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岁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皮肤，即使是在萤白的射灯下，他的手臂也是浅淡的小麦色，与镜子里的他不同。


    灯忽然闪了一下，时青岁抬头去看灯管，沈玄慈先喊了出来：“小岁，你还在吗？”


    时青岁被沈玄慈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扭身看向厕所，大声回答：“在。”


    在这瞬间，时青岁没看到镜子里的他竟一动不动，依旧维持着刚才的模样，直直看向镜外的他。


    沈玄慈声音有些抖：“灯是不是闪了一下？不会是、是那个，那个……要来了吧。”


    时青岁往上看，发现灯管只是接触不良：“别瞎说。你快点吧，不是说很快？”


    沈玄慈：“可是我才进来啊。”


    时青岁：“那你快点。”


    光线恢复原状，时青岁回头，余光中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镜子上的射灯，暂时没发现问题，也没发现具体哪儿奇怪，只觉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又阴森了些，看得人后背发毛。


    时青岁决定离开洗手间，去门口等沈玄慈，可念头刚刚产生，灯又开始闪了。


    “卧槽，”沈玄慈抓紧手纸，急声嚷嚷，“小岁你还在吗？小岁？怎么回事，是灯坏了吧？”


    “好像是坏了。”时青岁也有些骇然，正要检查，就见频闪的镜子里身影一暗一亮，暗的时候镜子里的他是他，亮的时候镜子里的他视线阴沉，明显不是他。


    他与他不断交叠，暗的他渐渐低头，像是脑袋很沉一般，可眼睛却钉在了时青岁脸上，挑着眼，幽幽地看着自己。时青岁鸡皮疙瘩瞬间耸起，果断要去按手环，可这一动，时青岁就发现，自己没法动了。


    “小岁、小岁，”沈玄慈迫切地喊着时青岁，想要得到一些安全感，“时青岁，你还在吗？”


    “唔……”时青岁想发声，但此时的身体似乎已经不是他的了，光是一个张口的动作，时青岁就使劲得青筋爆起。


    镜子里的时青岁嘴角微钩，头颅彻底垂了下去，但那眼睛仍盯着时青岁，几乎挑到了眼皮上，定定地睃着时青岁，大片的光打下头发，阴影全部落了下来，罩住了整张脸，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两颗近乎眼眶大小的眼白，和一点淬冷的眸子。


    时青岁也被迫跟着动作，低着头，眼睛同样成了磁吸的锚点，被迫看向镜子里的时青岁，两方视线就这样紧紧地吸到了一起。


    镜中的时青岁冉冉抬起左手，嘴角扬起更甚，猛地掐向脖子，时青岁的左手不受控制，也骤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五指逐渐使劲，时青岁感觉呼吸开始越来越困难。


    时青岁拼命想压制这种力量，试图夺回身体的主动权，然而手臂用力得痉挛，掐住脖子的手也动弹不了分毫。左手不行，时青岁就想用右手，然而右手也失去了知觉，全然不听调度，仿佛此刻的他是镜中影，而镜中的时青岁，才是真正的他。


    镜中的时青岁见状，直接抬起了右手，看样子也要掐向脖子，让时青岁自己掐死自己。


    时青岁拼命抵抗，脸色因为缺氧而速度发白，额头满是瀑汗，时青岁知道要离开镜子，不能再看镜中人，但四肢却越来越无力，汗毛颤栗着也无法摆脱。就在右手抬到半空时，厕所里突然传出沈玄慈的吼声：“时青岁，你太不够意思了，一声也不答，不会就这样溜了吧？！”


    水声哗啦啦冲起，似乎沈玄慈就要结束战斗。


    镜中的时青岁分神，时青岁急忙抓住时机，极力甩下右手，颤抖着停下动作，就要去按手环。


    镜中的时青岁反应过来，也忽地停下手，笑容乍敛，它手腕翻转，一下就止了时青岁的动作。


    时青岁手腕同等下翻，他在镜子里看到手环屏幕亮起，可恶，明明还差一点，就能拿到手办。


    水声再次哗啦冲响，金属门锁咔地扭过。


    镜中的时青岁瞟向厕所门的方向。


    砰。


    “啊啊啊，妈妈呀——”沈玄慈吓得惊叫，一下又反锁了门，不敢出来。


    灯全部炸了。


    周遭瞬间暗淡下来，整间厕所陷入黑暗。


    空气里传来明显的焦糊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时青岁拧眉，看向镜子里的人，那已经不是他的形象，而是一个长发遮脸的低头女鬼，身上是蓝白的病号服，半边身子都是血污，仍旧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悬空顿住。


    女鬼幽幽的眼瞳掩在长而湿的头发里，眸光一瞬不瞬，紧盯时青岁。


    她朝下指了一个动作，时青岁的手也跟着动作，时青岁试着闭眼，咬牙挣脱女鬼控制。


    “妈啊啊——”沈玄慈破门而出，急吼吼地就要逃离，见时青岁以奇怪着姿势站在镜子前，沈玄慈想也不想，慌慌张张就扑了过去，“在就出个声啊，吓得我……”


    时青岁被沈玄慈撞在地，一刹那，女鬼蓦地消失了。


    沈玄慈两手胡乱扯起时青岁，勉强把人放坐到地上，整个人已然吓坏：“时青岁你没事吧，小岁？不会是我把你撞死了吧……还还活着？”


    时青岁大口喘气，离开镜子，他终于感觉自己恢复了自主权，时青岁对沈玄慈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沈玄慈见状，大口呼气，接着喋喋不休说起在厕所的经过，时青岁则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谨慎地望向镜子，镜面空空如也，哪还有女鬼的模样？


    “小岁，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刚才一直不出声？害我以为你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了，”沈玄慈有些抱怨，但又很快体谅了时青岁，压低声音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了？还是，你的嗓子出问题了？”


    时青岁在沈玄慈的搀扶下起身：“遇到女鬼了。”


    “女鬼？”沈玄慈惊恐，下意识就抱紧时青岁，慌张四看，“哪？女鬼在哪？”


    “已经走了，”想到什么，时青岁语气登时严肃，“你洗手了吗？”


    沈玄慈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


    时青岁狠狠锁眉，用力拂开沈玄慈的手，果断打开水龙头，不断搓洗自己：“没洗手你也碰我？”


    沈玄慈也打开水龙头：“因为怕鬼嘛，而且又着急……诶等等，小岁，你这就洗完啦？洗这么快，你等等我啊……”


    *


    俞韵拿上DV，和10号一齐进了电梯。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来到负一层。


    门口果然横杠着一条五色绳，俞韵小心探出身去，外面是走廊，和电梯一起呈T字型，走廊通往左右两边，暂时没看见人，也没听见声响。


    这里的地板、墙面，都是蓝色的，如同泳池的底，又像是真正的水底。


    俞韵动作迅速，小心取下五色绳，10号按计划将DV的音量调到最大，见俞韵进了电梯，便按下循环播放，立刻把DV放到走廊，同样躲回电梯。


    俞韵按住上行，电梯门再度关闭。


    DV嘹出王威的声音，隐隐约约，远处好像也跟着嘈起了动静。


    两人随电梯返回一楼，10号：“这样能行吗？”


    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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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DV视频能引来女鬼，没了五色绳，女鬼一定会被吸引到负一层，到时医生为了逃命，绝对会再躲回三楼。”


    10号：“我是说这条五色绳。你拆了它，等于拆了防护围栏，届时我们下负一层，也得面对女鬼的潜在危险。”


    “你以为五色绳是一次性物件？”俞韵看向10号，一楼抵达，电梯门缓慢打开，“只要绳子没坏，它镇鬼防护的功效就不会受损，只是我们不知道怎么使用罢了。”


    10号一脸怀疑，俞韵直接按下三楼按键：“不信的话，我可以向你证明。”


    10号不知道俞韵在说什么，但还是选择跟俞韵上三楼。


    电梯门再次打开，三楼的电梯门前空空荡荡，昨晚的五色绳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俞韵看了一眼就立刻按下行，避免被护士们看到。


    俞韵：“看到了吗？”


    10号依旧不解：“什么意思？”


    “昨天打饭，护士们是坐电梯回三楼的，没有开铁门走楼梯；今天护士们同样也是坐电梯回三楼，但没有直接下负一层给医生送饭，说明四位护士也是鬼魂，他们不敢，又或者是不能接触五色绳，”俞韵解释得很详细，“所以每天，护士回到三楼，抑或晚上医生查房后，都会有人在三楼的电梯口重新绑上五色绳，防止女鬼靠近。”


    “所以这条绳子就算取下来也没问题。”10号终于明白，她看向俞韵的眼中多了敬佩，也多了些戒备，“既然这样，不如五色绳交我保管？我手里有储存的手办，能确保不会被医生发现。”


    在弄清楚五色绳如何镇鬼之前，绳子到谁手上都没有区别，俞韵爽快答应。


    二人回到一楼，等待电梯的动静，时青岁和沈玄慈这时也找过来了，双方又相互交流了一下情报，俞韵听完若有所思。


    很快，约莫不到十五分钟，电梯开始哐哐运行，看弹跳的数字，电梯直升三楼。时青岁跑上三楼留意动静，铁门边只能看见一部分的走廊，看不见电梯，时青岁便使用听力辅助，他听了一会，判断跑回来是四个人，并且其中一人停留了一会，也不知是在干什么，然后才快步离开。


    俞韵觉得，这人应是用五色绳锁住电梯口。


    “时间可以了，我们走吧。”10号戒备周围说道。


    俞韵：“好。”


    四人进电梯，前往负一层。


    开门时，放在走廊的DV已经不在了，10号把五色绳挂上电梯门两旁的挂钩，询问俞韵当初是怎么拆的，俞韵回忆说像活扣，但却是她没见过的活扣，所以也不知道怎么系的，10号只好胡乱打了两个结，然后带其他人直接前往停尸房。


    走廊两边有许多房间，俞韵一间间看去，有化疗室、设备室、高低压配电室，还有一些没有门牌，但房门紧锁的房间。


    四人脚步轻轻回响在走廊里。


    踢踏、踢踏。


    踢踏、踢踏。


    整齐又散乱。


    像是敲弦的拨片，一下，一下，挑动地着紧绷的神经。


    灯忽然闪了一下，所有人都止住脚步，谨慎地看着灯。好像这次真的只是电灯老化，滋滋两声后又恢复了正常。


    沈玄慈紧挨着时青岁，双手抱臂：“这里……是不是比别的地方冷啊？”


    “废话，这条路通往太平间，温度当然低。”10号回复。


    俞韵看着10号，隐约可见10号说话时呼出的白气，这种场景，未免有些过于契合恐怖片里鬼怪出现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