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摩挲

作品:《春日有禧

    裴远之脚步停住,视线落在那道纤细的背影上。


    几息后,他转身回到书房。


    从头到尾,一点多余的声响也没发出。


    季舒楹安静地呆了一会儿,而后低头拿出手机,滑来滑去,指尖落在通讯录上显示为妈妈的联系人。


    雷雨天能打电话吗?


    季舒楹有些迷茫。


    窗外是蓝调的夜幕,树叶被风吹得窸窸窣窣。


    雨水倒灌,朦胧而又冷郁的色调,凄清得仿佛世界沉入深蓝色的海底,只余一个人。


    像是感受了身体的情绪,小腹那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受。


    季舒楹恍然想起,自己其实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低头,隔着薄薄的毛毯,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轻软的嗓音模糊得如同呢喃:“宝宝不怕,妈妈陪着你的。”


    “妈妈不害怕,所以宝宝也不害怕……”


    身后忽而传来关门声。


    不轻不重的,像是提醒。


    季舒楹手中的动作止住,收了声,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到毛毯上,而后才往身后看去。


    是裴远之。


    他合拢上书房的门,臂弯里搭着一条羊毛薄毯,而后走过来。


    男人眉骨高,眼眸深邃狭长,薄眼皮,总显得冷淡薄情,难以接近。


    然而此刻,客厅光线柔和,他一身质地松软舒适的浅灰色居家服,金边镜框遮住几分白日的锋锐,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软许多。


    季舒楹还没来得及说话,裴远之已经从她面前走过,臂弯间的羊毛薄毯落到她腿上。


    最后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季舒楹指尖拎起薄毯一角,质地精良,羊毛独有的温软厚实触感,还带着很淡的木质香调,和高级洗涤剂的淡雅香气。


    “干什么?”季舒楹问,“我有毛毯了。”


    说完,她扔回去。


    裴远之将酒杯放到桌上,轻轻‘嗒’的一声,另一只手接住扔回来的毛毯。


    他瞥一眼季舒楹光洁裸露的小腿,反问:“连小腿都盖不住的毛毯?”


    “……”


    季舒楹低头看了一眼,这条样式她很喜欢,图案精美复古,独一无二的织法,设计师是西班牙人。


    但显然,设计师是当做艺术品,没有考虑过用途。


    她后知后觉地小腿有些冰凉,冷到没有知觉。


    “我就喜欢这样……”


    季舒楹说着抬头,差点撞上裴远之的下颔。


    他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俯身,先握住她的脚踝放到柔软的沙发上,而后展开整张薄毯,密而严实地,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盖好。


    季舒楹怔了一下,竟然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裴远之这样。


    两人的距离极近,不过毫


    厘。


    季舒楹视线随着裴远之的动作,从长睫投下的


    阴翳,到线条优美的薄唇,往下,饱满分明的喉结,动作间,微敞的领口轻轻晃着。


    她又嗅到了那点很冷冽的香气,浸润着雨夜潮湿微腥的水汽。


    “别感冒。”


    裴远之说,低低的嗓音贴着耳畔拂过,像春夜的风。


    季舒楹视线落在张合的薄唇,和他说话时微微上下滑动的喉结。


    那一晚的记忆支离破碎,很多瞬间她记不清了,但痛爽交织时,她曾在脖颈上咬过一口。


    但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孕期生病很麻烦。”


    清淡的一句话,季舒楹倏地从迷乱的那一夜,回到现在。


    她抬眼,对上近在咫尺的深眸。


    裴远之垂眸看她,“很多药不能吃,还是你想感冒?”


    “我才……”


    唇齿刚溢出两个音节,季舒然耳边倏然炸开一声巨响。


    轰隆!


    一道雷电划破天空,如同要将整个天空撕裂,**般爆开。


    季舒楹大脑刹那一片空白。


    在理智反应之前,身体本能地撞入最近的热源。


    裴远之被撞得顿了一下。


    清甜的果香无孔不入,肌肤的馨香幽幽地弥散着,贴着薄薄的衣料,钻入每一处细胞,他呼吸蓦地紧了一下。


    怀中纤薄的身体像受惊的野鹿,慌不择路地撞入巨兽的巢穴,裴远之只是很短地失神一下,而后察觉到不对。


    换做正常时候,清醒状态下,季舒楹不可能,也不会这么做。


    “害怕打雷?”


    裴远之低声问,语气里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很淡的安抚味道。


    季舒楹鸵鸟似地埋着,胸口起伏急促,脑海还是空白的,无法思考。


    但有一件事,她知道——


    如果她承认怕打雷,那么她在裴远之的眼中,就坐实了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怕。”


    季舒楹声音在抖,攥着裴远之胸前衣服的指尖也在颤,语气却强自镇定,努力地平复着骨髓里的恐惧,“三岁小孩才会害怕……”


    轰!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浓稠的夜幕被撕开。


    季舒楹身体又颤了一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紧紧咬着唇,整个人软在裴远之的怀里。


    脚踝处早已淡去的疤痕仿佛都在发热,隐隐作痛。


    她回想起小时候的那次。


    先是呆滞,而后看着汩汩的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很奇怪,大约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她不觉得痛,甚至有种旁观的陌生感。


    后来去医院缝针,她才后知后觉,痛得攥着妈妈的衣角眼泪汪汪地说讨厌打雷……


    不管了。


    随便他怎么说也好,季舒楹这一秒就想做一个胆小鬼,逃避一切。


    出乎意料的。


    “没人规定成年人不能害怕打雷。”


    头顶的人反而张臂更深地拢住了她,收紧了力度,像把她抱进身体里面。


    一个太过亲密、甚至有几分暧昧的姿态。


    季舒楹呼吸都轻了一秒。


    她的脸随着裴远之的动作,进一步贴着对方坚硬温实的胸膛,甚至能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着他手轻拍着她后背的节奏,一下又下——


    “承认自己的恐惧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反而是一种勇气。”


    外面风雨大作,闪电雷鸣,他的怀抱却像是避风港,季舒楹嗅着清冽好闻的气息,恍然觉得自己幻听了。


    一切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已经分不清是裴远之的体温传渡给了她,还是她的脸滚烫起来,将温度传给了裴远之。


    裴远之原来也会说好话吗?


    他居然也会安慰人吗?


    甚至进一步想着,那他会低头吗?会妥协吗?会有俯首称臣的时候吗?会……


    外面被撕开的天空逐渐合拢。


    宝蓝色的夜幕重新温柔地披在整座城市上。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柔和的白噪音,抹平方才一声炸雷掀起的巨浪。


    裴远之的怀抱太过厚实好睡,季舒楹闭着眼,依偎着,眼皮开始逐渐打架。


    被雷声惊醒的睡意重新席卷而来,温柔有力地将她淹没,被抽空精神的疲倦身体急需大量充足的睡眠。


    裴远之保持着这个姿势,环抱的姿态很轻。


    等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怀中人有些过于乖巧,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他低眼看去。


    季舒楹侧脸靠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脸颊依偎着,胸口平稳地起伏,呼吸声清浅,竟然是睡着了。


    有几缕发丝落在唇角。


    几息后,裴远之伸手,将那缕发丝拂去。


    将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指尖顿住。


    睡梦中的人微微张开了唇,恰好碰触到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蹭着。


    唇色透着很淡的粉,独有的,天真而不自知的吸引力。


    裴远之眸色幽深,指腹停住,克制地,轻轻摩挲了两下。


    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


    娇嫩得过分。


    裴远之闭了闭眼,而后睁眼,一手环着季舒楹的后背,另一只手落到膝窝,想把人打横抱起。


    只是刚一动,怀中人的眼睫就不安地颤了颤。


    裴远之深深呼出一口气。


    没动了。


    窗外雨声淅沥,依然是寂寥安静的客厅,却又似乎和之前哪里不一样。


    “Somein


    glossbuteveryonceinawhileyoufindsomeonewho''siridescent……*(有的人是带光泽的但偶尔你会发现虹彩色的人)”


    电影还在播放画面中的少男少女


    ……


    凌晨一点。


    裴远之回到书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跳出许多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便是来自大老板的。


    Kaleb:【Ferek这个合同怎么说?很重要半小时内能不能反馈给到我?】


    裴远之拿起手机滑开解锁正要打字忽而眉头微蹙。


    手腕麻了。


    一时的微动影响了工作效率。


    他换了左手打字姿态略显生涩却依然速度不减:【抱歉刚才有点重要的事耽搁了我现在看。】


    -


    朦朦胧胧的季舒楹又梦到那一夜。


    呼吸热得厉害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彻底点燃烧着了每一个毛孔都被释放像被打开了莫名的开关新奇的刺激绝顶的愉悦。


    细微的刺痛和几乎淹没的顶峰一阵又一阵永无尽头。


    她喜欢鲜艳喜欢满满当当的一切也喜欢随心所欲的上瘾。


    最后的最后她俯身下去张口咬在了对方颈后。


    ……


    季舒楹倏然睁开眼。


    床头的闹钟在叮铃铃地响着外面天光大亮窗纱轻飘着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


    昨夜恍如末日的雨夜如同一个梦。


    季舒楹坐起来被子盖得很严实很紧怪不得她梦里觉得热。


    手背轻碰了一下额头有些薄汗下身也黏腻得不舒服。


    她起身去洗澡。


    半小时后季舒楹在客厅撞见刚晨练洗完澡的裴远之。


    他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黑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天生的衣架子肩宽窄腰隐约的薄肌线条很有美感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落入平直而深的锁骨。


    季舒楹一秒回想起昨夜脸开始发烫有些难以掩饰的尴尬。


    丢人太丢人了。


    她二十多年来从未在别人面前这么丢脸过……


    都怪这该死的天气。


    两人的视线在客厅里撞上。


    四目相对季舒楹率先移开视线在他开口之前先发制人:“昨晚我睡着了?你把我抱回去的吗?”


    音量气势都很足颇有些小猫将要炸毛前的虚张声势。


    “嗯。”


    裴远之眸光收敛应了一声走向房间。


    季舒楹跟着看过去却被裴远之颈后的一个咬痕吸引了注意。


    很浅


    的月牙,与旁边冷白皮肤截然不同的深粉色,与她梦里画面的位置一样,季舒楹顿时血液倒涌。


    难道那不是梦?


    “你……脖子那里怎么了?


    裴远之头也没回,空出左手轻轻摸了一下,嗓音清淡:“被咬的。


    “看起来有点严


    重……被虫子咬的?还是什么?“季舒楹问,怀揣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裴远之转头瞥她一眼,唇角微牵,似笑非笑,“你猜?


    “不是我咬的吧?毕竟我很早就睡着了——


    季舒楹眼神开始游离,尾音拖长。


    “嗯,不是你,我咬的,我能用超越人体极限的姿态,精准地咬到自己的颈后。


    裴远之平淡叙述,淡淡嘲讽,“又或者,另一种可能,半夜有人入侵民宅,只为了来我床头,咬人?


    “你说呢?


    最后,他挑眉看向季舒楹。


    季舒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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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她真的没印象啊!她不就是做了个……梦吗。


    她决不会承认的。


    只要不承认,那就不是她做的!


    -


    君德律所。


    早上例会,杜律先简单总结了一下这周的工作情况和下周的任务,而后重点批评了学习报告不认真写的人,包括赵昕妍在内的好几个。


    季舒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这几个人她也有印象,研讨会从头拍照到尾,像是参观景点一样打卡。


    “……这里表扬下小季,学习报告写得很好,一看就是研讨会认真听了的,而不是混时间……


    杜律在主位上,滔滔不绝,抑扬顿挫。


    察觉到其他同事投来的眼光,季舒楹坐直身体,很坦然地受了。


    午休时间,隔壁工位的女生热情地来道谢:“舒舒,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把笔记发给我了,今早例会我肯定一样要挨批。


    “没事,举手之劳。


    “我请你喝奶茶,当做感谢?


    “不用了,小事。


    下午,季舒楹收到外勤任务,杜律让她和隔壁工位女生一起送一份文件,去给客户签字。


    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季舒楹跟女生一起打车前往。


    客户所在的公司处于高新科技园,两人到了大堂,先到前台登记,前台的小姐姐再用工牌刷开,带她们上楼。


    “陈总还在开会,麻烦两位稍等一会儿。


    前台将他们领到会议室外的休息区,又上了热茶和小零食,微笑着请她们稍作等待。


    季舒楹冲前台小姐姐礼貌地点了点头,倒是很自然地一边吃点小零食,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整理面试可能遇到的问题。


    旁边女生要紧张一些,坐


    得很端正,只喝了一口水,而后打量周围,紧紧盯着闭着的会议室门。


    生怕万一陈总提前离开了,她们跑空一趟。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会议室的门忽而被打开了。


    一群正装的男男女女走出来,领头的陈总一边走一边听旁边的人报告,点头。


    女生连忙扯了扯季舒楹,小声道:“他们开完会了。


    季舒楹也听到了响动,提前收起了手机,跟女生一起站起来,等那边陈总忙完后,才走到陈总面前。


    “陈总您好,我们是君德律所的,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过目签字……


    女生说着,率先从文件夹里抽出文件,又递了支笔递过去,动作略显局促。


    陈总余光扫了下,不甚在意地伸手来取,甚至没有正眼看两人一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接稳资料,哗啦一声,白纸黑字,还散发着油墨气味的纸张散落开来。


    “连个文件都拿不稳吗?没吃早饭?


    他轻飘飘地问,语气有些居高临下的不屑。


    女生瞬间涨红了脸,“对、对不起……


    一边道歉,女生一边慌忙地想要蹲下身去捡散落的资料,只是她今天穿的黑色职业裙,将要半蹲下去,原本刚到膝盖的裙子就往上滑。


    季舒楹余光看到,伸手拉住女生。


    女生没想到季舒楹会拦住她,小声地问了句‘怎么了?’有些不知所措。


    季舒楹口型无声地提醒:裙子。


    女生下意识捂住,这才反应过来。


    季舒楹挡在女生面前,她可以帮忙捡,但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爽。


    “陈总。


    季舒楹开口。


    意料之中的画面没出现,让人愉悦的道歉声也停了。


    陈总闻声,终于正眼看了下季舒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一亮。


    “怎么了美女律师?


    他心情颇好道。


    “我这个角度看,是陈总你没拿稳。


    季舒楹说。


    她身材高挑,冷脸看人时很有范,愈冷愈美得明艳,比对方更不屑,更居高临下。


    姿态拿捏得很足。


    “如果一直手抖,是肾虚的前兆,建议陈总去医院检查下。


    噗嗤一声,旁边不知道是谁笑出了声。


    陈总看过去,那人便收敛了。


    再转头,面对季舒楹的话语,陈总笑了笑,带着洞悉一切年轻气盛的驾轻就熟,“这文件,你们还要不要签?


    “要签的话,现在捡起来,跟我道个歉,我还能不跟你们计较。


    颇有几分不跟她们年轻人计较的‘豁达’。


    “……


    遇到这种厚脸皮的人,季舒楹也一时失


    语。


    要是她一个人,能给对方骂得狗血淋头转身就走,大不了不要这个客户和工作。


    偏偏还顾忌着旁边的女生,季舒楹没法转身就走。


    她忽而明白过来,一个简单的外勤任务,为何杜律会让她跟女生一起来。


    正僵持着。


    余光突地瞥见另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近了两步,俯身,一张张捡起来了散落的文件。


    季舒楹怔住。


    女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认出了眼前人,颇有些受宠若惊地连声道谢,“谢谢裴律……”


    “不客气。”


    裴远之将文件资料收拢,递给女生,眸光落在旁边的季舒楹身上一秒。


    而后收回。


    “即然小陈总签不了,不如请陈董来签。”


    话落下,裴远之一眼也没看旁边男人逐渐难看的脸色,擦肩而过。


    穆骁跟另外两个律师和助理跟在裴远之身后,路过,饶有兴味地回头打量了季舒楹几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倒转。


    他倒是第一次看到裴远之这样好心,颇为绅士地替人解围,甚至算得上是多管闲事。


    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季舒楹眨了眨眼,没懂什么意思,旁边的女生比她更懵,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把她当主心骨。


    走了几步后,看季舒楹没跟上来,裴远之又顿了一下,等她们,淡声道:


    “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