来。”


    岁终,负责修治木材、冶炼铸造、鞣制皮革、染色、雕琢、制陶的工匠们全都要前来汇报这一年的工作成果和库存情况。


    司工与下属两位副职正忙着查验各类制品、核算数量。


    绕过他们身旁堆积的各种制品和文书,毕侯在桌案前跪坐下来,“太公,可巫箴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在考虑贞人的那个提议吗?”


    吕尚将两卷简册放在他面前,问道:“巫箴前往毕原已有半月,毕侯与她相处之后,又怎么看待她呢?”


    “唔……说不清。巫箴和她带来的那些主祭们,懂很多事,他们不爱说话,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不过……”毕侯低头思索了许久,用自己都不太肯定的声音,轻声道,“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很温柔。”


    他说完自己也笑了,“似乎从来没有人会这样说巫祝吧?”


    巫祝神秘、古怪,从不对旁人敞开心扉,至于殷都的那些巫祝,对周人来说更是残忍可怕。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与那些主祭相处了半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可在他看来……那些主祭们关心死者、也关心生者,关心着人,也同样关心天地万物。


    他们就像是神明本身,温柔又残忍地望着这个人间。


    司工从堆成小山一般的文书中抬起头,“其实,巫箴她……至少在治疗疾病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


    毕侯点头,所以他才更觉得奇怪,“可巫箴不是说,她身为太史寮的属官会支持召公的决定吗?为什么又站到贞人那一边呢?还说出那么可怕的话来……”


    司工正在查验染人呈上的各色丝帛,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并非如此,在上一次的两寮议事中,巫箴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周公的。”


    司土处理完了手头的事,闲闲地倚着书案,回忆道:“说起这个,确实,巫箴当时与内史争得不可开交,我们都插不上话。”


    “内史记录有王上的遗命,按理说不会有错。可巫箴非要说……”司寇低下头轻咳一声,无奈道,“她认定王上会同意周公的决定,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是说‘先王’嘱托她这么做。”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种话,多多少少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她是大巫,没有人能反驳她。


    丽季一向与白岄要好,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们当时吵成了什么样子,毕侯一边看着手中的法令,一边喃喃道:“那之后……?”


    吕尚道:“之后巫箴说服了太史和内史,翌日便带着主祭和巫祝们离开了丰镐,前去毕原。若非贞人特意前来寻她,她原定于初春返回丰镐。”


    “这样吗……?可在毕原的时候,她从没提起过此事。”毕侯疑惑地揉着额角,“我还以为巫箴也是今日才知道……”


    他抬眼看向周公旦,武王选定了最信任的弟弟作为后继者,这在丰镐并不是什么秘密,虽也有反对的声音,但大家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察觉到了毕侯的目光,周公旦放下手中的文书,“巫箴自己不也说了吗?巫祝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那到底……”毕侯苦恼地闭上眼,这么说的话,如果巫祝确实不可信,那连“巫祝不可信”这句话本身也是不可信的啊。


    而且,这半月相处下来,他并不认为白岄心机深沉——难道这些只是表象?


    “要不要信她,你自己决定吧。”吕尚展开手中的两卷简册,“下月将要公布的新法令,你仔细看过之后再与司寇敲定。之后二月早春,将指导农人耕种、接待诸侯来朝,也需在下月提前筹备。”


    “春耕的事宜,一为敦促农人检修农具,由你与司工一同负责,二为确定节气、农时,太史寮测定之后,由你和司土、闾师、遂师等人编排好之后发布给农人。”


    “至于今春的朝觐,是首次在丰镐举行,更不可轻忽。去年仲春王上于管地朝会诸侯,当时由太史、内史、巫箴等人负责,你于一应仪礼、制度若有不明之处,可前去太史寮询问。”


    毕侯听着,一一记录下来。


    卿事寮十分忙碌,这一批职官离开,下一批职官又前来汇报。


    制造弓的工匠呈上今年选定的将要用于制弓的木材,以及上一年就开始制作、经过了一年时间方才制成的弓体以供司工查验。


    乡师与甸师正聚集在司马身旁讨论、商定即将举行的畋猎安排。将于新岁举行的畋猎比岁末的更隆重,参与者也更多,需提前整备各种鼓铎、旗帜、兵器和其他捕猎所用的器械,提前召集民众,所幸战事刚结束,各类政令与禁令想必不用反复申明。


    有侍从上前问道:“太公,今日新冰入库,凌人不知该请谁前去主持事务?”


    毕竟如今职官变动,毕侯尚未正式接受任命,他们也不知该请示谁。


    吕尚点头,“我带毕侯同去吧。”


    司土也起身,“我这边事务已毕,打算带领属官去郊野查看农田、沟渠和虫害情况,与太公、毕侯同路去看一看吧。”


    采冰、藏冰的事宜由四名凌人所辖,新的河冰在寒冬时节运回丰镐,近百名胥徒忙着将冰块搬入窖藏之内,也有不少国人在旁观看、协助。


    丽季和白岄带着保章氏、冯相氏和一大批随从,也在一旁驻足观看。


    毕侯上前打招呼,“内史和巫箴怎么也在这里?”


    丽季答道:“太史命我与巫箴制定历法、测定农时以便颁布给各级职官和采邑,因此我们打算与保章、冯相先至郊外查看田野状况。”


    吕尚点了点头,问道:“内史的诰令已写好了?”


    丽季露出为难的神情,叹口气,“太公还真是刁钻,我正是不知该怎么写诰令,才躲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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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想先去郊野散散心。”


    新王嗣位,将向各诸侯国发布诰令宣布此事,他正愁于不知这文书将要如何措辞,才能尽可能消弭其将在各国之间引起的巨大风波和议论。


    吕尚想了想,“太史怎么说?”


    “太史命我刻意模糊此事,可外族方伯或许不明所以,中原那些侯国均是同姓宗亲,谁会不知新王尚幼?”丽季发愁道,“何况初春的朝会在即,诸侯来到丰镐却迟迟不见新王,不还是要露馅儿吗?”


    毕侯也皱起眉,“也是,但阿诵年幼,确实无法承担这些事务。”


    吕尚见白岄并不发表什么看法,问道:“巫箴自幼修习神事,是从何时起能亲自参与祭祀?”


    白岄看了他一眼,不解何意,“我五岁时开始旁观祭祀,九岁时第一次随父兄参与祭祀、负责传递祭器,十三岁时作为兄长的助手处理小型祭牲,至十五岁接替兄长成为主祭,之后始终担任主祭之职,直到举族离开殷都。”


    吕尚点头,“鬻子曾认为巫箴是天生的女巫,才至及笄就担任主祭,在殷都也是很少见的吧?可即便是巫箴,在十三岁时也无法独自主持祭祀。”


    “确实不行,那时尚幼,不论是体力、精力、心力都无法胜任。”白岄想了一想,续道,“何况令未成年的孩子作为主祭,于神明面前也太不敬了。”


    “主祭……?这样说来,巫箴在殷都当了十年的主祭……”毕侯说了半句,不由顿住了。


    他是知道殷都主祭的工作内容的,虽没有亲眼见过,却不妨碍他想象那种场景。


    商人祭祀多采用活牲,在祭台上当场处理,一场祭祀下来,到处都弥漫着新鲜的血腥气。


    再看眼前穿着青白色衣衫的女巫,她看起来像是新月一样皎洁,那整整十年间的牲血似乎一滴也没有溅到她的身上。


    说到殷都的祭祀,丽季倒是见过不少,暂将那些烦恼抛开,拉着毕侯说道:“对啊,我见过阿岄做主祭,很干脆利落,当然她兄长也是很厉害的主祭……”


    “巫箴似乎有心事?”吕尚见白岄望着远处的天空,神情郁郁,问道,“在想贞人的那个提议吗?还是为了他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烦心?”


    白岄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太公,流言本就是巫祝的利器,如同挂在身上的这些骨饰一般,是伤害不到我们的。可它会伤害其他人,自克殷以来,那些流言甚嚣尘上,王上病重崩逝,又何尝不是被流言所扰呢……?”


    她看了看正在一旁闲谈的丽季和毕侯,续道:“何况去岁孟冬时节,冷暖不定,或许会在今春招致虫害,引发新的流言。”


    “巫箴打算如何应对?”


    “我也不知。”白岄摇头,“在殷都,我们会举行祭祀,让神明和先王安抚民众。”


    神明会抚平所有的不满和疑虑,其他事务都为神事服务。


    但在丰镐是不同的,两寮里来来往往的职官们,都在忙碌于人间的事务,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聆听神明的告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