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至亲姊妹
作品:《小报探官札记》 风掠过驿道,吹着灞桥两岸的柳枝在日光下翻涌。
挑桑叶的农妇、穿麻衣的脚夫匆匆而过,几名胡商牵着骆驼停在道旁,用蹩脚的官话同茶摊伙计问路,树阴下少女们挎着装满鲜花的竹篮嬉笑走过,不时偷眼瞧向官道上的两名俊秀郎君,又红着脸互相推搡着跑开。
而少女们不住偷瞄的两人,此刻却是相对无言。
桓晋从怔愣中回神,清了清嗓子,问面前人:“此一去,你不打算再回到华都了?”
今日为袁适送行,他本以为袁适只是想散散心,直到方才他才从袁适的话中听出,袁适此行并非心血来潮的散心。
路过的商队掀起地面尘土,袁适身旁的青骢马不安地甩了甩鬃毛,袁适攥着缰绳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是,此前未曾告知于你,对不住。”
桓晋分辨不出袁适的决定是深思熟虑还是冲动使然,略带无奈地道:“你何止是未曾告知我,只怕你是不曾知会任何人吧。你若真的就此不再回来,离开之前当真不打算与其他人告个别吗?”
纵然桓晋没有点名道姓,但这“其他人”指的是谁,袁适心知肚明。
袁适的笑中有释然,也有淡淡苦涩,“我没能给她她想要的,如今也再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她既过得好,我又何必打扰。”
桓晋深知这场纠葛的来龙去脉,却也难以评判是非对错,此刻见袁适已打定主意,便没再说什么。
袁适从马鞍袋中掏出一卷帛书,“怀初,你新得升迁,我还未来得及道一声恭喜,这卷摹本赠你,聊表贺忱,祝你一展抱负,鹏程万里。”
就在昨日,桓晋从从九品上的弘文馆校书郎,升为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
桓晋笑得勉强,眉眼间不见喜色,“逢安莫取笑我了,我如何当得起‘鹏程’二字。”
许是为了开解好友,抑或是为了宽慰鼓励自己,袁适望着远方自绣岭山巅飘来的云,忽而展眉一笑,眸中郁色尽散,神采飞扬恰如多年以前。
“山川广阔,天地为庐,日月为灯,何处不能去,何处不可留?怀初,倘若有一日你厌倦华都,一定要来找我,届时你我沽酒对酌,一起喝它个江海倒流!”
桓晋眉梢一挑,笑意漫出眼角,也恢复了几分年少不知愁时的神采,“好,待到重逢之日,我定要你先连罚三杯!”
袁适翻身上马,马蹄声里混着清朗的笑,“说定了,记得来找我,你可莫要食言!”
“放心,绝不食言!”
袁适拍马而去,对身后目送他的好友挥了挥手臂,再未回头。
锦绣衣袍猎猎如翼,腰间荷包在疾风中翻飞,宛如一只断线的纸鸢。
袁适微微低头,修长手指在风中灵巧翻转,将荷包松脱的丝绦重新系紧。
在这枚褪色的半旧荷包里,装着的唯有一朵小小绒花。
如此,便够了。
东市,一家新开的名为“花间露”的脂粉铺内。
午间的日头明晃晃的,此时铺内没有客人,纪茹坐在柜台后,忽然似有所感,放下手中绒条,抬眼向外望去,下一瞬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有收回目光,盯着铺门前迎风招展的素绢幌子出神。
素雨捧着账册,从货架处走回柜台,看着桌上摆放的绒花,轻轻赞叹:“你的手真巧,这些绒花好漂亮。”
纪茹回过神,对素雨笑了笑,“你喜欢吗?这支绒花簪子我快做好了,送你可好?”
素雨连忙摇头,“这怎么使得。”
这间“花间露”是梁霈开的铺子,安排了最信任的素雨来管理,但素雨性情安静,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一次梁霈和纪莘提起,纪莘立刻想到纪茹或许可以胜任,也希望若纪茹有了新的事情做,能够放下仇恨和执念,于是向梁霈推荐了纪茹。
如今在名义上,纪茹是“花间露”掌柜,素雨则是账房。
纪茹拿着半成品的簪子,抬手在素雨发间比了比,“做绒花是我打发时间的一点爱好,我做过许多,也时常送给家人、朋友。你我在此共事,也是朋友了,所以有什么使不得的?”
素雨腼腆地抿嘴笑,“那多谢你了。”
纪茹拉着素雨坐下,“客气什么。你来看看,这样式你喜不喜欢?要不,在簪头这里再加一朵?”
“都好。”
纪茹和素雨在柜台后有说有笑,忽然门外幌角缀着的银铃轻轻晃动,响声清脆,屋檐下的两只麻雀受了惊,“扑棱棱”地飞远。
梁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提着木匣的梨子。
素雨站起,“娘子。”
“这几日铺子里的生意如何?”梁霈问。
素雨翻开账本给梁霈过目,“挺好的,娘子做的胭脂香粉功用好,香味也独特,不少夫人和娘子们都很喜欢。”
“存货可还够?”
“清点过了,够的。”
梁霈点点头,示意梨子将木匣放上柜台,“我新制了一批胭脂,阿茹,劳你抽空帮我送到秾翠阁去吧。从我最初打算做这门生意开始,秾翠阁的娘子们帮了我许多,我承诺过只要我还在做,就会一直为她们供应脂粉。”
纪茹接下木匣放到柜台下,“好,等晚上铺子关了我便送过去。”
梁霈在货架前走了一圈,又交待了几句,正说话时,铺门外的银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六姊!”
梁霈没想到梁雪会找来这里,有些吃惊,“八妹,你怎么来了?”
梁雪笑得明媚,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六姊,你没知会家中,自己不声不响地开了间铺子,你该不会以为能一直瞒得住吧?”说完亲热地挽住梁霈,“六姊你放心,祖母和三叔母也都知道了,她们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呢,今日是来给你送贺礼的!”
梁雪从婢女手中接过锦盒,递给梁霈,梁霈心中虽有犹疑,但还是接了下来,“多谢八妹好意。”
“六姊,”梁雪笑容愈发灿烂,“我们姊妹许久没说过体己话了,今日阿娘难得放我出门,我们找个茶楼雅间说说话可好?”
“我铺子里还有事,今日便算了吧,改日我再约你。”梁霈婉拒。
梁雪环视一周,“这会子铺子里又没有客人,六姊你哪里忙了?再者说,这铺子里不还有别人呢吗。”梁雪手上用力,将梁霈向外拉,“走吧走吧,六姊你可怜可怜我,就陪我说说话吧。”
梁霈终是没拗过,被梁雪拉出了铺子。
素雨跟在梁霈身边多年,从没见过梁雪如此热络,心里觉得不安,却也说不出何处不妥,只能在梨子出门前叮嘱一句:“你务必跟紧了娘子,切莫让娘子落单。要是有什么不妥,也机警些,一定保护好娘子。”
梨子重重点头,“嗯!”
可还是出了事。
纪莘是在两日后听说的,其时关于梁霈“不守妇道”、“不知检点”的话传得沸沸扬扬,无数人将梁霈与人私会的场面描述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个个都亲眼目睹了一样。
纪莘自然不信那些以讹传讹的描述,但料想梁霈此时定会需要她帮忙,于是当即赶去见梁霈。
郑府里,梁霈眼眶通红,显然哭过,梨子也一样。
见纪莘来,梁霈反应淡淡,像是伤心失望至极后的心如死灰,“你近来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却还特地来见我,看来我的事是真的满城都传遍了。”
梨子又哭了出来,“都是婢的错!”
梁霈轻轻摇头,“不怪你。”
纪莘觉得梁霈和梨子的反应都有些古怪,问梨子道:“梨子,当时你也在场,是吗?你仔仔细细地讲一讲,究竟发生了什么?”
梨子抽抽鼻子,胡乱抹了抹眼泪,回纪莘:“那日八娘子死活非要和少夫人去茶楼说话……”
梁雪拉着梁霈到达茶楼,随意讲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之后,话题转到了梁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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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安德侯夫人盼着七姊能生下孙儿,带着七姊整日求医问药,还请了高人到府中作法。七姊着实辛苦,每日不只要喝苦死人的汤药,甚至还要喝奇奇怪怪的符水。我前几日去见了七姊,她人瘦了一大圈,气色也很不好。”
梁霈不知梁雪为何提起梁霓,自认帮不上什么,也无意去管,是以目光转向窗外,只当没听到梁雪的话。
梁雪倾身向前,靠近梁霈,又道:“六姊,我们都是至亲的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当互相帮衬的,你说对吗?”
梁霈转回头,“八妹,你指的若是七妹的事,我着实无力帮衬,我劝你也少管。”
“六姊说的是呢,也罢,不提那些了。呀,原来这茶楼对面便是云饴斋呀。云饴斋的点心闻名华都,我去买些回来,和六姊一起尝尝。”梁雪说着站起,招呼站在梁霈身侧的梨子,“梨子,你比我清楚六姊的口味,你和我一起去。”
梨子牢记素雨的叮嘱,不敢离开半步,对梁雪道:“少夫人口味清淡,不喜太甜,其余皆可。”说完不再看梁雪,一步不动地守着梁霈,笔直得好似一根木头桩子。
梁雪眼中飞速闪过不快,转瞬又扬起笑,“好吧,我自己去就是了。六姊,我去去就回。”
梁霈坐在窗边,看到茶楼外梁雪带着婢女穿过街道,收回目光,放下刚捧起的茶盏,对梨子道:“等下八妹回来,我们便走吧。”
“少夫人,这茶您还一口都没喝呢。”
“八妹今日的态度实在奇怪,我看不懂她想做什么,多留无益,这茶不喝也罢。”
“是。”
片刻之后,梁雪未归,却有另一人走进了雅间。
来人见雅间内有人,眼中闪过惊讶,噙笑对梁霈行礼,“原来郑少夫人也在。”随后又解释道,“方才某在云饴斋偶遇梁八娘子,应邀来此,不想梁八娘子原来也约了郑少夫人。叨扰了。”
梁霈对来人回礼后坐回座位,心中困惑更甚。
虽未曾有过交谈,但在一些宴席上,她见过眼前身穿广袖罗袍的倜傥郎君,故而知道此人身份——宿国公府世子赵崇。
梁家二夫人时常带着梁雪去宿国公府赴宴,梁雪与赵崇熟识,倒也合理,可是邀人同坐饮茶,梁雪这是何意?
而且,为何梁雪邀了人,自己却不回来?
梁霈敷衍地回应着赵崇的话,不过须臾之间,越来越感到不自在。
赵崇声音温润,言辞妥帖,眸中始终含笑,可梁霈莫名地觉得,在那眸底深处,藏着不见天日、潮湿阴冷的深潭,而每当赵崇看向她,那眼神中都仿佛带着锁定猎物时兴奋的幽光。
梁霈维持着镇定站起,“八妹买点心迟迟未归,不知是不是遇到了麻烦,还请世子容我去寻一寻舍妹。”
好在赵崇没有留人,梁霈走出茶楼,心中绷紧的弦终于得以放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然而,云饴斋内,根本没有梁雪的人影。
纪莘静静听完梨子的讲述,在听到赵崇出现的一刻,心猛地下沉,将事情原委猜出了七八分。
可眼下若是告诉梁霈,只怕梁霈会被恶心得当场呕出来。
纪莘压下心中猜测,安慰梁霈道:“你此前与赵崇从无来往,旁人不过是看到你与他同坐片刻,就算想造谣你与他私会,但你分明没有逾矩之举,他们编来编去又能编出多少花样。华都城每日都会发生许多事,我回去便找一桩出来,加紧多刊印些小报,保证传遍全城。有真实的、有凭据的事被摆上台面,人们很快便会忘记那些无稽之谈。你只需闭门不出几日,只要你身边的人都信你,这事很快就能过去。”
梁霈满眼疲惫厌倦,苦笑着对纪莘摇了摇头。
梨子愤愤不平,“就是因为少夫人明明无辜,可家里都不信少夫人,少夫人才难过的!”
纪莘从梨子的话中听出还发生过其他事,问梁霈:“这两日你回过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