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最后一天放学，操场汇聚一片人海。


    阳光跟中午的时候比起来算善良了，没那么晒。


    安霓本来被姚婷她们拉着去看比赛，最后因为嫌太挤太吵，自己一个人来到图书馆。


    校运会开幕式那天她也是这样做的。


    特殊时期，图书馆的人比平时少太多太多，跟外面的声音比起来就是演唱会和自习室的区别，寂寥又安静，没有噪音。


    学校图书馆的书册算比较全。


    安霓平时放学很少来这里看书，都是借书回家看。


    她走到收藏美术系书类的书架，找到一本《像艺术家一样思考》，这本书看起来很新，跟旁边的书比起来，像是刚拆封过。


    安霓在阅览区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周围也只是寥寥几人。


    她平时比较爱看关于绘画的书籍，想着能从其中获取知识灵感，寻觅能帮助到自己的东西。


    戴上耳机后，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周围没有人影，只有她。


    大概翻了十页后。


    隐隐约约觉得面前来了个人影。


    她轻一抬眼，目光聚焦。


    付澄拿了本书定在她面前，大概滞了几秒，他向这边走过来，选了她右边的位置坐下。


    安霓假装不理他，视线也就没随他而去，继续低眼看书，眸里藏笑。


    她悄悄把左边耳机抽远了点。


    想等他主动开口。


    付澄坐下后，手里的书被打开，从中间开始看。


    这本书有点旧黄，是本老书。


    安霓始终没有侧眼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中页数被翻到二十一页的时候，身边那个人讲话了。


    “在听什么歌？”


    因为安霓右耳戴了耳机，那声音有点淡，不过依旧清晰低沉。


    安霓止下手里的动作，偏头看他。


    她以为他坐下后会一直戴着耳机，平时他闲无事的时候都是这样，但他现在没有。


    挂在左耳的耳机恰时掉了下来。


    安霓顺手拾起，转过头给付澄戴上。


    突然感觉到了轻微的触碰，那种柔软又陌生的触感，倒不似他气场的寒凉，相反带了点温热。


    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耳垂。


    付澄目光一定，眼神飘离。


    只恍惚几秒。


    左耳像是沉醉在梦里，一边是梦，另一边是孤寂无声的风。


    他望着她清晰柔和的侧面轮廓，她看书看得那么入神。


    耳机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有那么几瞬，他呼吸变轻了，是在刻意压制呼吸节奏。


    一时之间，手里的书无人问津。


    付澄悄悄地呼了口气，几乎是无声地在躲避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歌？”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寒。


    “KeepOnLovingYou.”


    安霓没有抬眼，还是沉浸在书里，她语调比平时温柔了许多，眼神里也没了往常的厌世感。


    说了这歌名后，她滞目一秒。


    这歌的曲风和他挺配的，性冷淡风。


    付澄眸光一动，侧眼睇了下她的侧脸。


    恬静又安然的环境里，窗外忽然折进来一束光，拭过付澄的脸颊，映在了安霓的书上。


    书上的字因为这一抹淡黄，像是添上几分迷人醒目的色彩。


    付澄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只知道耳机里这首歌一直在循环播放。


    鼓点一阵一阵地敲，男声低沉的嗓音孤独又慵懒。


    安霓看书看得认真。


    付澄听了这么多遍，歌词也听懂了。


    耳机忽然被摘掉。


    付澄下意识地转头，整一副耳机到了安霓手里，书也被她合上了。


    她嘴角含笑，看着他道：“你没去校运会？”


    付澄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低头看书，语调都没了温度：“没去。”


    安霓进一步问：“干嘛不去？”


    他低头看书，没应声。


    安霓在旁边轻嗤一声，低语道：“挺浪费身材的。”


    付澄眼神对过来，冷硬道：“你说什么？”


    安霓蓦地一愣，余光瞥他一眼，发现他正注视着她，虎视眈眈。


    气氛有点微妙。


    生什么气。


    我这是说你身材好呢。


    安霓往后一靠。


    付澄的目光还在凝固在她脸上。


    安霓假装不在意，抿了抿嘴，随口道：“就挺浪费身材的啊，你看看你，不跳高，不跳远，可不挺浪费的。”


    付澄表情依旧淡漠，转瞬道：“你也是啊。”


    安霓眉头一拧，对准他那带了几分嘲讽意味的眼神。


    哟。


    这是在夸我？


    安霓下巴一抬，倒是想听听他怎么解释。


    她敛平眉头道：“怎么说？”


    付澄笑了声，视线回到书上，说：“你在女生里也不算矮，不也没参加。”


    安霓双手抱胸，嘴巴一抿，缓口气。


    “那是因为我不乐意。”


    “行了。体质差就直说。”付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还一脸轻佻的样子。


    ？


    你牛。


    安霓着实怔住，无言以对，眉梢轻蹙后又放平，忍着让自己不动怒。


    她转头正对着他，他也无所谓地迎面而上，二人四目相对。


    安霓扬出个看似乖巧实则心怀鬼胎的笑来，顿两秒。


    “那你不参加，是承认你也是体质差了？”


    “……”


    “我和你能比么。”


    付澄被她这句反问给呛住了，虽说是怼了回去，但好像没胜算。


    安霓憋笑：“怎么不能比？”


    付澄像是酝酿许久，挤出个回应来：“我看着像体质差？”


    他认真回答的样子真的让安霓很想笑，其实有点可爱。


    她居然觉得他可爱！


    安霓在想，他要是知道她在心里这么形容他，他这座冰山会不会就地崩塌。


    回归正题——


    倒也不像。


    就是看着像性冷淡。


    安霓朝他扯个假笑，给他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他脸上又覆了层厚厚的冰霜，偏过头，目光低落回到书上。


    爬进来的那束光不知何时消散了，窗外的天快要歇息了。


    “付澄同学！原来你在这里啊！”


    瞬息的安静被一道刺耳的声音刺破。


    安霓和付澄同时抬头，二人迅疾对视一秒。


    林燕柔背着书包看见安霓后，嘴角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些，缓缓走过来。


    语气也放低：“安霓，你也在啊。”


    安霓挤个笑，朝她点头。


    付澄的表情明显是不想看见她，可她下一秒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


    坐下后，林燕柔笑吟吟道：“我有道题，一直解不出来，麻烦你给看看咯。”


    说完从书包里抽出本练习册来，放到付澄面前，又开始拿笔。


    付澄没怎么看林燕柔，刚想起身。


    目光往旁边一定，安霓不知什么时候就顺移到林燕柔身边了，她靠近过来，朝付澄挑了下眉，微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哈，你们慢慢做题。”


    林燕柔听着高兴到不行，啄木鸟似的点头：“好好！你先走吧，我还不着急。”


    安霓在心里偷笑，看见付澄脸都冷了一度，全身都写着拒绝可就是被牢牢牵制在那。


    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安霓走出图书馆后一直在想。


    又不是她的错。


    平时林燕柔也没少问他题目。


    安霓也知道，明眼人也都知道。


    林燕柔就是肉眼可见地喜欢他。


    她不太想看见安霓是因为这几日刷多了论坛上的八卦帖，很难不把那些闲言碎语抛之脑后。


    手机忽然噔个不停。


    安霓低眼，被几条微信袭击。


    【薯片精】


    李暖：【你在哪啊？】


    李暖：【说好的来看我比赛的呢？前两天没来，今天又没来？我五千米都跑完了！你人影飞外太空去了？！】


    李暖：【让你帮我拍照，拍没拍啊？】


    李暖：【回我消息！】


    李暖：【安！霓！】


    安霓无语。


    就没见过这么臭美的人。


    看你跑步有什么好拍照的？谁要看你那两条飞毛腿。


    安霓刚想敲几下屏幕，还没下手就听到一道极有攻击性的声音刺过来：“安霓！可让我好找啊你！”


    李暖手里拿瓶脉动，脖子上围了条毛巾，正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就隔了几步路。


    安霓上前走，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你说了我对校运会没兴趣啊。”


    李暖又灌了几口水，抬手将发带扬高了一点。


    “行啊，真是好妹妹，这么不捧场？上次拿我校服的账我还没给你算呢！”


    身边突然走过几个女生，齐齐往这边看，还激动地一蹦一跳。


    “是李暖啊！”


    “他颜值好杀我啊！他昨天跑五十米的时候像闪电一样！”


    “他刚才跑五千米也拿了第一！”


    几个不矜持的声音抛了过来。


    “好帅啊李暖！”


    “李暖你好棒！”


    安霓看着他白了一眼。


    李暖朝那些女生尴尬地笑笑，又挥了挥手。


    “啊！他跟我打招呼了！”


    “屁，明明是跟我！”


    脚步没停。


    安霓冷嗤了一声，低哑着嗓子，造作一般学她们说话：“好帅啊李暖！李暖你好棒棒喏！篮球哥哥，运动男神！”


    李暖被她这矫揉造作的声音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白眼朝翻了天，“听见没，要照片找她们去，她们肯定有。”


    李暖受不了她这样，拿着毛巾撸头发，忿忿地瞥了安霓一眼。


    “阴阳怪气的。”


    安霓懒得搭理他，懒散地走着。


    李暖在身后叫：“等等我啊，我去买瓶红牛！”


    安霓背着白一眼，继续走到拐角处。


    一道人影挡在了她面前，她没看他，绕过他就要走，但那人却没有起步的意思。


    “安霓。”


    那人忽然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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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安霓不打算应，继续往前走。


    直到男生问：“你不记得我了么。”


    安霓滞脚转过头来，男生继续走到她面前，笑着看她。


    “好久不见了。”


    安霓还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还想不起来么？”他又笑，“我郁星觉啊，初一和你同班的。”


    他这么一说，安霓终于想起来了。


    初一和她同班的郁星觉，稳坐年级成绩第一宝座的他，那时候经常和她一起做作业的他。


    但安霓反而不惊讶，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假装感叹：“哦，是你啊。”


    李暖这会终于追上来了，红牛往嘴里一灌，说：“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目光往身边的人一扔：“这是谁。”


    安霓朝郁星觉扔一句话：“没什么事我走了。”


    说完绕过他就走。


    郁星觉手一伸，欲言又止，想开口挽留已经来不及。


    李暖奇奇怪怪地瞥他一眼，终于想起来什么。


    “你、你是，我想起来了，你是刚才的五千米亚军！”


    “你好，郁星觉。”


    “李暖。”


    客套了几句后，李暖转眼瞥安霓的身影，笑了笑：“我妹她就这样，你别介意。”


    郁星觉明显惊了一下，问：“安霓是你妹？”


    “对啊，论坛上都瞎说的，别当真哈。”李暖撇撇手，“那我先走了。”


    李暖紧步追上安霓，好奇地问：“刚才那男生你认识啊？”


    “初一的同学。”安霓懒得多说什么，又怕他多问，直接甩话，“没别的了，再问打你。”


    “……”


    *


    渐入深秋，气温也有所下降。


    几周前发下来的秋冬校服算是起了作用。


    李暖每天早上总是拖拖拉拉地起床，安霓习以为常，平时没怎么等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学校。


    这天倒算是个意外。


    李暖破天荒起得比她早，先一步刷好牙准备就绪，在客厅等着安霓。


    两个人平时早餐都是到楼下买，有时候去学校吃，有时候在街边，基本由心情决定。


    坐电梯的时候，李暖问她：“喂，想吃什么？”


    “随便。”这是安霓最普遍的回应，也是李暖听千万遍听烦了的两个字。


    李暖恶狠狠地朝着她拧了下鼻子。


    出了楼道口，阳光稀廖，倒不算刺眼。


    安霓慵懒的眼神一扔，一眼就看见了付澄那道高高的身影，忽然滞步在那。


    付澄视线抛过来，好像凝望这个方向许久，是在期待着某个人的身影。


    离得不算太远，安霓没等多久就向前走了两步，付澄正对着她的方向，也迈了步伐过来。


    李暖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见她往另一方向走，疑惑地皱眉：“干嘛呢，走哪去。”


    安霓视线一直留在付澄那。


    付澄似乎是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脚步就此打岔，流畅地转了个弯，头也不回地朝小区门口走去。


    安霓轻声哼笑，止住脚步，拐了个角也往那个方向走。


    李暖没注意到刚才她视线对准的人影，没多想什么，耸耸肩继续走。


    安霓走在路上还能看见付澄的背影。


    他们走的是同样的路。


    她看见付澄有意地加快步伐，自然也不想被落下，稍稍走得快一点，李暖也就发现了。


    “走那么快干嘛？！”


    安霓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走。


    片刻拉近了距离，李暖也看见了前面那个身影。


    大拇指摩挲摩挲眉头，他皱眉道：“那背影好眼熟啊，我好想在哪见过。”


    眸光一闪。


    “是你同学付澄啊！”


    安霓拉远了和李暖的距离，他又快步跟上，直接越过安霓，跑向付澄。


    “付澄学弟，真巧，又见到你了。”


    李暖一向热情，和付澄也就见过几次面，这会手都直接搭肩上了。


    付澄又向来不喜欢接触陌生人，浑身毛孔缩紧，睨了李暖一眼，趁他不备向前大迈了一步，他的手自然而然滑了下来。


    “我先走了。”


    付澄头也没回，平淡地道了声。


    李暖恍惚一瞬，安霓越过了他，追上付澄。


    他站在原地，思忖几秒。


    这俩人，怎么奇奇怪怪的，有猫腻啊。


    因为李暖跟在身边，两个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反而是李暖一个人瞎嘀咕个没完，安霓和付澄用同款冷漠的表情看着他。


    到了学校吃完早餐，分叉两路走回教室。


    付澄只顾着走自己的，路上都没怎么注意安霓。


    安霓觉得他在故意装冷淡，她忽然顿住脚步，前面的他照常走着。


    她冲着他的背影一喊：“嘿。”


    他停下来，没回头。


    “你刚才是在楼下等我吗？”安霓在她身后问。


    顿了一秒，他眉头微拧，利落道：“不是。”


    他就这样撇下两个字就走了，一直没回头。


    安霓站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


    最后噗嗤一笑。


    哼，口是心非。