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当然想也不一定能成, 但最少江小娥现在就是以这个为努力，而且也见效了不是？


    和江湛生想的一样，对于纺织厂的邀约她并不觉得意外, 一个人的优秀是遮挡不了的，而且也不需要遮挡住。


    她现在奋进朝前冲刺，不就是希望拖拉机厂在未来能关注到她？


    如果她能优秀到一家大厂的关注，在这个冲刺的过程中自然也会收到其他厂子的邀约, 就跟现在的纺织厂一样。


    能得到一份工作指标自然好。


    但江小娥对自己有明确的未来规划，即使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她也不想蛰伏十几年，正值最好的年华，要是就这么白白浪费掉她也太不甘心了。


    而去一个前景很大的工厂当技术工，不仅仅能丰富自己的知识能力也能扩展自己的人脉，何乐而不为呢？


    尤其是, 这将是国内第一个履带式拖拉机的工厂，现在更是由部队接管, 意义非凡, 绝对是她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眼前的两父子因为她的话有些惊住了。


    江东阳是惊讶自己妹子的远大志向，居然想去造拖拉机，拖拉机啊！见见都特别稀罕, 更别说造拖拉机了。


    他亲妹子要是去造拖拉机，那他多威风啊！


    哪怕有能力的人不是自己, 但妹子的成就也是他这个当大哥的勋章！


    “不愧是我妹子，志向远大啊！大哥一定支持你, 等以后你造出拖拉机可得让大哥开一开。”江东阳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得先提前计划起来, “不行不行，我得去问问那些朋友们，看看他们谁会开车, 可得提前学一学，不然以后就算拖拉机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开。”


    他有些发愁了，得想想找谁的关系。


    狗友甲的哥哥的战友的小伙伴好像在煤厂搞托运，他或许会开拖拉机？


    狐朋丙的老爹的工友的儿子在运输队开车，小货车开得都利索，开拖拉机应该也不难？


    以江东阳的交际圈子，想找个人学车还真不困难。


    先找到人，再厚着脸皮结交一下，没几天的工夫就能混成结拜兄弟，交朋友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比……比去接触谢姐容易多了，他倒是会说但架不住人家躲着他，看来他还是太着急了些。


    江东阳的思路转了个弯，弯得还有些远。


    江湛生这会回神过来，却稍稍皱起了眉头，“拖拉机厂那边连厂子都没修建好，招工的事更没影，万一……”


    “所以纺织厂的邀约也不能直接推掉。”江小娥倒不是怕进不去拖拉机厂，而是担心那边因为部队接管拖延了厂子成立的时间，明年年中她就是被催着下乡的第二批人选，别到时候下乡的事定了厂子还没成立。


    所以，不管是纺织厂的邀约还是其他工厂的邀约，她始终保持一个态度，“不拒绝、不回应、不表态，一切等毕业后再说。”


    “啧，这话怎么跟不负责的混子哎哟……”江东阳捂着被打的后脑勺，撇撇嘴不敢说什么。


    “你这个想法稳妥。”江湛生收回手后连连点头，有目标也有后路，果然跟东阳说的一样，小娥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但做事是最稳当的。


    江小娥没说，从计划进拖拉机厂她就是这么打算。


    就算最后拖拉机厂没成立又或者因为某些原因没能进厂，除非拖拉机厂的某些人或者某些行为实在是不符合她的观念，就算她进了其他工厂，也会想办法利用招工或者借调。


    不管走哪条路子，她在毕业后都能顺利入厂。


    只不过厂子属于哪家她也不确定，有可能是纺织厂也有可能是其他厂子。


    因为她笃定纺织厂的邀约仅仅只是开始，距离毕业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她不信自己的成就只会吸引到纺织厂的目光。


    一台职机TL一号不够。


    一台职机TL二号要还是不够。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绝对还会有更多的尝试，总能制作出更多改良版的机械，总能吸引到那些人的目光。


    所以江小娥不慌不躁更不着急。


    说休两天就两天，谁来了也拉不动她继续干活。


    两天的时间，正好去嘉田大队一趟。


    江湛生也是早早请好假，第二天上午挎着一包报纸就带着儿女往家走。


    同行的除了一双儿女之外，还有一个格外雀跃的小家伙，挎着一个小包高兴的不得了，一路上蹦蹦跳跳小脸蛋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不过到底是个孩子，走了半截的路就困了，最后还是由江东阳背着走下去。


    江湛生翻出一根绳子将两人捆上，以防小杨采掉下来，“到了大队你可得看着些，要是伤到哪可不好跟小谢交代。”


    毕竟不是自家的娃，真磕到碰到只要伤得不太重就好。


    但别人家的娃可不能这样，还是得精细照顾着，尤其是小谢家，他不清楚小谢家具体的情况，但同为邻居这么多年，几乎没见小谢和亲戚来往过，唯独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不过江湛生就有些搞不懂了。


    东阳这小子不该不明白这点，但奇怪的是向来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小子，居然会主动将小杨采带上，说是要带他上树掏鸟蛋下沟子摸泥鳅，省得小杨采天天闷在家里闷坏了。


    还不止这一次，他细细想一想，发现这段时间东阳和小杨采玩得特别好，几乎天天都待在自己身边，搞得小巷里的住户都有些不习惯。


    因为小杨采天天待在家里很少出门，但他不出门不代表没动静，时不时就从高墙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听着婆婆婶婶唠唠，还忍不住附和几句。


    现在不同了，谢家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探出一个小脑袋了，因为小家伙快快乐乐跟着东阳身边跑，瞅着都快成了一个小型版的遛街子了。


    可东阳怎么就突然间和小杨采玩得这么好了？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喜欢小孩啊。


    家里不就有一个南阳，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年纪小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个当哥哥的偏爱。


    江湛生眼里带着探究，不过没马上问出来。


    谁知道这会小杨采是不是睡熟了，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不是太合适，只将这个疑问先放在心里，打算等到了大队再说，他又叮嘱了一声，“走路别晃来晃去，走稳当一些，别颠着他了。”


    “爸，你要不放心我，不如你来背？”


    “滚远点。”江湛生没好气瞪他一眼，小杨采年纪不大但怎么说也得有几十斤呢，这小子居然把他老子当劳力了。


    没再继续搭理他，迈着大步朝前走，“这次回去，除了给你们妈烧些报纸之外，看要不要再修修坟，你们妈因为早些年的缘故特爱干净还讲究，坟前种的那棵梨花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宋静的那份讲究，是他活了那么多年从没经历过的。


    她的房间里总会摆上两个小巧的花瓶，每天都会采摘一些野花野草插在里面，哪怕只是几根野草，都让他觉得格外别致。


    她的被褥总会在边角绣一些漂亮的图纹，即使是暗沉的粗布，绣上这些图纹都变得格外好看。


    就连做菜也和别家不同。


    她的橱柜里总会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瓶子，里面放着他根本认不过来的作料，东阳厨艺那么好，也是因为小时候时常待在宋静身边，哪怕没特意教过他，小小的东阳也是看过很多遍，自然而然会一些。


    最开始，江湛生是没法理解她的这种“讲究”，农家出身的他生活中哪里会有这些花花草草以及一看就特贵的作料？但不理解却尊重，他搞不懂那些花草哪里吸引人，但每次干活回来遇到路边的野花也会摘一些回去插在花瓶里。


    他连缝衣服都不会，更不会绣那些精美的图纹，但不管宋静绣什么他都会连声说好看也会特别珍惜宋静绣得每一样东西。


    这些让她显得和农家人格格不入，不过这些她从来都不会表现到明面上，唯有自家人才知道。


    而宋静这份格格不入，是因为她的出身。


    哪怕只是一个丫鬟，那也是大户人家中千金小姐的贴身丫鬟，她见识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多，可以说自己能成为城里的工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宋静。


    是宋静教他读书识字，是宋静鼓励他走出乡下，是宋静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如果不是因为成分拖累了她，她不至于只能藏在他身后，江湛生敢肯定，如果换一个时代，宋静会和小娥一样，成为特别耀眼的存在。


    只可惜……


    她走的太早了。


    更让他措手不及，甚至都来不及为她做些什么，人就没了……


    “爸。”江东阳像是感受到爸的难受，他开口道：“我上回跟江伟进山，在里面发现一棵桃树，要不移栽一棵在妈坟前？”


    “屁话。”江湛生要不是看他背着小杨采，恨不得又往他后脑勺来一下，他特小声道：“桃树怎么能栽在坟前？桃木剑那可是能杀鬼的呢。”


    “！！”江东阳差点忘记这个了。


    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臭嘴，差点把自家老娘给害了，等会一定得多磕几个头才行。


    “栽棵松树吧。”江小娥提议着，“四季长春。”


    “好好好，就按小娥说的办。”江东阳立马点头，做些弥补，“等我去打听打听，看哪里有松树。”


    “我也去问问，趁着过冬前栽下。”江小娥打算去问问罗朗，之前他说过自家附近有一座满是树木的矮山，或许能找到。


    “行，那就交给你们。”江湛生突然觉得孩子们到底是长大了，以前出事他得跑前跑后，现在儿女们也能撑起一片天。


    几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等会怎么好好收拾。


    而就在这时，江东阳突然问道：“爸，妈在世时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物件？”


    “物件？”江湛生有些疑惑，“什么物件？”


    “值钱的物件。”江东阳看了小娥一眼，先解释了一句，“小娥，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什么人来找妈吗？那会我没跟你说，是因为觉得那些人带着目的找来的。”


    跟着他微微一叹，“找人打听了一下，果然不假。”


    他印象里，妈那边没有任何亲戚。


    甚至连她以前伺候的小姐也很少提起。


    但江东阳却觉得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也许是怀念以前的过往，也许是怨他们出国的出国、逃亡的逃亡，偏偏把她留在原地。


    不管是哪一种，心里一定惦记着。


    当大伯娘告诉他，宋家有人找来，他是真希望那些人仅仅只是因为妈的缘故，而不是带着其他打算。


    如果是前者，妈泉下有知也会高兴一点吧。


    但很可惜，那家人之所以会来，不是因为“宋静”这个人，“也不知宋家旁支是怎么传的，说是宋家小姐出国之前将一批值钱的物件交给了妈，而留下的宋家人现在日子过得艰难，便打上了这批物件的主意。”


    这些遗老遗少所谓的日子过得艰难，就是没法天天大鱼大肉，更没法掏钱随意买喜欢的衣服物什，搁在普通百姓里那还是强太多了。


    不知足又挣不来钱，恐慌自己被牵连把见光的房子钱财都捐了，现在觉得日子过得拘束，就打起其他人的主意。


    宋家嫡脉要么消失不见要么跨海出国，为数不多能牵扯上关系的，就是他妈，宋家千金的贴身丫鬟。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丫鬟，毕竟当初宋家千金被山匪劫去时，是这个丫鬟砍杀几人，将自己的小姐救回来的。


    哪怕出国没带上，就有人忍不住想着，宋家千金会不会在出国之前给这个曾救过命的丫鬟一些值钱物件？


    “一群狗东西。”江湛生听得气笑了，他安抚着：“这事不着急，你妈早就留了后手，等到了大队我跟大队长说一声。”


    第57章


    “留了后手？”江东阳有些好奇了, “留了什么后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这事有什么好提的？”江湛生确实没跟家里人说过，“和宋家那群遗老遗少打交道没好处，我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和他们联系。”


    但现在宋家旁支突然冒出来, 再加上儿女年纪也不小了，他也就没把这件事瞒下，而是细细说起宋家的情况。


    “最先出国的是你妈原先的主子，那位宋家千金因为被山匪劫走名声大损, 她受不了周边的非议几次寻死，好在及时被人发现救下，宋家人便想着送她出国，在海外也就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所以，宋家人最先出国的就是宋家千金。


    那会局势动荡，但一些地主之家还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宋家千金出国时，宋家还处于顶峰状态, 家里就算没有富可敌国, 那也是大把的钱财。


    听说丰收之际，宋家派人去庄头收庄子，架着一辆马车晃悠一两天, 所经过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


    而身为家里唯一且最受宠的千金，她出国时可是带走了不少值钱的玩意, 塞满了好几个船舱。


    “……估计就是这个原因，那些人才会以为这位宋家千金是不是给你妈一些值钱的物件, 因为那时候她手头里是真有钱, 不像宋家后面的钱财要么被抢要么捐了出去，家产大大缩水，最后逃到海外也是偷摸着去。”


    毕竟宋静对这位主子的意义还是很不同的。


    从小相伴不说, 当初也是宋静将人救出来，之所以没将宋静一块带出国，也是不想太多人知晓宋家千金遭遇的那些事，省得在国外又受到刺激。


    但不带着走，总得给点什么东西吧？


    往小的说是从小相伴，往大的说可以说是救命之恩，宋家不可能就随意将人放逐出府，连一点傍身的值钱物件都没给。


    “那宋家真没给？”江东阳其实也挺好奇的，以他妈和宋家千金的关系，不至于真将人两手空空的赶出去，就算为了明面上好看些，多少也得赏赐点什么吧。


    “给了。”江湛生不意外他会这么想，因为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这么猜，“只不过你妈早就还回去了，她……怎么说了，你妈妈这人是真的很有远见，她比常人更看得清局势，知道在那个时候自己握着一笔价值不菲的宝贝对她来说并没有好处，所以她在宋家老爷子捐献家产时，将原先宋家千金赏赐给她的东西一并捐了出去。”


    东西不多，对于宋家那会捐的东西不过九牛一毛。


    但当时军方是大肆夸赞，就因为宋静和宋家身份的缘故。


    一个是被剥削的奴仆，一个是剥削百姓的大地主，尽管那些东西都是从宋家得来的，但有这种觉悟就该被好好夸赞一番。


    “当年的嘉田生产大队还只是一个小村落，你妈妈能独自一人在村子里待得好好的，就是因为她曾与军方有过交集，队里的某位领导甚至还特意关心了她今后的生活，单凭这一点，当年的村长就得好好护着落户在村子里独身的女人……”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样貌漂亮的女人。


    独自生活在小村庄，哪怕自己的性子强悍，但如果不是有人一直护着，怕是很难过得安宁。


    “她用宋家的那批宝贝给自己换来了安宁的生活，在后面的动荡时期也不至于因为那批宝贝和宋家扯上关系，不然……咱们家的成分可就不好了。”


    这就是江湛生佩服她的原因。


    好像遇到什么事，她始终都想得要比别人来的远，明明和宋家牵扯那么深，但就是因为她提前捐出那批宝贝，硬是给自己盖了一个根正苗红的身份，不然后面被搜出那批宝贝，还是会被上缴不说，日子也很难过得那么安宁。


    江东阳突然叫了一声， “爸。”


    “嗯？”


    江东阳深深看他一眼，“我算是明白，我和南阳不聪明是因为什么了。”


    他亲妈这么厉害，他硬是没遗传到一丁点，肯定是因为爸的缘故。


    “闭嘴！”江湛生狠狠瞪他一眼，不过心里倒不在意，本身他就明白自己能从一个被家里压榨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为城里的捧着铁饭碗的工人，原因就是因为他有个好媳妇。


    甚至……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三个孩子，宋静去世那几年他真的差点过不下去了。


    没有了她，好像自己的生活立马变得一团糟，即使谋得一份工作，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待在原岗位上，如果上回不是因为小娥的缘故，更不会又单独被龚主任叫去谈话。


    他很清楚自己不聪明，所以他行事只求一个稳妥。


    进了大队后，江湛生没直接回老屋，而是带着儿女先去了大队长家里，说明一下宋家的情况，跟着将自己的担忧讲了出来，“我倒不怕他们找上门，就算翻遍我家也找不出半点值钱的物什，我就怕他们引来一些麻烦，如果有人来查当年的事，还请你将那份证明交给他们。”


    “行。”马大队长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他道：“那份证明我爸一直保管着，有军方的印章和领导的签名，不怕那些人不信。”


    这件事不是他经手，那时候他连婚都没结，村子也都是他爸在管。


    因为得时常照看宋静姐，他和她相处的也算不错，见她死了都得被宋家人缠着，啐了一口骂道：“一群王八蛋，这种吸血虫就该被下放改造去，你放心，真要有人来调查，我一定会替宋静姐好好解释。”


    江湛生点了点头。


    他倒不怕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当年宋静为了安妥，想办法让军方和当时的城镇领导签署了一份证明，这份证明上清楚的表明宋静手上所有物资全部捐献，除了村庄里一套砖瓦小院。


    证明的一份，放在老村长那里。


    还有一份，他自己藏了起来，如果说宋静死之前给了他什么宝贝，那就是一份安妥，不必被不好的事情缠上的保障。


    他知道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嘴上还是说着，“那就好，我自己也就算了，就怕这件事耽误了孩子们，你是不知道，小娥这次登报了，省城日报可是夸赞她为青年小将呢。”


    一旁被夸赞的江小娥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自打上报后，她是走到哪都能听到几声夸赞声，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声音，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是坦然接受。


    “登报？！”马大队长瞪大眼，手里的烟杆子直接丢到一旁，接过报纸低头看着，“哎哟，这真是小娥啊！不愧是宋静姐的闺女，瞧瞧，照片上看着可真俊……”


    紧跟着他又看了看文章内容，看清后眼睛瞪得更大了，抬头看看小娥低头看看报纸又抬头看看小娥……反复几次后他一脸惊叹道：“原来是你啊！”


    镇上有所学校的学生给公社捐赠脱粒机的事他早就听说了。


    羡慕是真羡慕，但也知道这件事和他们嘉田生产大队没关系，那么多公社那么多生产大队，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他们？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制作机器的其中一员居然是宋静姐的闺女！


    这……这这这。


    马大队长激动地站起身，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好意思说，起身转了几圈后，他比起大拇指夸着，“不错，不愧是宋静姐的孩子，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给宋静姐上上香吧？那正好，赶紧把这件好消息告诉她。”


    他想说什么，在场除了好奇打量周边的小杨采之外都猜得出来。


    不用多说，对于生产大队，一台农用机器的重要性可不低。


    有了这台机器，一来可以给生产大队的社员们提供很多便利，还能借用这台机器增加格外的增值收入来源。


    以前马大队长没行动，是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主动上门，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可现在制作机器的当事人就坐在他面前，而她爸妈本都属于大队的社员，要说他不心动那绝对不可能。


    只不过他又不好直接开口，现在开口总有一种逼着小娥答应的感觉。


    马大队长想着等他和小队长几人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而江家三人不是看不出马大队长想说什么，但他自己都憋住没说，他们总不能直接提吧？


    全当不知情，继续顺着马大队长的话往下说。


    宋静是后来搬到村子里的，她老家并不在这边，当时住的那栋砖瓦小院在进城后也被她做主卖给了大队的人，坟倒是埋在了江家祖先边上。


    江湛生这次一共带来五张报纸，就是打算让祖先们也过过眼瘾，让他们知道江家后人有出息的了。


    烧了报纸和照片，跟着让儿女磕了个头，江湛生就挥手赶人，“你们回老屋吧，我和你们妈再说说话。”


    “你一个人待着？”


    “你别管。”江湛生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就道：“回去后就把程芬当时带来的粮食要回来，没道理她人不来了，那边还霸占着粮食不放。”


    程芬第一次来可是扛了两个月的口粮，给自己继女吃，江湛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要便宜给老屋的人，他不乐意。


    没薅点什么带走，都算他心好的了。


    “行行行。”江东阳点着头，“那你别待太久，这里风大你早点回。”


    说着，带着妹子下了山坡，在某处树下接到等到那里的小杨采。


    江小娥在要转个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山坡的方向。


    江东阳还当她在看自己的老父亲，解释着，“别管他，他估计又得在妈坟前哭一场，怕我们看到丢人。”


    “哭一场？”


    江东阳点着头，“等着吧，再过几年变成小老头，肯定也是一个爱哭的小老头，我就没见过那么会哭的男人。”


    这绝对是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妈走得早，当时他和爸挤在一间屋，那两年时不时就会被床震醒，醒来就发现爸躲在被窝里哭的不住耸动着肩膀。


    或许是在孩子们面前哭不好意思，也或许是怕自己哭引得孩子们也跟着难受，这个男人在儿女们面前总会表现的像是很坚强，即使被戳穿了也会红着眼睛否定，自己的生活忙得一塌糊涂，也是尽可能将他们照顾的周全。


    但背后，又会一个人默默落泪。


    有时候江东阳其实挺感谢何阿姨的，有她陪着，爸在伤心的时候不至于假装无事，总有个人在身边陪伴着、安抚着。


    这些是他们儿女没法给予的。


    江东阳拍着妹子的肩膀，“不过这次他要哭也是喜极而泣，他一定很以你为荣。”


    江小娥抿了抿唇，很是坚定着，“我会继续努力。”


    “哈哈。”江东阳忍不住笑了几声，非常赞同着，“那连哥哥的份一起努力，以后哥哥就靠你了。”


    江小娥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而是牵着小杨采的手往前走。


    “五妹，妹妹，妹子……”江东阳追上去，一副理所当然的道：“都是一个爸妈，爸妈把你生得这么聪明，你不该多照顾照顾你的废物哥哥吗？”


    说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对了，还有个蠢货弟弟。”


    聪明的人注定责任大，又要照顾废物哥哥、又要拉扯蠢货弟弟。


    嘶，江东阳突然很庆幸自己没那么聪明，只想当一个被照顾的废物。


    被他缠着给一个回应的江小娥淡淡道：“先看你表现吧。”


    “比如呢？”


    “比如先请我吃鱼？”江小娥毫不客气的提出要求，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她只想啃哥，现在家里最有钱的肯定是大哥，这段时间攒了不少家底呢。


    “嘶，你还真不客气。”江东阳肉痛的捂着口袋，咬牙道：“请请请，你可得记得大哥的好。”


    他跟着揉了揉小杨采的脑袋，问道：“小家伙，想吃清蒸还是红烧？”


    “我都行！”小杨采一点都不挑，他能跟着出来玩就已经很高兴了，“东阳哥哥做什么都好吃。”


    “真乖！”江东阳一脸感动，“我要有这么乖的儿子，那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小杨采脸上一红，偏过头不看他。


    他觉得东阳哥哥有诱骗他喊爸爸的嫌疑！


    江小娥脚下一顿，偏头看了看已经打闹起来的两人，越看越不对劲。


    江东阳一脸坦然，“咋了？你不想要这么乖的儿子啊？”


    “……”江小娥脸上的怪异更深，“所以呢？”


    “所以？”江东阳嘿嘿一笑，抬手就开始敲门，“所以到地了。”


    “啪啪” 几声，敲出了土匪的气势。


    院子里的江老太本来还乐呵呵给大儿子搓被套，听到敲门声脸色瞬间惨白，能这么敲她家院门的就两个人，偏偏还是她最不想见的两个人。


    她身子抖了那么两下，上前开门时嘴里还不住嘀咕着，“不要是程芬，千万不要是程芬，老天爷可别再让这个煞星出现在我家……”


    房门一打开，看到屋外的三人后她是立马松一口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最不待见的人从“江东阳”变成了“程芬”，江东阳这个混小子都只能排到第二位了。


    所以这次见到他，居然……居然莫名的有点开心？


    真是奇了怪了，江老太这辈子就没喜欢过这个孙子，每回见到他也不见得能讨到什么好，还得受一股子的气，恨不得别来往的好。


    可这次……心里的欢喜挡都挡不住，只要不是程芬那个贱蹄子，来谁都行。


    她没马上开口，而是朝着三人背后望了望，“就你们？”


    “不是，还有一个。”


    江老太脸色瞬间一变，哆哆嗦嗦道：“谁、谁啊？”


    江东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爸。”


    江老太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江东阳更奇怪了，来之前他还特意提前跟小杨采说了，说是这家老头老太性格古怪，真要骂人就当他们耳边风。


    甚至打定主意，他们真说些难听的话，他就将院门给拆了。


    结果哪里知道，老太太居然什么都没说。


    要知道以前他们上门，老太太总会说一些难听的话，要是见他带一个外人进院，甚至会直接赶出去。


    可这次，居然难得从老太太脸上看到欢喜的神色。


    他是真乐了，“咋滴，是想我三妹了？”


    程芬被送去农场改造的事，小巷那边瞒不住，这边想瞒还是能瞒住，本身程芬就不是这里的人，不来也不稀奇。


    倒不是有意遮掩，而是没必要说出去。


    所以老屋根本不知道程芬中秋回去后，怎么没再来了，但他们巴不得程芬别来，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见面。


    听江东阳这么一说起，她扬手就想给他来几下，“想个屁，她又不是我江家的种，谁会想她？我可跟你说了，你们别想把那个麻烦再塞给我。”


    那么一个颠婆，在哪都是一个大麻烦，江湛生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肯定是故意将大麻烦塞到她家。


    “再说吧。”江东阳耸耸肩膀，“反正她带了两个月的粮食来，粮食都没吃完，自然还会再来。”


    “我呸！”江老太气得跳起来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想找我们要粮食？！”


    “行行行，我不要。”江东阳摊手，“等明天让程芬亲自来和你们谈，我不插手总行了吧。”


    “你敢？！”江老太又抖了那么两下，总觉得明天那贱蹄子一来，家里又得被泼农家肥，她又得在树下跳脚了……


    “给他。”江老头这会从屋子里走出来，绷着一张脸道：“把粮食拎给他，让他滚。”


    “……哼！”江老太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回了自己屋子装粮食。


    江东阳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惊讶的不得了。


    他是真没想到程芬的伤害力这么大，居然能让两个老家伙怵了。


    为了试验一下，他在讨要粮食时故意多要了两斤，结果没怎么争执两个老家伙居然退步了，多装了两斤后就将他们三人赶出了院子，院门“吧嗒”一关，就不再搭理他们。


    江东阳拎着袋子没再敲门的意思，而是一脸后悔道：“早知道他们两会怕程芬，我就应该早几年带她过来。”


    江小娥附和一句，“时机不对也不行。”


    “也是。”江东阳还是有些遗憾，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小杨采，“走吧，我们去堂伯家吃鱼。”


    本身就没打算在老屋这边多待，不然他也不会把小杨采带上，这次回大队他是真打算带着小杨采好好玩玩，玩高兴了就有下回，下回接着下回，还怕和谢姐搞不好关系？


    粮食一拿到，他们就往堂伯家走。


    结果人才刚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嗷嗷叫的声音，等进院一看，江东阳就乐呵了，“你这是遇到蜂窝了？”


    瞧瞧江城那张脸，肿的跟猪头似的。


    他推了推身边的小家伙，“快快，给他尿一尿，童子尿敷一敷保证好。”


    “你滚！”江城眯着眼瞪着他，主要是脸肿的眼睛睁不开，“你来得正好，等会咱们再一块上去，不把那个蜂窝弄下来我不姓江。”


    “得了吧。”江堂伯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是还没被蛰怕？”


    江城不甘心，“有不少呢，我这次去多准备些，之前是我太大意了，不然肯定不会被蛰到。”


    “我也去瞅瞅。”江东阳来了些乐趣，他没掏过蜂窝，但他知道蜂蜜好吃啊，比糖来得都要甜，他问道：“那咱们得准备些啥？”


    主要是准备火把和干草，但总不能就这么去吧？


    就算用火熏也得被蛰好几下。


    江东阳馋，但也没打算肿的跟江城一样。


    江城挺胸抬头，“是个汉子就勇敢上。”


    “……”江东阳懒得搭理他，问着，“堂伯，村里一般用什么东西罩在身上？”


    “还真没。”江堂伯笑了笑，“倒是听说过有专门的衣服，但附近山上遇到的蜂窝不多，没人为了这点蜂蜜专门去弄套衣服。”


    江东阳听懂了也怂了。


    这真的要硬上啊？


    第58章


    山里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土蜂, 没胡蜂那么爱攻击人，毒性也不大，要是进山遇到了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空手回。


    蜂巢里的蜂蜜可甜了呢。


    运气好要是能弄上一两小罐蜂蜜, 那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这也是为什么江城肿成猪头还要再去的原因。


    一罐子蜂蜜可比一罐子白糖来的好多了，一分钱不用花就能尝到甜丝丝的味道，谁不喜欢？


    江东阳也喜欢，但他还是不想去受罪, “用其他布料盖着也不成吗？”


    “你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还怎么看路？”江城显然也是经历过，要是能避免被蛰谁也不愿意被蛰这么一下，毒性不大不代表不疼，谁也不想被蛰那么几下。


    只是用布料一盖，眼睛就没法看路。


    而且布料也盖得不严实，他道：“毛头那小子就用布料包着身子, 结果没想到被几只蜜蜂钻了进去，啧啧, 你不会想知道他被蛰得有多惨。”


    江东阳忍不住想了一下, 跟着倒吸一口气。


    蜜蜂钻进去，那不得吃上大餐了……


    他立马打消念头，“算了算了, 你去吧，弄到后换一点给我, 我拿鱼和你换。”


    “怂货！”江城撇撇嘴，其实不太想一个人去, 蜜蜂蛰得是真疼, 整个地方火辣火辣的，肿得他都快睁不开眼了。


    江东阳耸耸肩膀，认怂了。


    江小娥好奇问道, “罩不了自己，用密缝严密的竹筐罩在蜂窝上不行吗？”


    “行倒是行，就是得讲究蜂窝的位置和罩时的技巧。”江城脸肿得不行，说话都有些含含糊糊，他手上还跟着比划着，“那个蜂窝挂在一棵树上，不高但要罩着蜂窝也得搭个台子才够得着……”


    搭台子的功夫，已经能蛰他好几下了。


    因为高度的缘故，到时候还不一定能罩全，飞出来的蜜蜂又能给他再来几下。


    反正怎么都挺困难的，想弄到里面的蜂蜜怎么都得负伤。


    江小娥点了点头，没再搭话。


    这属于超出自己的知识范围，待在边上听听就好。


    江堂伯几人聊了一会，跟着拿起各种工具就打算上山。


    别看都说没办法，但嘴上就算这么说，该去还是得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好东西就这么挂在树上吧。


    江小娥也去凑了这个热闹，不过她没跟着上前，而是带着小杨采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他们英勇和蜜蜂战斗的场景。


    江东阳还是去了。


    虽然嘴上嚷嚷着害怕，但他到底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怎么能按捺住好奇心？


    然后……


    然后江小娥搂着小杨采，庆幸自己没那个好奇劲，听着那边的嗷嗷惨叫又手忙脚乱地捅着蜂窝，总觉得是一场偏向喜剧的闹场。


    “咱们再往后点。”江小娥拉着小杨采往边上走了走，她都不用凑近就能看到大哥被蛰得哇哇叫，这个距离都觉得离得有些不够。


    小杨采缩着脖子连连点头，紧紧挨着小娥姐往后退。


    不过他还是小声说了一句，“东阳哥哥很勇敢。”


    江小娥没听清，“什么？”


    小杨采眼里带着害怕，但还有几分孺慕的憧憬，他脆生生道：“东阳哥哥说，他会让我尝尝蜂蜜有多甜。”


    哪怕被蛰得很疼，那边的东阳哥哥还是拿着一根长棍在努力着，因为东阳哥哥答应过他，会带着蜂蜜回来，会让他亲自尝尝蜂蜜的味道。


    小杨采心里其实挺亢奋，因为除了妈妈之外，这是第二个为他这么努力的人，第二个、除了妈妈之外的第二个人。


    就因为这一点，哪怕东阳哥哥这会又跳又叫有些滑稽，但他还是觉得这时候的东阳哥哥很是英勇，是他心里的大英雄！


    大英雄们战胜而归，一个个被蛰得惨不忍睹，但那张张糊满泥巴的脸上满是欢喜，就是走过来时总觉得有一股异味。


    江小娥皱了皱鼻子，“你们脸上抹得什么？”


    江堂伯刚要开口，就被江东阳给拦了下来，“你别问。”


    江小娥挑挑眉头，江堂伯“哈哈”笑了两声，没解释只是朝小杨采望了一眼，跟着道：“抹点止疼消肿，不然又肿又疼。”


    江小娥哪还有不明白的？


    也不知道这个土方子是不是真有效果，等他们回到家时脸上虽然还是肿了但没那么疼了。


    江东阳进了院子后就跑去厨房拿了两根筷子，在蜂巢里面挑了挑，挑了些黄灿灿的蜂蜜后就往小杨采面前伸，“尝尝看，特别甜！”


    他可没说话，在装的时候就自己偷偷尝过。


    那滋味比白糖还要来的好吃。


    周边这么多人，小杨采有些不好意思吃独食，红着小脸蛋就往江东阳身边凑，将脑袋埋在胳膊里。


    江东阳比他厚脸皮，直接将蜂蜜抹在他的唇瓣上，小杨采只用稍稍一舔，满嘴都是蜂蜜的花香味。


    “好吃吧？”


    小杨采重重点着头，小孩子怎么能抵挡得住糖果的诱惑，蜂蜜比糖果还要来的甜！


    “只可惜太少了些。”江东阳是真的挺可惜，一路挑回来就算没过个秤也大概能估出来多少斤。


    蜂巢也就二十来斤的样子，最多也就取五六斤的蜂蜜。


    “估摸着能有个五六斤，等会拿罐子分一分。”江堂伯和他算的差不多，别看这个蜂巢大，但是除开里面的杂物以及其他，再加上取蜜时的损耗，估计也就是五六斤的样子。


    “挺不错了，之前马大叔家一罐蜂蜜卖了两块钱呢，一罐也就一斤出头的样子。”江城算了算账，顿时觉得自己被蛰得划算。


    被蛰了这么几下就能入账好几块钱，怎么算怎么划算，“你要不要卖掉？马大叔家应该有路子。”


    “不卖。”江东阳没打算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出手，蜂蜜可不是那么好弄到手的，以后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马上买到，“我留着自己吃，你那份要是卖的话就卖给我。”


    “咱们也留着吧。”江堂伯说着，“听说蜂蜜吃了能滋补身子，你过完年就得结婚，小两口多喝一些好让我抱上大孙子。”


    “爸！”江城脸色通红，尤其是院子里响起打趣的笑声，他脸上更红了。


    “行了行了，先把蜜取出来吧。”江堂伯到底是当父亲的，没舍得多打趣一下，回到厨房拿了把刀就开始拆。


    先是拆开巢脾，轻轻抖动里面的蜜蜂。


    没一会地上就掉了几只没动弹的蜂子，紧跟着用刀小心翼翼刮下来，他有些可惜，“工具不行，好多我们都刮不出来，不然还能再多一两斤。”


    “没事，弄不下来的等会放在锅里煮一煮，也能煮一锅蜂蜜水喝。”江东阳不愿意放弃一丁点，怎么也得榨干了。


    “这法子好！”江城立马起身，“等着，我去烧水。”


    说完就拿着盆子去接水了。


    江小娥在边上看着，手里拿着大哥塞的另外一根筷子，以前她对这些兴趣不是太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很难弄到的缘故，总觉得口感比上辈子尝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问道：“堂伯，咱们这附近没人养蜂吗？”


    “养蜂？蜂蜜还能养啊？”江堂伯头一次听到。


    江东阳在外面见识得多，他倒是听说过，“还真有人养，但养蜂也是有技巧的，一般都是祖传的手艺，没人会往外说。”


    “真有人养？”江堂伯停下动作看着手里的巢脾，他忍不住惊讶道：“要是能养，那岂不是取不完的蜂蜜了？”


    就跟地里的菜似的，种一批收一批。


    养蜂的话，不就能时不时取一批，吃都吃不完？


    他赶紧道：“东阳你们读书多，你说说咱们能不能把蜂巢安回去，过段日子再取？”


    “怕是不行。”江东阳摇摇头，他指了指某处，“我不是太懂，但也知道这些巢脾不能破坏，不然蜂子没法来产蜜，但如果不破坏又没法从里面刮出蜂蜜，应该有其他法子，但人家祖传的技术肯定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外人。”


    江堂伯想想也是，叹了声气后继续刮起来，“咱们江家祖先以前也出过能耐人，只可惜落幕得太快，传到咱们手里也就一个‘姓’了。”


    江东阳顺嘴问了句老一辈的事。


    不过心思却落在小娥身上，小娥这丫头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就问起，说不准她那里有法子呢。


    他家妹子连脱粒机都能弄出来，谁又敢说养蜂的机子弄不出来呢？！


    光想想就激动了，要是能养蜂那绝对比捞鱼好多了，哪怕他们没一次性捞太狠，水库那边的鱼也被捞得差不多，要是能换个来钱的活计就太好不过了。


    这会江东阳突然想回到妈坟前再磕几个响头。


    妈虽然没把他生得太聪明，但给他生了一个好妹子啊，有这个妹子在，不比自己聪明强多了？


    脑子里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但他也没直接问。


    堂伯家再好，那总归不是一家。


    有些事还是得他们先商量商量，再决定跟不跟堂伯家说，又该怎么说。


    反正不着急，江东阳能忍。


    蜂蜜分好后，江湛生这会也回来了，江堂伯知道他们回大队的原因后，又把小娥从头到尾夸了一遍，然后几人去了水库捞鱼。


    大白天他们没带渔网，而是打算凭自己能力捞一捞。


    能捞到自然好，捞不到就回家吃鱼干，先前捞得鱼还有一小部分搁在江堂伯家晒干，肉就不说了，吃鱼对他们来说真不算难事。


    江家兄弟脱了衣服就往水里钻，都已经打起赌，谁要是运气好抓到鱼，其他兄弟帮着干半天活。


    江东阳没参与，他脑门上刻着大大一个“败者”，才没留下来替兄弟们干活的想法，他找了个水浅的地方，打算教小杨采怎么游泳。


    小家伙是头一次下水，又是紧张又是亢奋，扑腾在水里也不害怕，时不时就能听到他清脆的笑声。


    而在岸边，江湛生再一次心生古怪，小声道：“你哥和小杨采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小娥犹豫了一下，“估计投缘吧。”


    至于投谁的缘她不敢肯定，但迟早能知道。


    “也好，看他对孩子这么有耐心，以后也能当个好爸爸。”江湛生以前从不敢想东阳结婚后会是什么样子，这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就算有些小机灵但真要结婚生子了，怕是很难撑起自己的小家。


    到时候别害了人家姑娘。


    但这段日子看着，他又觉得自己看错了，他这个儿子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有主见、有耐心，或许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就是可惜，东阳不一定能留城，真要下乡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家，没个大几年都看不到他结婚生子吧。


    他小声打探着，“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其他省的人已经下乡了，再过两个月怎么都得轮到你哥。”


    今年动员下乡的人多，为了缓解运输以及各方面的压力，下乡按省份分开来。


    第一批省份的人已经下乡，下个月轮到他们隔壁省，下下个月就算东阳不乐意，也会被强压着踏上火车。


    “他嘴紧，没跟我说过。”江小娥不是没好奇过，在这个家最不想下乡的不是程芬也不是她和其他兄弟姐妹，而是江东阳这个大哥。


    其他人下乡日子会过得挺艰苦，但江东阳要是下乡了，真有可能回不来，“但我觉得他肯定有计划，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江湛生想想也是。


    他这个儿子为了不下乡都敢和有相同“志向”的女同学结婚，那为了不下乡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只希望他别闹得太过，给家里一个惊吓……


    在水库边待了一个多小时，鱼是一条都没捉到，不过玩是玩快乐了。


    小杨采已经没了原先的害羞，现在都敢大声嚷嚷着“下次再来”，江东阳听后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比他笑得还要灿烂，约好下回的时间。


    晚上江东阳下厨，一个个只顾埋头吃，连夸都来不及夸。


    吃完夜色渐浓，在江堂伯家借宿一晚。


    第二天天没亮就打算出门赶回城里，在出门时正好遇到江伟小两口，他们将两个竹筐递过去，“这是自留地摘得果蔬，还有小半篮子的栗子，小叔你们带回去吃。”


    “你们自己留着。”江湛生喜欢薅老家的东西，甭管能不能吃也不能便宜两老和自家大哥，但他没想过收刮侄子的东西。


    “地里还有呢。”才进门没多久的蔡二曼表现得很是热情，“熟栗子不多，过段时间熟了还能摘不少，那棵树偏没其他人知道，等下个月小娥你们有空也可以回来一块摘。”


    小辈们客气，江湛生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等走出生产大队后，他才道：“江弘图有这两个儿子是他的福气。”


    江东阳“嘁”了一声，“那也是江伟两兄弟的晦气。”


    摊上这么一个爹，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边上的江小娥问道：“分家的事成了吗？”


    “没成。”江东阳摇头，“但也算是分开住了吧，咱们那个堂嫂也是个厉害的主，老头老太拿捏不住呢，慢慢熬着总有老屋那边扛不住的时候。”


    “这门亲不错。”江湛生点着头，虽然他那个侄儿媳妇和娘家彻底断了亲，但那边断了就更在意自己新成立的小家，两个好孩子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聊着聊着，前面经过一辆牛车，四人搭上牛车又搭了半程的巴士，最后赶回小巷时还不到上班的点。


    江湛生先回屋换了身衣服，就和媳妇一块上工。


    江东阳没直接落屋，而是先去了隔壁家，江小娥正将自己的小书桌搬到通风好的地方时，她大哥才一脸喜气洋洋的回了院子。


    江小娥没搭理他，重新拿出一个新本子，又开始写写画画。


    倒是江东阳忍不住先凑了过来，“妹子，你不打算问问我？”


    江小娥头都没抬，“我问你就说？”


    江东阳哼哼两声。


    江小娥撇撇嘴，“那你还让我问？”


    问了不回，她干嘛费劲张嘴？


    “容哥哥卖个关子，不过嘛嘿嘿。”江东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事，自个先笑了出来，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好事发生。


    不然他这会也不会突然飘了些，只是在最后还是忍住了。


    为了不让自己一时兴奋说漏嘴，他赶紧换个话题，“你昨天问养蜂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办法？”


    “嗯。”江小娥直接点头，将画了一半的图稿摊开在他面前，“脱粒机再改良也没得改了，正打算换个新机器，蜂巢倒是给了我不少想法。”


    脱粒机如果还要改，那只能将手动改成自动式。


    单就功能和性能方面没有必要再改进了。


    她不太喜欢将时间和精力花费在一个无法再优化的机器上，再做下来无非就是练练熟练度。


    但也不是立马放弃这个机器，小组成员那么多，三号、四号以及后续系列的脱粒机完全可以出自他们的手。


    而她……


    想尝试其他的机器。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缘故。


    蜂蜜实在是太香甜了。


    要是能时不时来一杯蜂蜜水就更好了。


    “这是养蜂的机器？”江东阳根本看不懂这张图稿，只觉得妹子真牛，这才多久啊，居然就把图稿给画出来了，“要是能做出来，咱们就养蜂吧！”


    “不行。”江小娥毫不犹豫地拒绝，“除非你给我提供材料和工具，不然在学校做出来的机器绝对不能私有化。”


    她又不是胆子大过天，怎么可能把在学校里制作出的机器拿回家自用？


    江东阳一愣，“对哦。”


    他差点忘记这个了，妹子这么一说她就算强塞他也不敢要，他本身胆子就不大，算了算了，他还是和水库里的鱼更有缘一点。


    不过不能弄来，他还是挺好奇，“蜜蜂该怎么养？”


    江小娥在图稿上多加了几笔，“该怎么养还没头绪，但该怎么取蜜我倒是有点思路。”


    想将巢脾里的蜂蜜取出来，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压榨，几乎能百分百将巢脾里的蜜压出来，不像江堂伯那样，最后一部分的蜜取不出，只能一锅水煮一煮。


    不过这么煮出来的蜂蜜水没泡得好喝，总觉得有一股怪味。


    想想也是，他可是拿巢脾一块煮进去，怎么可能没怪异的味道？


    压榨取蜜不会浪费，但会彻底破坏巢脾，没法达到养殖的目的。


    所以，她想要“摇”的方式。


    或者可以说是，高速转动。


    巢脾不是封死的，是蜜蜂用蜂蜡修造的数千个巢房组成，也就是说每一个巢房都有洞口，在高速转动的运行下，将每一个巢房里的蜜甩出来。


    江小娥觉得这个理论可行，但具体还得再好好想想。


    在本子上方标记上一个重点的符号，打算回学校后和小伙伴们商量一下。


    江东阳皱起眉头，“我搞不懂这些，但我觉得这个机器没脱粒机来得实用。”


    “嗯？”


    “你想想，但凡家里有粮食的人都能用得上脱粒机，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公社和生产大队抢着要。”江东阳不清楚机器是什么制作的，但妹子做的那些事他还是知道一点，甚至有人都打听到他这里来。


    只不过他没提，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提了，妹子也不见得会答应。


    他接着道：“但养蜂机和取蜜机就不同了，但凡会养的人咦……咦？！”


    说着说着江东阳就觉得自己的思路有问题。


    他先前是想着，会养蜂的那些人也不一定能用上妹子制作出来的机器，就算妹子制作的机器比他们原先的工具更好，但会养蜂的又能有几个？


    再多，也不可能有使用脱粒机的人多，所以他才想说这个新机器制作出来也不一定有脱粒机来得实用。


    可话说到一半，说着说着他就觉得有些没逻辑。


    尤其是看着妹子似笑非笑的脸后，他才恍然大悟，“我错了，大错特错啊，从来不是多少人会这个活计才决定机器的数量，而是机器的数量决定有多少人能干这个活！”


    会不会养蜂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这批机器现世，还怕没人会吗？


    第59章


    也是一叶障目吧。


    又或者像江东阳自己想的那样, 他觉得自己被蜜蜂蛰了后就变得更蠢了，刚刚也不知道怎么才说出那番话。


    在五分钟之前，他都还想着让妹子给他弄一台机器。


    难道那个时候他就会养蜂？


    当然不是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有了妹子制作出的机器后，他就能干好这个活。


    连他这个废物都能利用机器养好蜂，那其他人不也能？


    就像纺织厂的那些工具一样。


    有了清花机、纺纱机那些，纺织厂的工人也不见得都会手动纺织, 但他们都能运用机器来制作布料。


    所以啊，从来都是机器的数量决定有多少人能干这个活！


    如果妹子真的能弄出养蜂的机器，那……嘶！江东阳都不敢往下想了，蜂蜜价格居高不下，花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就是因为养蜂的人没多少。


    别的省城他不知道, 但至少他们省城是没有专门养殖蜂子的工厂，最多就是一些散户, 偷偷养殖或者像他们昨天那样偶然获得, 数量少之又少。


    要是有这类的机器被制作出来，江东阳敢肯定，那些公社和生产大队要是听到风声, 会抢得比脱粒机还要疯狂。


    脱粒机最大的优势是为周边的百姓提供便利，养蜂机却是直接提供创收, 这两者根本没法比。


    江东阳想着想着，头皮都发麻了。


    他啥都没说, 就表达了一个重点, “妹子，你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你的亲大哥, 咱们兄妹之间还是挺亲的呢。”


    “哥。”


    “欸！”


    “我想吃肉。”


    “……”


    江小娥嘴角带笑，说得那叫一个不客气，“红烧肉。”


    “……”江东阳咬咬牙，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昨天才吃鱼，今天就吃肉……行行行，谁让我是你最亲的大哥呢，等会就去买肉，想吃红烧肉炖什么？土豆、粉条还是豆腐？”


    大不了多加点配菜，肉就少买一点。


    谁让他最亲的妹子开了尊口呢。


    江东阳找了跑腿的小子，掏钱掏票让他去买肉。


    跟着又去某个狗友的家里，定了一些老豆腐。


    老豆腐炖一炖，炖得吸满汤汁就特别好吃了，那口感不比猪肉来得差。


    江东阳早早就炖好，歇了火后搁在灶上，只是从里面先盛了两碗出来。


    一碗端给了隔壁的小家伙。


    肉香味飘出去后，隔壁的高墙上就探出一个小脑袋，什么都没说，但时不时就能听到他在上面吸溜的声音。


    小杨采见小碗里的肉，高兴得直跺脚。


    两只小脚雀跃的踩着地面，想吃却又没吃，而是打算端回屋里等妈妈晚上回来一块吃，江东阳却捻起一块肉塞在他嘴里，“吃吧，等会我替你妈送些过去。”


    小杨采这会都顾不上吃肉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眸里的神色像是在鼓励一般。


    小杨采人小，但他真不是一个无知什么都不懂的小儿。


    尤其是有人想当他爸爸这件事上。


    很早的时候，就有人在他面前问，想不想多个爸爸疼着，像其他孩子一样，家里有妈妈也有爸爸，谁都不缺。


    那些人也会往他手里塞糖，也会将他抱在怀里，好似真像一个好爸爸一般。


    但不一样。


    他站在高墙上看过形形色色的路人，也见过不少次热闹的场景，那些人的眼神他读不懂所有，但只知道有一些眼神他很不喜欢。


    他就很不喜欢那些想当他爸爸的人的眼神，和妈妈望着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差了很多很多。


    虽然东阳哥哥没承认过，但他也知道东阳哥哥不想当他哥哥而是想当他爸爸。


    他的眼神和妈妈看着他也不一样。


    他读不懂，但他挺喜欢。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觉得东阳哥哥有时候的神色就跟他看镜子中的自己，难怪他们两能玩到一块去。


    他不知道东阳哥哥当了自己爸爸后，自己是不是会和其他小孩一样，有一个可靠又能支撑家里的顶梁柱爸爸，可他觉得要是和东阳哥哥待在一块，他一定能成为一个最快乐的孩子，别人的爸爸也不会像东阳哥哥那样带着小孩四处玩耍，能上树掏鸟蛋、能下沟摸泥鳅、能在水库学游泳，还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饭菜……


    他挺想和东阳哥哥成为一家人，但东阳哥哥之前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件事还得看妈妈想不想，妈妈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因为他的意愿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所以他只用快快乐乐和东阳哥哥一块玩耍，至于其他，都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东阳哥哥一直没和妈妈多多接触过，这样怎么可能讨得妈妈的欢心呢？


    搞得他都有些着急了。


    不过还好，东阳哥哥开始行动了！


    小杨采对着他眨巴眨巴眼，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小屁孩。”江东阳拍拍他的脑袋，将人赶进去吃饭，紧跟着拎着饭盒往纺织厂走。


    他属于纺织厂工人的家属，在这边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哪里有小路，一路避开人走到一号车间的后巷，找了个台阶坐在那里等着。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不到的样子，小巷传来脚步声，没一会，一个人出现在江东阳面前，他立马站起身，站在台阶上看着面上有些惊愕的人，咧嘴轻笑打着招呼，“谢姐。”


    ……


    江小娥并没有将图稿画好，图稿绘制一小半就卡住了，理念有了，但缺少各项资料的数据，在制作图稿之前她得填补大量关于养蜂的知识点。


    不仅仅是书本上，还有一些民间的信息。


    等江东阳回来，她就好奇问道：“你之前说知道有人养蜂，能不能找个时间带我见见他？”


    “行啊。”江东阳立马答应，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不过我跟你交个底，就算找到人，人家也不会将祖传的手艺告诉你。”


    “我知道。”江小娥当然知道这点。


    “那行，我先联系一下，再告诉你见面的时间。”江东阳不觉得这件事难办，唯一纠结的是该不该收妹子的跑腿费。


    不过犹豫一下后，还是觉得算了。


    毕竟他以后可是要“啃妹”的，那现在帮帮忙出出力，以后不就更能理直气壮些？


    只是自己做了什么可得说清楚，他绝对不干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蠢事，“跑腿费我就不找你要了，找人牵线的酒钱我也掏，妹子，你可要记得哥哥的好。”


    “那再帮我点忙。”江小娥听他这么一说，更不客气了，“你人脉广路子多，帮我找找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只要有一点点涉及都行。”


    “……你还真不客气啊。”


    江小娥抬起下巴，“你未来也不见得会多客气。”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孤僻的性子，和家里人相处的融洽也有趣，她自然愿意一直这么下去，同时也愿意分享一些属于她的资源。


    既然这样，那她干嘛要客气？


    对于妹子的回答，江东阳无言以对，只能梗着脖子道，“行行，谁让我是你哥呢，我这就联系下我那群朋友们，反正他们平日里也没事做，活动活动下筋骨，省得生锈了。”


    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到时候吱一声总有人愿意跑一趟。


    不过他得提前准备两包烟，一人分上几根。


    江小娥将本子合上放到一边，盯着大哥看了几眼，“你看上去心情挺不错？”


    江东阳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得出来？”


    “很明显。”江小娥从他进门就看出来了，嘴角就没下来过，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她提醒着，“蒋晨的事你也是亲身经历过，该知道男女作风的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可怕，可别闹得小杨采今后日子过得不安宁。”


    “……你猜到了？”江东阳倒是不意外，因为他就算没表明但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被看透也不是太意外，“你放心吧，哥哥做事靠谱着呢，她没松口之前我保证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我和她的事。”


    江小娥“嗯”了一声。


    江东阳却来劲了，“你不打算再说点什么？”


    比如说他们两不搭，又或者说他们年纪差了不少，他都已经准备好话反驳她了。


    江小娥看了他一眼，“我说你就按我说的做？”


    “那当然不能。”江东阳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听话的人，但好在他有自己的底线，“不过你放心，哥哥做事稳妥着呢，就算真的不成，也不会有人说谢姐的坏话。”


    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可没不成的颓废。


    谢姐可是接受了他的爱心午餐，虽然这次没怎么说上话，但总有下一回不是！


    那荡漾的模样，江小娥简直没眼看，今天又是好好歇着的日子，吃好玩好，天没那么晒后又去看望了下四婆婆。


    四婆婆现在还在编织过滤网，只不过现在没那么赶，除了过滤网之外，新机器还多了一些边角配件，也是一并交给四婆婆弄，每天也能挣个两角左右。


    有活干、有人陪，四婆婆看着比原先精神了不少，连性子都柔和了好多。


    “难得没事你就在我这里坐坐。”四婆婆拉着人不让走，让桂妹子帮着去冲了杯红糖水，跟着说起了最近的事，“前些日子桂妹子的家人带着她来拜师，说是以后让她多来陪陪我，等我百年以后她帮着收尸，倒也用不着她，我要走了街道办总会安排，就是以后希望桂妹子能替我和老头烧烧香……”


    孤寡的老人，最怕的就是身后事。


    街道办能帮着收尸，但人一埋着就没人再记得她。


    四婆婆也怕这个，她更怕自己走后，她那个死鬼老头和养女也没人惦记了，也不求多，就是清明时烧个香，让他们在地底下也不至于羡慕其他鬼。


    “四婆婆你别说这些！”桂妹子端着一杯水走出来，小脸蛋上很是不高兴，“别整天把‘死’挂在嘴上，不好！”


    她不爱听这个，不想四婆婆出事。


    她知道家里为什么要送她来拜师，因为四婆婆无儿无女，现在多了一份挣钱的活动，总能攒些家底，她拜了师后那四婆婆百年后的家底不就归她这个徒弟了？


    打得一手好算盘，而她也没拒绝，因为四婆婆对她是真的好。


    家里一直对她读书有意见，就算送她去了，也从没给她准备过书包文具，不像弟弟，一嚷嚷就什么都给买。


    她第一个新书包，是四婆婆用竹条编出来的书筐，用两根绳子一绑，不比别人的书包差，她的新文具也是四婆婆花钱给她买的，嘴上说是这段时间帮忙的报酬，可她明明只是初学者，她编织的那些过滤网都没用上，不过就是找了个借口给她买东西。


    没拜师前，她就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四婆婆。


    现在拜师，她更有理由对四婆婆好了。


    所以没事就往这边跑，家里人要是有意见她也能以这个为说辞，巴不得和师傅更亲一些。


    待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舍不得四婆婆对她的好。


    不像家里人，即使是好，那也是给完弟弟剩下的，只有四婆婆给予她的是全部的爱，她实在是太舍不得这份疼爱，恨不得再长久一些，久到长大后能回报这份爱，所以她希望四婆婆陪伴她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行行行，我家桂妹子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四婆婆乐呵着，见小娥坐下后，她又道：“这几天活不多，我闲着没事就将过滤网改了改，你看看这个密缝网格，更加坚韧了些，要是没问题我想着要不要换一换？”


    闲着没事打发时间，肯定是客套话。


    四婆婆拿着这份工资，自然想做得更好，所以她特意去请教了一些老师傅，最后才决定最终的改版，“这里有两张，你先拿回去试试。”


    “行。”江小娥还挺喜欢这点，只有不断追求改进才能做出最好的物件，“等下周一我给你回复。”


    两人又说了些话，等她将杯里的红糖水喝完，这才告辞离开。


    休整两天，在第三天早上江小娥拿着自己的小挎包出门。


    今天上午没任务，王主任联系建庄公社后，那边的人就早早等着这一天，这天一到，还不到上学的时候就等在仓库门口，那急迫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


    王主任还当自己来得早，见到他们后连忙走上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是我们早来了。”赵干事握着他的人连连道，跟着让身后的人将东西拿出来，“都是乡下采摘的果子，柚子和梨，我带了一些你们分一分。”


    “这怎么好意思呢……”王主任连连摆手，一副坚决不要的样子。


    “自己摘的。”赵干事解释着，“建庄公社边上的几个大队，有一片柚子树和梨树，你们不要最后也只会烂在地里。”


    这话还真不作假，倒不是说他们故意浪费粮食，而是太多了根本吃不完就烂了，再加上数量太多属于公社管辖，那里的果子可不能私自买卖送人，但柚子和梨又不同橘子，不然还能送到罐头厂，这两种水果根本没厂子要。


    不过倒是能拿来当人情。


    赵干事接到这个好消息后就立马找了主任，一共申请了一百斤，专门找了两个人一块挑过来。


    一百斤看着多，其实也没那么多。


    柚子太占称，但看着也就没那么小气，一百斤的水果装在四五个竹筐里，显得格外有分量。


    赵干事可没想过就这么一锤子买卖，这次好事轮到他们，好好维护下关系说不准下回好事也能轮到他们，他们公社实在是太缺机器了。


    真要想送礼，没人送不出去。


    一番推扯，王主任只能一脸无奈地收下，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些果子肯定不是送给他，但分上几个总行的吧？


    正好拿回去哄孙女，他尽量让自己笑得没那么夸张，接着道：“要不去我办公室先等等，等学生们上学了，由他们亲自为你们讲解这台机器的功能？毕竟是他们制作的，没人比他们更了解了。”


    说完，他还卖了个关子，“这次制作的机器可比龚庄公社的好不少。”


    他敢保证，赵干事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十分十分喜欢。


    “真的？”赵干事好奇的不行，“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等等？我也不着急，正好在这里吹吹风也挺好的。”


    今天的风有点大，但他还是不想离开。


    东西没拿到手里他到底不踏实，谁知道会不会半路冒出一个程咬金，要是因为这个错过这台机器，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行那行，那我陪你一块等等。”王主任没办法，只能陪着他在这里吹风，其实他也不是没仓库的钥匙，但一打开门就能看到里面的铁圪塔，他觉得这个“礼物”还是得由小江几个亲自拆。


    好在他们也没等太久，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江小娥几人就已经来到仓库门口，赵干事对着他们又是一通乱夸，估计这辈子就没这么夸过人。


    夸得十几个年轻人都红了脸，唯有江小娥扛住了，她找了个机会打断，“赵干事，不如我们先看看机器？正好我们都在这里，有疑问还能现场替你们解答一下。”


    “好好好！”赵干事早就等着了，摩拳擦掌就等着看看即将属于他们公社的机器。


    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行人走进仓库。


    职机TL二号就摆在最中央的位置，赵干事几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其实早前就去过龚庄公社，也亲眼见到过职机TL一号，和二号一对比，外观上其实没太大的区别。


    可当周洲给他说了最新的功能后，赵干事几人整个呆住了，“多……多种脱粒方式？”


    “嗯，就我们尝试过的作物一共十二种。”周洲微微昂着下巴，略显有些骄傲，“我们会配备操作说明书，上面记录过十二种作物分别用几档操作，至于其他的作物你们可以少量自行尝试，能行就行，不能行就是齿轮对不上号。”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能脱粒十几种作物已经很不错了。


    看看，赵干事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好好好，已经非常不错了，难怪王主任先前说这台机器很好，这也太好了！”


    好的不能再好，先不说他们公社的那两台机器，就是其他公社拥有的脱粒机也没这么多功能，一台机器能脱粒这么多种作物，他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一旦拥有，他们可以从拥有脱粒机的最低层一跃成为其他公社羡慕的对象了。


    不过赵干事没急着接受，而是问道：“这位同、同学，我看你们之前可以安装过滤网，那不知道能不能将我们公社现有的两台脱粒机安装不同的齿轮呢？”


    “……”周洲一下子卡壳了，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往江小娥那边望了一眼，只可惜对方没给他任何提示，搞得他原先从容的模样变得有些紧促，好在几秒后恢复过来，“这个我们得商量一下，过几天再给你回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


    王主任也跟着补充一句，“我那有建庄公社的电话，随时都能联系，很方便的。”


    “对对，特别方便。”赵干事也赶紧承诺，“要是能装，我可以保证该付的维修费一定不少。”


    哪怕贵一些他也会提议装。


    这类机械本身就很难买到，更别说这种多物种都能使用的脱粒机，哪怕价格高到堪比一台机器，他都觉得值得。


    而现在，只用花五十块钱的奖励以及一张荣誉证书就能将这台无比珍贵的脱粒机运回去，他在狂喜的同时都觉得有些心虚。


    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赵干事回身问着，“王主任，听说你们这里有照相机，能不能替我拍张照片？”


    省城日报他没路子，但公社也有公社的专栏墙，专栏墙树立在公社最明显的地方，人来人往很是显目。


    他回去就直接弄一张喜报张贴，连带着照片钉在最中央，必须让公社以及来使用脱粒机的社员们都亲眼看看，看看他们能使用到这么好的机器，都是因为谁！


    第60章


    赵干事的狂喜没人觉得意外。


    他们甚至能骄傲的说, 谁会不喜欢这台机器呢？


    和第一张照片不同，这次的照片机器的边上不仅仅只是五名青年，而是十五名青年, 唯一相同的是为首拿着奖章的还是唯一的女青年。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们没咧嘴“傻”笑，而是一个个变得特别矜持。


    王主任这次多留了一张照片，他打算在办公区收拾出一间杂物间, 专门置放这些照片和荣誉证书，总觉得有那么一天，那间屋子里能将这些荣誉都填满。


    这话并不作假。


    当送走赵干事几人，王主任都想着要不要好好庆祝一下，学校给予的奖励和公社的奖金一并分发，再多他也拿不出来, 就想着让他们多休息半天。


    结果还没提出来，江小娥就拿出了早前准备的意向稿, 几人越聊越有干劲, 王主任估摸着他就算提出放假，这些学生们都不愿意离开，干脆就没提这个, 只是道：“中午给你们多开了个小灶，记得早点过来吃。”


    不是太丰盛, 但也能尝到点肉荤。


    没再打扰他们，王主任就打算离开, 荣誉证书现在还不会归学校管, 这些学生们肯定得轮番带回去和家里人共同分享喜悦，所以和建庄公社联系的时候，他特意将这十五个人的名字详细说了说。


    名单虽长, 但不能漏下任何一个。


    除了小江五人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出过力，哪怕再小也不能否定他们的功劳。


    不过也没关系，正好在荣誉证书送回来之前将杂物间收拾出来，他还得再去申请一个玻璃展示柜，必须又大又明亮，任谁都能看清里面摆放的什么。


    只是王主任走之前，江小娥就叫住了他。


    提议有了，但他们没聊多久就陷入了僵局，他们对这方面的事了解得太少太少，在商议之前都得找一些相关的资料。


    江小娥叫住王主任，也是想打听一些情况，“王主任，你知道养蜂厂吗？”


    “工厂吗？”王主任摇摇头，不过他想了想后便道：“但养蜂场我倒是听说过，应该是南方吧，养蜂场不在城里工厂，而是分配给生产大队的副业，由公社和生产大队统一管理……”


    养蜂嘛，真要搁在市里那就不好了。


    而且市里也没那么多果树任由蜜蜂采蜜，所以都分配给符合采蜜条件的生产大队作为副业，最后采得蜂蜜上交公社。


    当然，这仅仅只是养蜂场，也不是没有一些人偷偷养蜂偷偷买卖，但他以前没接触过这些，“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去打听打听，不过我可以肯定，咱们省城并没有养殖场。”


    “是因为地理条件还是技术问题？”


    “都有吧。”王主任苦笑一声，“不过我觉得后者的原因更大，因为你也知道，如果真有这门技术，就算地理条件不符合，总有公社和生产大队能让自身符合条件，多一项创收能养活很多人呢。”


    说白了，还是没养蜂的技术。


    不过同时，王主任在知道他们打算制作这类机器后，立马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了，“这样，我可以利用学校的资源打听一下相关的信息，有什么需要你们也可以尽管提，能办一定办到，要实在不行我也会尽可能想想法子。”


    会这么积极，除了知道养蜂机的重要性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也是存着私心吧。


    这个互助小组主要的核心是江小娥五人，或者说更重要的是江小娥。


    但他们明年都会毕业，毕业之前弄出来，所制作出的机器将打上“职机”的标志，比如“职机TL一号”，TL代表着脱粒机，职机代表着职业机械学校。


    可要是毕业之后，这五人估计没法再凑到一起，就算凑到一起到时候打上的标签也不会是“职机”，所以他当然得出点力，要是能早点弄出来，他们学校还能跟着沾沾光。


    没其他问题后，王主任就急匆匆赶回办公室。


    杂物间的事先放放，或者请人帮忙收拾收拾，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给小江几人提供一些帮助，尽量将机器制作出来的时间缩短一点，最好是在半年内！


    看着王主任着急的背影，方大牛忍不住道：“总觉得他现在有点眼熟。”


    但要说哪里眼熟他一时之间又想不起。


    倒是罗朗补充一句，“是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有干劲？”


    方大牛眼睛一亮，“对！好久没见王主任这么有干劲了。”


    有干劲是好事。


    虽然这边陷入僵局，江小娥也没闲着，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她给小组其他成员发布了任务，他们可以继续制作脱粒机，罗朗几人也能继续带着小组成员跑公社和生产大队，替脱粒机安装过滤网。


    甚至有一些稍远的地方也来了电话，钱嘉树已经将名单整理下来，打算汇总后找个时间，到时候统一安排。


    不过这次二号机器亮相，他们觉得王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又会被打爆，赵干事在离开时提起的那件事，绝对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会起的念头，尤其是在滚筒上增加不同齿轮可行的事传出去，那些曾联系他们安装过滤网的地方一定会再次来电。


    拥有不到这台机器，总得拥有这个性能吧。


    周洲先前没直接许诺，是不确定其他伙伴们是怎么想的，这件事的可能性很高，齿轮是嵌入在滚筒内部，只用对滚筒进行改装就行，唯一困难的地方就是转换器。


    “公社那些型号的机器我们都上手了很多遍，安装过滤网时就知道内部空间不够，齿轮可以嵌入在滚筒内部，但转换器该怎么办？”钱嘉树将转换器以及杆状开关的图稿拿出来，上面标明了尺寸。


    不大但很长，怎么着也得占一些地方。


    他有些头疼，“之前就因为节省空间的事琢磨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空出个地方把过滤网安上，现在好了，又得再扩大空间大小。”


    江小娥挠了挠眉头，她和钱嘉树想的一样，总觉得他们跟空间杠上了似的，“往好的想一想，也就这么一次了，以后除非将手动式的改成电动式，不然不会再进行第三次改良。”


    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可就不是挤出空间就行了，一个电机块头可不小，可不是想塞就能塞进去的。


    到时候怎么都得重新规划一下外壳……


    对了，她突然来了个想法，开口说着：“杆状开关能不能直接安装在外壳外面？”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翻出一台机器的图稿，拿着笔在上面画了几笔，“在这里开个洞口，直接将杆状开关延伸出来，这样既不占用里面的空间，也方便使用的人进行调整。”


    至于会不会破坏外壳的美观，问题倒是不大。


    毕竟现在实用性大大高于美观，实在没办法那就这样吧，她倒是可以重新给它换一个外壳，扩大里面的空间，但这样一来需要增加的材料费可不少，没人愿意为了美观多花那么多钱。


    不过她也提醒了一下，“周洲你去做一个价格表，两种方式任由他们选择，一种将杆状开关安在外面、另外一种增加材料扩大空间范围，两种不同的价格由他们自己选择。”


    “行，我会计算一下成本再标价。”


    江小娥跟着说，“罗朗你挑三个人出来主要制作齿轮，虽然咱们还没接单子，但不出意外这两天肯定能接不少单子，咱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小组的事情分配好后，她又说：“养蜂的事你们可以去跟周边人打听打听，省城没有养蜂场但民间也有不少养蜂人，除了打听消息之外，最好留意一下哪里有没有蜂巢。”


    “那我们得提前准备一套衣服。”罗朗以前也不是没被蜜蜂蛰过，那滋味可不好受，“要是长时间接触，没一套专门防止蜜蜂蛰的衣服那可受不了。”


    “这个我来想办法。”江小娥打算回去问问四婆婆有没有记得手艺人能做这类衣服。


    就跟罗朗说的那样，这种衣服必须得配备好，他们不单单长时间和蜂蜜打交道，还得和蜜蜂接触。


    被蛰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要是一直被蛰她也受不了。


    所有的任务都安排好，江小娥就先去了一趟学校的图书馆，没找到类似的资料书，但她翻到了一本和转动搅拌有关联的构造图。


    勉勉强强也算是有收获吧。


    等回去还得看看大哥那边有没有好消息。


    不得不说江东阳掏出去的两包烟还是有回报的，面前的狗友给了他一个消息，“先说好哦，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出去的，而且这件事绝对绝对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我真没好果子吃。”


    江东阳掏了掏兜，拿出烟盒递了一根烟过去，挺着胸脯就回：“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我江东阳那是最讲义气的，别人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跟着用小声的透露了几句，“看在哥们的份上我也不瞒你，我妹子你应该也知道的吧？就是登上省城日报的五妹，她现在正研究养蜂方面的机器，真要做出来了，对你表舅来说绝对不是坏事。”


    为什么不是坏事？


    养蜂的机器就算弄出来，哪怕新手也能依靠机器养蜂，但前期怎么着也得有老手来带带吧？要是消息灵通点的、人机灵点的，说不准还能混个差事。


    就算混不上，养蜂一旦经营起来，到时候市面上的蜂蜜就会多不少，虽然价格有可能降一些，但混在一个大池子里也比混在一个浅水坑里来的让人不那么容易引人注目。


    市面上要是只有零星的几罐蜂蜜，真要顺着去查很容易，目标太明显了。


    可市面上要多了几千几万罐蜂蜜，先不说能不能查到吧，就说没人会为了几罐蜂蜜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去查。


    所以他才说这事对熊明的表舅来说是好事。


    “我知道我知道。”熊明当然知道这点，要不然他也不会跟好兄弟说，讲义气归讲义气，但总不能插自己表亲几刀吧？


    东阳一开始来问，就提了他妹妹，他们这一群街溜子谁不知道东阳有个出息的妹子？就算没从报纸上看到过，那也听东阳显摆过。


    无缘无故问起养蜂的事，又打听机器的事。


    熊明也是套过东阳的话，这才将表舅养蜂的事告诉他，有风险但并不是不能赌一赌，趁早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准将会是他表舅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咱们约个时间，我带你们去找我表舅。”


    江东阳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不会后悔的。”


    虽然是狐朋狗友，但他交友也是有要求的，瞧瞧这位，不比他笨多少，话不用说得一清二楚就能把事谈拢了。


    熊明没搭理他，而是一把将他手里的半包烟抢了过来，“正好，我表舅就爱这种烟，带给他尝尝他一高兴或许能多说点。”


    “……”江东阳瞧他不要脸的样子，都不想多说什么了。


    熊明却撞了撞他的胳膊，“那是不是你妹妹？”


    “小娥？”江东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程荭啊，她身边的傻小子是不是长得还挺周正，这丫头自己找的对象，看着还挺不错应该不会欺负人。”


    “真欺负你妹子，你不得替她揍回去？”


    江东阳昂着脑袋，“那肯定，不过我估计没机会揍他一顿。”


    家里三个妹子，一个傻一个尖还有一个能力强，不过这三个妹子中他最放心的不是小娥而是程荭。


    程荭和他其实有些类似。


    看看她为自己找的对象就看出来了，周娄这个愣小子早就被程荭吃得死死，周家什么情况先不说，但他觉得就算周家不情愿也不会成为程荭的阻碍。


    她要是想进周家的大门，那一定有法子。


    而且是办得漂漂亮亮的跨进去。


    没打算掺和小两口的事，他搂着熊明的肩膀就往另外一边走，“走走，帮我想法子捉两只小鸡仔，我拿回去哄人。”


    “哄姑娘？”


    “谁家姑娘靠两只小鸡仔就能哄到了？”


    “……对哦。”


    “再说了，我是那种吊儿郎当哄小姑娘的下贱胚子吗？熊明啊，你也太看不起自己兄弟了，不管，小鸡仔的钱必须你来掏，必须弥补下我受伤的心。”


    以及被抢走的半包烟。


    “…………”


    两人并肩离开，程荭也不是没看到大哥，不过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她和周娄一路闲逛过来，这会气氛正好着，大哥没主动过来打招呼她自然也不会追上去，像是没发现，抬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小树，“还记得吗，咱们俩是在这里认识的。”


    “当然记得！”周娄连连点头，脸上带着些羞涩，“我、我是特意带你过来的。”


    很显然他也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


    程荭轻轻笑了笑，眼里也闪过一些回忆。


    这是她和周娄相识的地方，却不是她知道周娄这个人的时候，在他们相识之前，她早就打听过周娄的家庭情况，更是特意选中这个地方来了一出“命中注定”的相遇。


    “程荭！”周娄突然喊了她一声，越显有些紧张地说，“月尾是我阿爷的生日，你要不要一块过来吃顿饭？我跟我阿爷说过了，他老人家特别特别欢迎你，虽然……”


    他抿了抿唇，眼神中带着些坚定，“虽然我母亲或许会对你有一点点偏见，但其实她人挺好的，我带着你多和她相处相处，我相信她以后一定会特别喜欢你。”


    就像他，特别特别喜欢程荭。


    心里已经认定了她，都已经想过毕业之后他接了阿奶的工作指标就和程荭结婚。


    这样她也就不用下乡知青，他们两人可以一起生活。


    这样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跟家里人透露过。


    阿爷很高兴他遇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对象，也对程荭特别的好奇，趁着月末的生日，想请她上门聚一聚。


    阿奶倒是有些遗憾，说是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个心肠特别好的姑娘，本想着介绍给他认识认识，不过在知道他的认真后，也表示会好好和程荭接触一下。


    父亲知道后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行事稳妥些，结婚后就得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


    唯独他母亲……


    哪怕没有见过程荭，也不知道程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单纯家庭背景这一点就已经很不让母亲满意，哪怕他不止一次表示过他的认真和坚持，可总是说服不了自己的母亲。


    尤其是这段日子总给他介绍一些门当户对的女同志，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将人带到他面前来，这让他又生气又无可奈何……


    从第一次去程荭家里拜访到现在，他已经见了三个母亲介绍的女同志，每一次都坦白并说明情况，可仍旧阻止不了母亲继续下去，就好像和他杠上了。


    周娄觉得这样不行。


    说也说不通，闹也闹不了。


    所以他就想趁着阿爷生日的机会带程荭上门，但同样他也明白这么一来程荭肯定会受点委屈，他连忙保证着：“不过你也别害怕，我母亲不是那种满嘴腌臢话的泼辣性子，她很在乎面子，只会在招待上会冷淡一些，你要是觉得相处得不舒服，你就跟我说，我找个理由带你走。”


    “行啊。”程荭清脆的笑了笑，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又坚定地说着，“只要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她真心不怕。


    甚至早已经准备好和那位自恃其高的阿姨见见面。


    这位宋阿姨娘家的条件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早些年是省城人人知晓的大人物，不过那一辈的人接连去世，宋家就开始走下坡路。


    周娄的外公在电台工作、外婆是妇联的主任，当年嫁给周娄的父亲，绝对算是下嫁。


    少有的自由恋爱，高呼着“没有自由恋爱就没有真正的自由结婚”，甚至以此为傲。


    只可惜，婚姻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甚至一屋子鸡毛蒜皮的琐事，尤其是在婆媳关系上。


    这位宋阿姨厌恶自己的婆婆，不加遮掩的那种厌恶。


    而周娄的父亲在事业上极为成功，但显然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甚至没有周娄来得圆滑。


    上次周娄来家里做客，因为被宋女士拦着导致迟了很久，但周娄当时都知道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避免双方的不满，而周叔叔胜在太诚实，也败在太诚实。


    在母亲和媳妇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圆滑的处理，导致这对婆媳相看两厌。


    这些真不是程荭胡乱猜测，周家婆媳的事在他们家属院附近稍稍打听就能打听到很多乐子，尤其是早些年住在一块，时常能看到周娄奶奶坐在地上大骂，周娄母亲气得红着眼眶却无可奈何。


    有句话说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宋朗丽那个人自恃清高，她根本做不到像一个泼妇一样跟人吵闹，在周老太的攻击下她溃不成军，也是因为周老太的缘故，她希望自己的儿媳妇出身好一点，既能在周老太攻击时站在她那边，也能让自己这个当婆婆的拿捏住。


    程荭其实可以投其所好，就算家境没法让宋朗丽满意，但她完全可以装出一副让宋朗丽满意的儿媳妇的样子，保证方方面面都让她喜欢，就和周娄说得那样，日子相处久了宋朗丽总会发现她的好。


    但她不想。


    装得了一时，她装不了一辈子，也不愿意装一辈子。


    尤其是宋朗丽这个人很骄傲，一旦她发现自己被骗，那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和宋朗丽缓和关系，这不是她想看到得。


    程荭早就想好了，她选择一条长线。


    现在宋朗丽不满意她没关系，一年后不喜欢她也无碍，哪怕三年五年哄不得她开心也不要紧，宋朗丽的不喜最多就是表现在冷淡上，既不是大吵大闹也不是动手动脚，无非就是绷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几句，她能忍受。


    只要其他人满意，不会阻碍她嫁进周家就行。


    程荭握着周娄的手，与他并肩慢慢往前走，她轻声道：“我还挺期待上门的那天。”


    是真期待，那一天一定会有很多惊喜。


    ……


    月末那天还没到，惊不惊喜也说不准，但江东阳这天晚上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蒋晨的判决下来了，他得坐十五年牢。”


    “该，他活该！”何泽兰恶狠狠说着，没两秒又捂着脸哭了起来，“程芬这会已经到农场了吧？也、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妈，我下、下个月去看、看她。”程华着急地绕着她转了两圈，跟着掏出兜里的钱，“车、车费。”


    他已经攒下车费，下个月就去看看三妹，不让妈担心。


    江湛生抓住他的手，顿时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裂了这么大一个口子，肉都泡得发白了。”


    何泽兰赶紧抬头，眼里积满泪水看不太清楚，她抹了把脸再望去，心疼得不得了，“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走走走，妈带你去卫生院。”


    任谁看了程华那双手，都以为他是从乡下来的。


    一双手和乡下老汉没差，满是皱褶，长满粗茧。


    靠手干活的他，双手有伤不稀奇，但这次伤得也太严重了，虎口处裂了好长一条，没出血，但边上的肉都发白起脓，一看就没好好处理过。


    “下次再有伤，你一定要去卫生院，这可不能忽视了。”何泽兰特别害怕孩子们生病受伤，当年就是因为家里的疏忽，觉得小孩感冒发烧不是什么大事，这才害了程华一辈子。


    她这会脸色都有些慌张，“冯医生说过，受伤会感染，感染会发烧……你、你可不能再发烧了，快快……不不不，我得先拿点钱。”


    “不！不严、严重……”程华先将妈叫住，他没跟家里说就是不想把钱花在他身上，结果还没伸手就被江湛生拦住，“让她去，你妈因为程芬的事情绪一直低落，正好让她带你去卫生院，找点事做也能让他分分心。”


    江东阳也劝着呆大个，“对对，你也不想让何阿姨一直哭吧？”


    “……”程华皱巴着脸，一脸的纠结，既不想花钱又不想让妈掉眼泪，感觉好难选啊。


    江东阳憋着笑，“谁让你自讨苦吃，碎石的活都敢接，真不怕把自己累垮了。”


    他是一个懒货，他这个便宜弟弟就是那种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的老黄牛，偏偏也没人压榨他，他倒是自觉得很。


    江湛生皱起眉头，“碎石？你怎么跑去干这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