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炊烟鬼事
作品:《金陵无鬼事》 天气越发冷,江不系每日除了早晚去府衙点个卯整日都泡在秦淮炊烟中。
只要不出案子,王知权才不会拘着他,不但不拒着,得了空便也往秦淮炊烟跑。
秦淮炊烟俨然成了府衙分衙,阿芦看到官府的人就烦,嚷着一个江不系不够,又来一个王知权,气的解了围裙就要跳窗,被崔拂雪拉了回来。
蓝田:“阿芦,府台大人可是秦淮炊烟的大户,每年在秦淮炊烟不知道花多少银子,你吃的饭里也有他的份。”
阿芦动动嘴,识相地将围裙绑回腰间:“我干活还不成嘛。”
看的江不系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丫头,好样的。”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底,这天,又是大雪,路上积雪到了脚脖子,晚市人不多,很快散了,路上难走,几人一合计,决定不回家,在秦淮炊烟凑合一宿。
屋内生着炭火,暖意融融,炭火在黄铜火盆里烧得正旺,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
壶嘴冒着煮黄酒的甜暖香气,不过暖光只照亮了屋子中央这一方天地,四周角落反倒显得更深沉了。
明暗交错的光影边缘勾勒出奇形怪状的轮廓,影影绰绰。
蓝田胆小,瞄了眼往崔拂雪身边靠:“小姐,我怎么总感觉身后有东西,还凉飕飕的。”
江不系扭头一看,窗户没关好,漏了条缝,他自告奋勇过去检查了每扇窗。
“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崔拂雪搓着手往碳炉上靠。
“可不是,”蓝田附和,“这鬼天,外面连个鬼影都没有,瘆得慌。”
江不系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若有若无、带着点神秘意味的笑容,他拿着根枯枝,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碳炉里半焦的木炭,火星噼啪爆开,像细小的鬼火腾起又熄灭:“田儿,你有没有听说过阴兵借道?”
“阴兵?”阿芦明显来了兴趣,她正盘腿坐在矮凳上,用小铁钳拨弄着炭火,“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蓝田带上了两分哭腔:“什么阴兵啊,小侯爷,您别吓人。”
崔拂雪揽着蓝田白了江不系一眼:“别吓唬田儿。”
阿芦:“小侯爷,什么阴兵?”
不甚明亮的炭火在江不系脸上勾勒出明暗变幻的轮廓,平添了几分诡谲。
他的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黑暗中潜行的存在:“午夜时分,荒野古道之上,铁甲铿锵,战马嘶鸣,却不见人影,阴风惨惨,寒意刺骨,是战死的英魂,或是枉死的怨灵,循着旧路,在天地间巡弋……”他的腔调里带着一种诡异的调调,“若是活人撞见,轻则大病一场,重则魂魄被那阴风卷走,成为队列里的一员,永世不得超生……”
仿佛有无形的寒气正贴着脊背爬上来,蓝田紧贴着崔拂雪,头都要埋进她的胸口,却还竖着一只耳朵在外面,又害怕,又想听。
江不系的声音陡然变得又轻又飘,如同耳语般却又猛地在蓝田耳边放大:“……比如说啊,就像此刻——田儿身后这位……”
“啊——”蓝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江不系乐的哈哈大笑。
崔拂雪嗔怪地看了江不系一眼,拍着蓝田安抚:“这人太坏,咱不理他,来喝口酒暖暖。”
蓝田捧着杯子发抖:“小侯爷,以后再不给你送好吃的了。”
江不系好容易止住了笑,喝了口酒,几人闲聊了几句,蓝田总算平复下来。
“这雪,”江不系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微哑,“下得邪性。”
“怎么邪性?”蓝田忍不住搭话。
“你们听听这风声,”江不系侧耳,一副听窗外风声的模样,“像不像……有人在哭?”
蓝田又“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抓紧了崔拂雪的衣袖。
阿芦停下手里的铁钳,也学着江不系的模样去听,老神在在道:“别说,还真有点儿像。”
崔拂雪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蓝田的手背。
她剐了江不系一眼,偏看在江不系眼里,没有嗔怪,只有说不出的风情。
江不系抿着酒,嘴角笑意更甚:“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一个传闻,就是这秦淮河上的事。”
阿芦:“秦淮河上可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小侯爷,说来听听。”
江不系神秘兮兮:“小丫头,你确定要听?”
蓝田整个人倚在崔拂雪怀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什,什么传闻?”
江不系又啜了口酒,喉结上下一滚,放下酒杯的刹那间,他敛去笑意,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冷之意,声音沉缓道:“那时,有个愣头青,腊月里,替家里去江宁府办件急事,回程时就赶上了这么一场大雪,天擦黑才到城外,城门早落了锁,没法子,只能寻个渡口,想看看有没有船能连夜渡河回城里。”
他抬手,指向窗外风雪弥漫的秦淮河方向:“就是东水关外头那个老渡口,你们知道的,荒得很,岸边就几间快塌了的破草棚子,雪下得铺天盖地,河面冻得严严实实,冰层厚的能走马车,岸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那愣头青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心里头直骂娘,这鬼天气,哪还有船?”
“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要找个破草棚子将就一宿的时候,”江不系的声音压得更低,身体也微微前倾,仿佛在分享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远远地,冰河上游,模模糊糊的,亮起了一点灯。”
火盆里的炭“啪”地爆开一个大火星,蓝田吓得“呀”一声把脸全埋进崔拂雪怀里,
片刻后,她战战兢兢地露出半张小脸。
阿芦也停下了拨火的动作,凝神听着。
崔拂雪面上依旧沉静,但搁在蓝田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灯昏黄,小小的,在漫天风雪里,飘悠悠地朝着渡口这边移过来。”江不系眼神放空,似是正看着那副诡异的景象,“待灯火近了,才看清,不是船,是一个人,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正一步一步在冰面上走,他身后,还拖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个大箱子,又像口……被草皮包着的薄皮棺材。”
“棺材”二字一出,蓝田的抽气声清晰可闻。
“那人走得很慢,很稳,像是在平地上一样,他佝偻着背,穿着一件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老羊皮袄,头上裹着厚厚的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那盏灯就提在他身侧,身后拖着的那个东西用粗麻绳捆着,在冰面上摩擦,发出一种‘嚓、嚓、嚓、’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毛。”
江不系模仿着那摩擦声,声音又轻又缓,像钝刀子刮过骨头让人不适。
崔拂雪蹙了蹙眉,阿芦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蓝田又把头完全埋了进去。
“愣头青到底年轻,胆子大,虽然觉得邪门,但想着只要能渡河回城,总比在这野地里冻死强,于是就牵着马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喊‘老人家,老人家留步’;”
“那拖东西的人影停下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江不系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缓慢,“一张沟壑纵横的脸,黄褐色浑浊的眼珠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翳,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愣头青,可眼神空荡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一块石头,死气沉沉的,只有嘴巴周围结满了白霜,随着他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
“愣头青硬着头皮,说明来意,问能不能渡他过河,那老头就那么看着愣头青,过了好半晌,喉咙里才发出一阵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嗬……嗬……’声,分不清是应了还是没应;”
“好半晌,他才用那枯树枝一样、指关节肿大的手指了指冰面,又指了指他身后拖着的那个黑乎乎的长形物件,‘过……河……’他哑着嗓子,每个字都像从肺里艰难地挤出来,‘捎……上……它……’”
蓝田在崔拂雪怀里一抖。
“捎上它?”阿芦忍不住插嘴,声音也有些发紧,“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江不系没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阿芦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那愣头青也惊疑不定,心里直打鼓,奈何风雪太大,又冷又怕,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再看那老头儿,虽然古怪,但好歹是个活人,琢磨着许就是什么货物,咬咬牙也就应了。”
“老头儿点点头,不再说话,他弯腰,解开捆着那东西的麻绳一端,示意愣头青拿着,那绳子入手冰冷刺骨,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河底淤泥和水草的腥气。老头儿重新提起那盏昏黄的灯,示意愣头青跟他走。”
“愣头青拖着那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可老头儿在前面走,步子还是那么稳,风雪更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还有愣头青身后那东西摩擦冰面的‘嚓嚓’声,单调得让人心里发慌。”
江不系的声音变得飘忽:“走着走着,愣头青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突然停住,身体绷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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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锐利地扫视着围坐的三人,仿佛在确认她们是否也感觉到了那种异样。
“太安静了,”他声音干涩,“除了风声和‘嚓嚓’的摩擦声……听不到别的,听不到老头儿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火盆里的火焰似乎猛地一矮。
蓝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阿芦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紧握着铁钳,崔拂雪一只手滑落到膝上,指尖微微陷入棉裙的布料里。
“还有……冷,”江不系的声音带着颤抖,“手中绳子传来的寒意,顺着愣头青的手臂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那感觉,不像是握着绳子,倒像是……握着一条冻僵的死人手……”
“愣头青忍不住,借着昏黄的灯光,低头去看手里拖着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的语速骤然加快,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惊悸:“破草席大概是被一路拖拽磨破了边角,露出里面一团黑乎乎、湿漉漉的东西,像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泡发了的水草,不对,那里面……分明裹着一截……一截肿胀发黑、指缝里塞满乌黑淤泥的……”
他猛地刹住话头,仿佛也因那景象惊惧:“愣头青吓得魂飞魄散,想甩开那绳子,可手指冻得僵硬,根本不听使唤,想喊前面的老头儿,喉咙却像被冰坨子堵住,就在这时——”
江不系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死死扣住了身边崔拂雪搁在膝上的左手手腕!
“那老头儿突然停住了,他猛地转过身来,毡帽被风掀开一角,露出他下半张脸……嘴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不是笑,是冻僵了的死人脸上,那种肌肉被强行拉扯开的僵硬怪相,他直勾勾地盯着愣头青……”
“啊——!”
尖叫几乎掀翻屋顶,蓝田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从矮凳上弹起来,又腿软地跌坐在地,碰翻了旁边温酒的小泥炉,酒液泼在炭火上,“滋啦”一声腾起大股白汽和焦糊味。
阿芦也惊得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咚”地撞在身后的柜子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忘了喊疼,只是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江不系和被他死死抓住手腕的崔拂雪。
崔拂雪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腕,一股冰冷的、带着河底淤泥般阴湿滑腻的触感瞬间从江不系的指尖传递过来,直透骨髓,她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她想挣脱,可江不系的手指如同冰铸的镣铐,纹丝不动,一股寒意顺着被抓住的手腕疯狂蔓延,半边身子都僵了。
“然后……”江不系对周遭的混乱尖叫置若罔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崔拂雪骤然失色的脸,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一种疯狂边缘的冰冷快意,一字一句:“他……他说话了,声音又湿又黏;”
他深地吸了一口气,模仿着那非人的腔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小公子……别……怕……”
“它……只是……想……搭个……脚……”
“就像……现在……”
江不系扣住崔拂雪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同时身体前倾,脸几乎要凑到崔拂雪毫无血色的鼻尖前:“老头儿盯着愣头青,又像是在透过愣头青……盯着他身后那东西……‘它也……想……搭着你的……脚……走……一程……’”
就在一片死寂中,江不系因为身体前倾和崔拂雪下意识的挣扎,宽大的银狐裘袖口猛地向下一甩,几点灰白色的、边缘焦黑的、轻薄如蝉翼的碎屑,悄无声息地从他那翻卷的袖口里飘落出来。
它们打着旋,缓缓地、朝着下方那堆炭火飘去。
火光一闪,照亮了其中一片稍大的残片,上面一个模糊的“奠”字被扬起的火花焚烧殆尽。
“啊——”蓝田终于找回了声音,发出濒死般凄厉的哭嚎,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只想远离火盆。
江不系缓缓地、缓缓地坐直身体,靠回躺椅,还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银狐裘领口。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最后一句:“愣头青回头,只看到那黑乎乎的东西就紧贴在他的脚后跟上,那破席子里露出的肿胀肢体像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靴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临河的那扇雕花木窗,毫无征兆地,“哐当”一声巨响,被狂风猛地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